正堂。
杜先生沉默坐於廳堂下首方位,面色清淡,一言不發。
在她身後則是青年社一衆人等,各個臉色難看,目光不時掃過坐在上首的三位道門宗師,以及數位站立在他們身後的道門弟子。
更遠處的門外,一隊對青年社衛士早已火槍在手,圍聚在周遭目光炯炯的觀察着正堂內的形勢,只待堂內有絲毫異動,他們將毫不猶豫的衝進來。
很明顯,這裡的氣氛並不太好。
有緊張氣息在空氣中瀰漫,隨時可能劍拔弩張。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很久,自從道門人再次登門,便已經是這樣。
“鵑兒,外面的形勢想必你也應該明白,如今蠻子大部兵馬就在門外,只待一聲令下,便將立刻兵鋒所指,將你這裡夷爲平地,他們此刻還未動手,你莫非以爲是他們怕了你這些烏合之衆不成?”洪震乃是黃庭府宗師,目視着青年社一衆人等毫不掩飾的敵意,他心裡很憋屈,沉着臉開口。
杜先生身後一衆人聞言,臉色當即便是越發難看。
尤其是杜府管家,早已怒急,此刻聞言,再也不顧及什麼宗師不宗師,長輩不長輩,直接一瞪眼,手指洪震鼻尖,憤怒道:“聽你這話的意思,莫非咱們還是靠着你們保護不成?真是不知所謂,若非你們這些人,杜先生豈會被圍困於此?洪震,你好歹也是被稱爲德高望重的武道宗師,沒想到你功夫不怎樣,把這張臉不要了,倒是可以無敵於世!”
“區區螻蟻竟敢對本座大放厥詞,找死!”如此大辱,洪震當即鬚髮勁舞,大怒之下,身形化作殘影,便要一巴掌拍死了這管家。
“砰!”一聲茶杯落地的脆響。
管家身形陡然後退,杜先生已站在他面前,直面洪震掌風,目光冰冷。
洪震驟然急頓身形,掌風震的杜先生衣炔飄飄,卻終是沒敢落下,面色鐵青的望着就在面前站的筆直,雙眸冰冷望着自己的杜先生。
“怎麼?不是要殺人嗎?你動手啊!”杜先生面色清冷,聲音平靜。
洪震面色青紅交加,但目光一掃門外剎那之間便一眼望不到頭的人馬,以及他們手中橫指的火槍,深吸一口氣,一甩衣袖,負手轉身,口中冷哼道:“杜鵑,你受山門恩德,卻一再忤逆師長,本座本當對你施以懲戒,以正門風,但念及掌教師兄吩咐,會親自處理此事,本座便暫且饒你一回,望你好自爲之!”
話一說完,他大步流星,重新回到座位落座。
“杜先生!”管家面色怒急而通紅,在杜先生身後,聲音中帶着深沉怒意,低沉請示道。
如今此地已乃險峻萬分之地,外有蠻子圍聚,內有道門人手,杜先生的安全已經岌岌可危了,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拼死一博,全力護杜先生突圍。
身爲一省之巨頭的管家,豈是一般小混混可比,當真發起狠來了,豈能被洪震嚇住?
杜先生面色卻並無太大變化,眼中卻一閃,但還是微微擡了擡手。
“是!”管家只能應命,轉過身對着門外之人揮了揮手。
一衆人手,目中兇光畢露的盯着洪震,慢慢退開,再次恢復剛纔局面。
杜先生負手轉身,就立於廳堂之中央地界,目視遠方,輕聲開口道了一句:“天亮了。”
聲音不大,卻令滿室中人,面色都不得不變。
道門中的那幾位宗師更是立刻眼神波盪,面色沉駿下來。
杜先生轉身,目光再次放在三位宗師身上,聲音依然不大:“諸位,天亮了,你們也該走了。”
“鵑兒!”這一次,是劉世元開口,只見他面色深沉,眸光卻很亮:“你雖然並非出身我上清山,但我與你師尊交好,也曾聽他數次提起過你,每每都贊你天資聰敏過人,乃不可多得之才。”
杜先生聞言,並不出聲,只是淡漠看着劉世元。
得不到半點回應,劉世元也沒法發作,只能忍着怒意,繼續道:“之前你可能與山門之間生了些誤會,但我相信,以你師尊的道行定不會看錯人,今日我等來此……”
“我明白,你們來這裡,是因爲遇到了危險,所以來我這裡尋求保護,希望在道門援兵趕到之前,能夠用我手下的人命爲你們拖住明王,以保得殘命,然後再將我一腳踢開,去承擔抵抗國朝明王的罪名。”劉世元的話並沒說完,杜先生便已經替他說下去了。
靜!
剎那間,三位宗師便是修爲高深,也是忍不住鬍鬚亂顫。
太直接了,簡直絲毫顏面都不留。
“劉世元、洪震、張連江。”杜先生並不管他們的反應,目光依然清淡,嘴裡很自然的直呼三位宗師的名字:“三位,你們都是高高在上的道門宗師境,你們都惹不起明王,我又如何能擋的住?天已經亮了,你們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那你們還是請吧,我這小廟招待不了你們這幫貴客,如今我已經和蠻子開戰了,危機四伏,所以,我無心他顧,不可能再添強敵自尋死路,若你們一定要逼我,那便是不給我留活路。”
說到這裡,杜先生眼神陡然一抹殺意狂閃:“若當真如此,那便休怪我不念多年香火情!”
聲音落下,也是最後通牒。
青年社一衆大佬轟然擡步,來到杜先生身後站立,門外火槍手也頃刻奪門而入,很明顯,真要分生死了。
三位宗師麪皮抽搐不定,他們當然不怕這裡的人手,身爲宗師境這些許人手,他們還是能來去自如的。
只是一旦出了這個門,那他們要面對的就複雜了。
天已經亮了,他們未照明王吩咐行事,對明王,他們根本就不敢揣測其秉性,是否會什麼也不顧,當即便拿了他們頭顱?
在明珠除了青年社,他們並沒有勢力,哪裡能防到明王行蹤?
蠻子那邊更不用說,如今恐怕也正防着他們,坐在青年社不出去,在蠻子控制之內,還好,一旦出了門,恐怕稍有動靜,蠻子就忍不住要向他們下手。
三位宗師對視一眼,眸光均是冷意氾濫。
劉世元回頭,看着近在咫尺的杜先生,聲音低沉了下來:“杜鵑,你要想清楚,有我道門在,便是你最強大的後盾,無論是怎樣的危機,我道門自保你平安,然而若是今日我等出了這個門,那你則不但會被數萬蠻子傾力圍剿,陷入必死之境,即便你僥倖還生,也將會背上欺師叛道的惡名,並且將會被我道門不遺餘力的清理門戶,記住,不是黃庭府,而是包括我上清山在內的整個道門。”
不得不說,這威脅的確很給力。
幾乎就徹底斷了杜先生的生路,其中威勢不但驚住杜先生,就連杜先生身邊的人,也同樣面色狂變。
蠻子圍剿,大夥最終不敵,大不了隱姓埋名再尋出路,然而道門一旦發佈必殺令,那將天下勇武之士,羣起而攻之……
唯有杜先生面色不變,她甚至連語氣都沒有變,依然那麼穩:“這天還沒變,依然是大夏立旗,我青年社血戰明珠,國不滅,我不滅。”
說罷,她側身:“其他地方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在明珠,自今日起,但有與蠻子走在一起者,皆是我必殺之敵,諸位好自爲之!”
三位宗師聞言,再次對視一眼,皆心中明瞭,杜鵑心意已決,不會改變了。
只見劉世元微微點了點頭,他身邊就坐的洪震陡然身形躍起,長臂一展,玄光大放,直奔杜先生而去。
“小心!”
“好膽!”
“保護杜先生!”
之頃刻間,便是咆哮四起,衆人面色狂變。
然而,最終根本來不及,三位宗師既然敢坐在這裡,被衆人持槍相對,就自有把握。
此刻驚起,未待衆人聲音落地,杜先生便已經落入他手中,只見他雙目蹬起,渾身氣勁狂舞,身邊一衆人被震的倒退,他狂喝一聲:“誰敢動手?”
無數人狂奔,擠滿整座廳堂,虎視眈眈望着道門數人,卻當真無一人再敢輕動。
管家面色急怒交加,大喝道:“洪震,放了杜先生,否則,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就憑你們,也想殺老夫?不自量力!”洪震此刻氣勁勃發,端的恐怖,手掌掐住杜先生的喉嚨:“杜鵑,你身爲黃庭府弟子,竟敢背叛師門,當真以爲憑着你手下這些人就能在我等面前作威作福?哼,若非不忍你誤入歧途,故而一再給你機會,你如何能活到此刻?而你竟不知悔改,還敢一再辱及師長,實乃罪大惡疾……”
杜先生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一遭,被洪震所挾持,她並未吃驚,也未反抗,只是眼中卻有一抹低沉升起,到底還是如此。
眸光擡起,看向管家,她眼神平靜,嘴角輕輕動作:“殺!”
喉嚨被卡住,聲音很小。
但此時此刻,她是焦點,再小的聲音,這一刻也險的那麼震耳。
管家眼紅了,但也並未太過吃驚,陡然狂吼一聲:“杜先生有令,殺……”
“你敢!”另一邊,始終坐着未動的劉世元,面色黑到了極致,撕破臉皮擒了杜鵑都還是留不下來的話,那又何須如此?
他站起身來,渾身氣勢更甚洪震,口中雷音呼嘯:“杜鵑,識時務者爲俊傑,我等並不欲與你爲難,你當知我等若真要殺你,根本無需等到此刻。如今,你就算魚死網破,就憑你手下這些人也留不下我等,何必做無謂之爭,只要老老實實聽從吩咐,待明珠事了,便算你將功折罪……”
“哦?將功折罪?可是要取了我的人頭?”他話音未落,突然門外一道清朗聲音淡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