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了一條長街,又繞過了一條小巷,很快,墨白乘着黃包車便將那濟世醫館便已遠遠的甩在了腦後。
當然,距離齊府那自是還遠的狠,不是一時半會能到的。
畢竟上次乘坐汽車,也跑了近兩個小時纔到,更何況是人力腳伕?
眼看着車伕的速度已經明顯不如先前了,那件淡黃色粗布褂子也已經完全被汗水所浸透,呼吸更是不如先前平穩了,墨白眼神在四處一瞟之後,卻是開口了:“黃師傅,咱們什麼時候能到?”
車伕是一約四十歲左右的漢子,此刻突然聞他出聲,那腳步明顯頓了頓,隨即一偏頭,一張滿是汗水密佈的側臉,含着謙卑的笑,明顯氣息並不均勻應道:“白大夫,您放心,保證在午飯之前一定能將您送到。”
說完,腦袋一低,側臉在脖子上那條早已溼透的毛巾上一蹭,便咬了咬牙腳步一用力,加快速度疾奔。
很明顯,他是誤會了墨白的意思,以爲墨白嫌他慢了不耐煩。
然而,墨白卻是又開口道:“不着急,路途還遠,不是一口氣就能到的,您慢點不礙事,要不先停下來,喝口水歇歇再走。”
“嗯?”車伕腳步又是一頓,這才緩緩慢下了腳步。
在前方一塊樹蔭下面停了車,卻並沒有當真先喝水,而是立刻回頭先打量了一眼墨白的臉色,只見墨白此刻面色早已不再似上車時那般臉色嚇人。
他這才微微放心了一些,其實啊,原本像這麼遠的路,根本就不能像他這麼跑。
畢竟路太遠了,得勻稱着體力才行,哪能上來就發猛力,但墨白上車時那明顯心情不好的神色,從未有過的疾聲大喝,卻是讓他根本不敢怠慢。
他就在濟世醫館那塊首生意,認識墨白,也不是第一次做墨白的生意,對他來說,墨白等人就是他的衣食父母,不敢得罪的。
哪裡還敢速度慢了,惹白大夫不快,只得一路咬牙疾行堅持着。
“多謝白大夫您體諒,前面不遠就有家茶樓,要不我拉您過去喝杯茶?”再次目光打量了一下這白大夫的神色之後,車伕纔拿着毛巾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卻仍是先對着墨白躬身問口道。
這時代,人活着真的不易!
墨白眼見他這姿態,其實若是可以,他倒是願意答應,讓這黃師傅多謝休息一會。
但很明顯,他不能,誰都要被毒殺了,卻還有心情中途去喝杯茶悠閒,悠閒?
只得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您歇一會咱們便再走吧,今日怕是要勞您辛苦,待會自當多付些車錢給您!”
車伕聞言,嘴角當即便是一咧,很明顯墨白要多給車錢,他心裡自是歡喜的。
心道,剛纔這番疲累,是真值!
不過到底是熟人了,怎麼也是要客套一兩句的,畢竟他是本分人,不拿小費。
但是,他也知道,人家白大夫那是何等身份,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出來的話又豈是他老漢能夠反駁的,自是不敢惹他發怒的。
喝了口水,他精神倍增,再次拉着墨白,腰不酸了,腳也有力了,恨不得帶着墨白飛過去,馬上就能拿車錢,嗯,還有那小費……
“路還長,您慢點跑,勻着體力,咱們不耽誤就成!”見他又快了,墨白再次開口。
車伕這才平靜自己的內心,沉穩下來,見墨白心情似乎好了,倒也開口和墨白搭上一兩句話。
換了拉別的客,那自是不敢的,可墨白卻是不同,平日裡坐他的車,也和氣,還願意和他們說上幾句。
不過,今日卻還是有不同,說了兩句,見墨白沒有多大興致,他便也不再說了,一心分派着體力拉車。
墨白的確無心和他聊天,一夜未睡,他很累,身心疲憊。
但他卻始終沒有閉上眼睛過,更是從上車那一刻起,他的精神更是始終處於高度集中。
眼神看似平靜,實則也極爲凝神,每一個曾擦肩而過,甚至朝他的方向望來的目光,他都盡力不去放過。
雖然虛弱,對各種氣機的直覺早已不如曾經,但不管怎樣,眼力卻還是有的。
很明顯,他在觀察着什麼,等待着什麼。
尤其是剛纔歇過之後,再次啓程,他相較先前更是不敢放鬆了。
“不信你還能冷靜,還能撐住!”墨白眼神深邃,有情緒在電閃:“這最後的機會,你能不博?”
他沒有小看朱醫師的膽量,事實上,從還未見到朱醫師起,單只是聽他做的事,墨白就明白這個人的名利心重到嚇人,膽子也不是一般大。
明知那批珍藥或許有着大麻煩,明知單看鐵雄師兄弟的身手也不可能是一般人,他卻依然敢昧下這批貨。
而與墨白相見之後,明知墨白無救,他卻依然敢詐乎着接下墨白這個麻煩。
之後又明知齊老爺的病情之重,開不得玩笑,一般醫者必然只想早些脫身不惹麻煩,他卻是敢玩火,始終想謀取齊家交情。
這個人,是典型已經鑽進了名利場中不得自拔的存在。
只要看見對自己有利的事,沒什麼他不敢做,也沒什麼手段不敢用出來。
現在他的處境已經四面楚歌,就不信他還能冷靜的接受這一切,去束手就擒面對那無盡的麻煩。
事到如今,墨白留給他的只有最後一條路。
便是再也不顧其他,光明正大的鋌而走險,在他到達齊家之前來殺了他。
已經再沒有充分思量的餘地,也沒有再暗自籌謀的時間。
只能最後一博!
不管殺了墨白,齊家會怎麼想都好。
齊老爺的病,如今只有兩個人能治。
墨白和他!
墨白不死,就永遠輪不到他,墨白死了,便只能是他!
已經不再奢望與齊家交好,如今的他,最迫切的是先自保,保住性命再說,贏得了時間纔有再想其他的希望。
費盡苦心,一步步走到此刻,墨白已經做到了所有自己能做到的一切,結果便只能看天意了。
黃包車穿越一條條路,擦肩而過一個個人。
車伕沒有再如最初那般吃力,他始終保持着體力,在勻速而行,在這古老的城市中,沒有人能夠比這些車伕還要熟悉路線。
他們並非全走大路,會在各個衚衕裡穿行,以節省腳力。
每一條逼仄的衚衕,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正如又到一條狹長的巷子口。
黃師傅依然沒有猶豫的便跑了進去,墨白也始終並未出聲。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那雙眼睛卻沒有再如之前那般,盯着視線中的每一個人。
而是徹底平靜下來,他一手抱着自己的藥箱,一手抓住車廂旁邊的扶手嗎,臉色平靜。
衚衕裡的路,不如大路,有些許顛簸,不過黃師傅明顯是好手,並沒有讓墨白遭太大的罪。
“小心?”然而,突然經驗豐富的黃師傅卻是腳步一個急剎車,隨即連忙扶着車炳,臉色驚駭的倒退幾步。
“砰!”一聲巨響傳來,黃師傅前方大地上,一把長刀插在了面前。
“啪嗒!”黃師傅一屁股坐倒在地,臉色瞬間發白,他緩緩擡頭,只見前方四名黑衣人正迎面而立。
“你,你們幹什麼?我是西園車行的,交,交過錢的……”黃師傅坐在地上,望着前方几人,顫聲道。
“就是他?”這幾人顯然不是一般地痞,一臉冷漠,根本不猶豫,所有人都盯着墨白,其中一人手持長刀指向墨白。
隨即二話不說,走上前來,就在此刻,身後卻也傳來了聲音:“就是他,動手,老大說了,要快!”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衚衕裡又是兩個黑衣人持刀走來。
黃師傅又是一顫,還有什麼不明白,這些人不是衝着自己來的。
他回頭,看向墨白,卻只見墨白依然坐在車上並沒有動,眼神盯着地面那把長刀,隨後緩緩擡起,直直的看向前方舉刀朝着他逼過來的四名黑衣人,緩緩吐出一句話:“是朱醫師派你們來的?”
真心話,墨白並不明白,這時代的社團到底怎樣能囂張到這個地步。
光天化日之下,殺人也就算了,爲何還能如此明目張膽的深怕別人認不出來?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因爲他們並不知道他們是在殺齊老爺的大夫。
不過對墨白來說,當然也無需去研究這個原因,他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依然靜靜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長刀會!
看來,皇天還是不負苦心人的。
……………………
……
齊府。
“啪……”一聲巨響傳來,整張茶几支離破碎。
廳堂裡,齊漢山渾身殺意盎然,眼神鷹視管家,冷冷吐出三個字:“長刀會?”
管家眼瞼微垂,點頭道:“正是長刀會,共六人,當場殺了五個,最後一人交代乃是乃是長刀會會首劉虎下令,目前長刀會一幫骨幹,包括會首劉芳在內,多數正扣在巡防司,其餘人等,我已派人火速捉拿,劉虎已經被先行拿下,正押來。”
“給巡防司打電話,讓他們立刻將劉芳等一衆長刀會首腦送來!”齊漢山眼中殺意絲毫不減,沒有一絲猶豫,便聲音冰冷道。
“是!”管家也並不猶豫,立馬繞到電話旁,撥通了巡防司的號碼。
齊漢山揹着手,望着門外,眼中殺氣流轉不休。
卻見管家對着電話說了幾句之後,卻是突然擡頭:“大爺!是楚老爺,想和您通話!”
聽是楚老爺親自接的電話,齊漢山眼眸微微波動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電話,沉聲道:“楚老爺,我是齊漢山。”
電話裡說了什麼不知道,只聽齊漢山第二句話便是:“是我的意思,此事有勞楚老爺,我立即派人過去接他們。”
從讓人送來,改爲派人去接,看得出來,他還是給楚老爺的面子。
一會後,他沉聲道:“好,多謝楚老爺幫忙!”
沒有再說什麼,已放下電話,然後對着管家點了點頭。
管家立即再次撥通一個電話,交代了幾句。
待他放下電話之後,齊漢山卻是轉身對他問道:“白大夫如何?”
“無礙,他情緒穩定,正被護送過來!”說到這裡,管家一頓,又道:“白大夫說乃是朱醫師要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