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止進去換衣服，寧岸之替她在外面守着。
脫下被泥水浸染的舊衣，寧清止打量自己的身體，除了幾處疑似碰傷的青紫外，並無什麼傷痕。確實，她也沒有感覺有什麼地方疼痛。所以，她就只是憑空失憶了而已？
換上新衣服，瞬間感覺身上輕快了不少。
寧岸之勤快地去給寧清止洗衣服，順便看看還能不能討一些東西回來。讓寧清止在廟裡好好休息一下。
看着寧岸之忙活的背影，寧清止心中百感交集。她也躺不住了，總不能真讓一個孩子一直養自己吧。
一路朝着嘈雜的方向走。
“賣包子嘍，雲霞閣仙子們吃了都說好吃咯！”
“又好看又便宜的簪子啊，雲霞閣仙子同款啊！”
寧清止四處張望，卻是處處透露着全然陌生的氣息。
“雲霞閣仙子又是什麼？”她呢喃道。
“姑娘竟然沒見着雲霞閣的仙子們嗎！”彷彿一道驚雷在耳邊響起。寧清止被嚇得一懵，側頭，旁邊是一個茶水鋪子，一個滿臉堆笑的夥計站在自己身邊。
見寧清止看過來，夥計繼續道：“姑娘沒見着可真是太可惜了，當時天上突然下起花瓣雨，仙子們就在這花瓣之中從雲朵裡飛了出來。”說到這兒，夥計突然話題一轉，“姑娘可知道她們爲何會出現在我們這個小鎮？”
失憶會不會就是仙人的一種手段？她的失憶會不會與雲霞閣有關？
思及此，寧清止問：“她們何時來的，又是何時走的？”
夥計一愣，回道：“半月前來的，來了一會兒，就又走了。姑娘若是想聽此間細節，不妨坐下來喝杯茶水，我慢慢講給你聽。”
那看來是與自己的事情無關了。寧清止拒絕：“不用了。”
夥計拉住寧清止的手：“見過一次仙子終身無憾，姑娘就不想聽一聽？”
“我沒錢。”
夥計立時放開了寧清止的手。
寧清止在鎮上轉了一大圈，聽了仙子吃過的包子，麪條，餃子……還是一點熟悉的記憶也沒有。
也許是她在這個鎮上待的時間太短，不熟悉也正常。
不知不覺，她已經從鎮的東頭走到了鎮的最西頭。兩個侍衛正坐在鎮門處聊天，桌子上放着一個黑色的方塊。
這個黑色的方塊？
身體在腦子之前行動，寧清止走過去，將手放在了黑色的方塊之上。
這時兩個侍衛才反應過來，吼道：“幹什麼的！”
寧清止恍若未聞，只是盯着手下黑色的方塊。
她似乎見過這個。
黑色的方塊驟然發亮，顏色越來越亮，近乎白色。
兩個侍衛似乎一起結巴了，異口同聲道：“築，築基前輩？”
但白色又暗淡了下去，方塊中留有一層淡淡的黑色。方塊上現出字來。
煉氣圓滿。
158。
侍衛的嘴巴合上了，疑惑地打量着寧清止。
寧清止這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碰了別人的東西：“抱歉。請問這上面的字是什麼意思？”
侍衛眼中的疑惑更深了，回道：“煉氣圓滿是前輩如今的級別，158是前輩的年齡。”
她是已經158歲的煉氣圓滿的前輩？
寧清止忍不住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捏了捏自己的臉，還是白皙水嫩的肌膚，和二十出頭的姑娘一個樣。
“噗嗤。”剛剛那個說話的侍衛笑出了聲。
寧清止不解，看向他：“你爲何要笑？”
侍衛被寧清止一眼看過來，只覺心跳都漏了一拍。面前的女子，眉似新月，齒如含貝。尤其是一雙眼眸，乾淨剔透，彷彿純潔的孩童一般。
即便是穿着粗布衣裳，他也覺得比那日看到的雲霞閣仙子還要美。
“只，只是覺得前輩行徑與一般人不同。”侍衛磕巴回道。
寧清止繼續問：“如何不同？”
沒多問幾句。侍衛就將他心裡想的都向寧清止倒了個乾淨。
世間修道等級分爲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每個階段又分爲前期，中期，後期，圓滿。越往上，修煉越爲艱難。比如說，他們所在的這個小鎮，煉氣修士數百，築基修士卻不超過十個，金丹以上的修士更是一個也沒有。而化神修士則更像是一個傳說，反正整個人世間幾萬年來已經沒有出現過化神修士了。
寧清止摸的黑色方塊是用來測試築基以下人的修爲和年齡，顏色越白，修爲越高。寧清止的修爲顯示是煉氣圓滿，但從黑白印記上來看，其實卻是高於煉氣圓滿的，稱爲半步築基。從煉氣到築基，中間存在一道生死關，需要服用築基丹，破生死關，成者一舉脫胎換骨，敗者則可能當場斃命。而寧清止的修爲說明，她曾服用過築基丹，試圖衝擊生死關，但卻失敗了。
說到這兒，侍衛欲言又止。
寧清止腦中翻江倒海，面上不顯。仍笑着道：“你懂的可真多，還有什麼嗎？”
另一個侍衛搶話不屑道：“半步築基便是永不可能真正築基成功。你也沒幾年好活的了。”
寧清止看向之前的那個侍衛。
侍衛支吾道：“築基一難在開拓筋脈，若筋脈已經承受過一次築基丹的衝擊，已然變得脆弱，再來一次，痛苦便是第一次的百倍千倍。故半步築基之人鮮少有再次成功築基者。而築基以下修士，壽命一般不過兩百。”
說是半步，實則是，千步，萬步，億步！
“行了，行了。”另一個侍衛急匆匆打斷了他的話，“要真這麼好奇就去城裡的茶鋪聽故事，我們沒空和你扯皮。”
鮮少築基成功？壽命不過兩百？
寧清止只覺得腦子中一陣暈眩，幾難站穩。道了聲謝後，繼續遊蕩。
身後傳來兩個侍衛的爭辯聲。
“人家擺明是逗你玩呢，就你還回答得那麼認真。”
“之前也未見過這位前輩，說不定她是真的不知。”
“我呸，肯定是哪個大家族的人。就這麼白白的浪費了顆這麼珍貴的築基丹。不是什麼好人。”
“你哥哥的築基丹，改天我們再去求一求葛老，一定會有法子的。”
———
小鎮裡依舊嘈鬧，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唯獨只有她，格格不入。
築基失敗的158歲的老人家。曾經還拿到過珍貴的築基丹，說明她以前的生活還不錯。但現在……
“說時遲那時快，沈長老見惡龍撲來……”
耳邊又是一道驚雷，寧清止猛一擡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順着那侍衛的話回到了之前的茶水鋪子。
與片刻前相比，茶水鋪中間多了張小桌子，有一鬚髮皆白的老者坐在桌子後面。但他說話的聲音卻猶如洪鐘，絲毫不顯老態。
想起自己先前的舉動，她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後退兩步，自以爲將自己藏在了人羣后面。
這老者講的是這世間第一人沈長老宰龍的故事。據他所言，所有人都畏懼不已的惡龍，在沈長老手底下就成了條小蟲，被他輕而易舉地斬殺在了劍下。
寧清止聽得正精彩，有人卻不滿高嚷道：“你這故事都講了千百遍了！”
老者摸一摸鬍子：“沈長老的故事便是聽千百遍也不夠啊。不過……”老者話頭一轉，“你們知道沈長老爲何能成爲世間第一人嗎？”
“沈長老自小天賦極佳，十歲煉氣入體，五十歲築基，不到百歲修成金丹，再不過百年便踏入元嬰之境，無人得以望其項背。”一人答道。
“沈長老的慧根確實非我等凡人所能及，但他的毅力，你們可又知道幾分？”老者神神叨叨的摸着鬍子，突然笑而不語。
“老頭，有新故事還不快講！”一個年輕人喊道，同時，手裡一大把的靈石準確的拋到了老者面前的盤子裡。
老者這才慢條斯理開了口：“衆人皆知，這天縱門矗立在雲端，築基以上修士縱劍飛行方得入其門。但你們可知，天縱門前其實也有凡人即可攀爬的階梯。那爲什麼衆人皆言築基以下修士不得入天縱門呢？因爲啊，這階梯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哪兒有人能一步步爬的上去啊。”
“難道沈長老爬過？”一人疑惑問道。
“不止爬過，常常有人望見沈長老爬完這階梯。想想我們在座各位，誰能做到啊！”老者慨嘆道。
衆人皆是一陣沉默。少頃後，開始不約而同地稱讚起沈長老。
旁邊的一位仁兄，一抹感動與愧疚的淚水：“這世間有沈長老一人便夠了，還生我有何用啊！”說完，他還一拍寧清止的肩膀，“姑娘以爲如何？”
寧清止夾在鼻涕眼淚之間，感覺有些莫名。這階梯這麼長，旁人怎麼能看見沈長老從頭爬到尾的？這沈長老會飛，他爬累了豈不就可以飛上去了？況且，怎麼可能有人這麼無聊，爬這麼多級臺階！
這個盡說譁衆取寵的假故事的老者，想必也無法提供給她想要的信息。對着仁兄殷切期盼的眼神，寧清止苦笑着點點頭，然後，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