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我有的時候甚至會懷疑蘇燦考武舉就是爲了能到御膳房來偷吃。透過鑾駕簾櫳望着前方帶隊的蘇燦,我不禁惡意猜測着。
我眯着眼睛仔細看着蘇燦的身影,我只能隱約的看到他的側面。與往日的他不同,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那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帶着冰霜的冷淡。我歪了歪頭,想不明白他自從見到身爲皇后的我之後的態度轉變。
嘆了口氣,放下撩開簾櫳的手,我將視線轉回車架內。
車內只有一位侍女,是我啓程去蒼山行宮前親自挑選的,名爲甘露。
望着眼前這個叫甘露的侍女,我笑的越發溫柔,輕聲喚道:“甘露,你過來。”
侍女甘露略微惶恐的應道:“娘娘有何吩咐?”
我拉過她的手,笑意盈盈地道:“擡起頭來。”
甘露更爲惶恐,頭低的更低,她的手抽回也不是不抽回也不是,顫着聲音回道:“奴婢不敢!奴婢惶恐!奴婢怕奴婢的容顏污了娘娘的眼。”
我伸手勾起甘露的下巴,一張潤如露珠的嬌顏就展現在我面前,我感嘆道:“好一個甘露,好一張如玉如露的花容,這名字起的真是恰如其分啊!”
望着甘露那雙惶恐不安的水潤杏眸,我放輕聲音,輕輕吐着蠱惑的話語:“甘露,看着我的眼睛,聽着我的聲音…”
我用雙手捧住了甘露的臉頰,拇指輕輕撫摸着她那紅潤厚實的雙脣,我的脣擦過她的臉頰,來到她的耳畔,用如水泣訴般的聲音問道:“把你的心…告訴我。”
甘露的神情從惶恐到迷濛,又從迷濛到癡迷。她的雙頰染上了紅暈,厚實的紅脣微啓,發出軟軟的呻吟,不停呼喚着:“娘娘…..魚妃…娘娘….”
魚妃?不是吧!?這個甘露心裡最在意最重要的人竟然是女人…這個後宮裡的女人都怎麼了!?不是愛的是太監,就是愛的同樣是女人!?我突然覺得有些頭痛!
我看着甘露那雙充滿情慾的圓潤雙眸,聽着她充滿深情的呢喃話語,她反覆訴說着對魚妃的愛戀,但是情話中又充滿了痛苦,彷彿害怕自己的情感玷污了她心中的女神。
我心中嘆息,這也是一個可憐人。可是想到映兒告訴我的話:你宮裡的那個臉圓圓的宮女,她的身上有討厭的桃花味道。
我拋開雜念,加深了鬼惑術,甘露的身子幾乎癱軟,無力的靠在車壁上。我輕輕撫開遮擋甘露飽滿前額的碎髮,用我的脣輕點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帶着輕柔的情誼,無限的希望,就像在細數着我的珍寶,她的身體隨着的我的脣顫抖得越來越激烈。最後我的脣輕輕撩過她的脣,撩撥起無限的情懷與遺憾,甘露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那雙圓潤霧眸中有着欣喜,有着決絕,還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苦。
她緊緊抓住了我的雙手,語聲急促地說着她那永遠不變的決心:
“魚妃娘娘,甘露願意一輩子爲您做牛做馬!
……
甘露一定不會讓娘娘您失望的。
……
娘娘放心,您交給甘露的桃花露水,我已經用它洗過的米給皇后娘娘做成粥服下了。
……
娘娘,甘露別無所求!只請您能記住…不,就算您忘記甘露也無所謂…
……
甘露絕不會背叛娘娘的。哪怕娘娘您讓甘露去死!哪怕您讓我去死!!
……
哪怕您讓我去死,甘露也不後悔!不後悔!!”
我輕吁了口氣,抽出手來輕點了下甘露的額頭,她立刻從激動的情緒中解脫了出來,最後昏了過去。我叫來其他侍女讓她們把她扶下車,並囑咐她們無要事不得打擾我。
車簾放下時,我看到蘇燦板着嚴肅的臉向我這裡望來,我仍然對着他柔柔怯怯的笑,他趕忙慌張的轉回頭去做不關心狀,我心裡只覺得好笑。
想起剛纔侍女甘露所說的話,我陷入了沉思,久久之後我擡起頭來,隔着簾櫳望着遠處的風景,低低念着一個名字:“魚妃…嗎…”
忽然,我想到了什麼,止不住的笑意溢滿脣邊,使我郎笑出聲,驚得隨侍在鑾駕旁的宮女太監和侍衛驚恐不安,我這位皇后可是向來柔弱如水,何嘗如此大笑過!?
不過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想到可憐的青龍國陛下青焱的後宮侍女們,愛的竟然不是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給他帶綠帽子的不是太監就是女人,如果這件事讓那個冷漠如寒冰的傢伙知道了一定很有趣!
哈哈哈哈,我對青焱充滿了“同情”!
嗯,我發現我真的是很惡劣。
(十七)
時間到底過了多久我也不知道,車駕內的光線已經很暗了,但是由於我的吩咐沒有人敢來打擾。
我撩開車簾,望向外面,車架正行到一處山路,官道兩旁都是山林,越過山林是聳立着的高大山岩和土坡。
一個機警的侍女趕忙上前恭謹回道:“娘娘,此處已快到蒼山地界,過了這幻回山道就能看見蒼山了。”
“幻回山道?”我輕念着這山道的名字,環顧着山道的景色,我總覺得這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正在我思索着這山道到底哪裡不對勁時,行進的車架突然停了下來,停的如此突然,害我差點順勢衝出車架。
我穩住身形,微怒的對內侍道:“叫蘇統領過來!本宮要問問他因何停車!”
內侍忙應是前去尋那蘇燦。
須臾,蘇燦帶着一隊侍衛來到我的鑾駕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行禮,一套動作端的是瀟灑自如。
“臣,蘇燦參見娘娘。請娘娘恕臣甲冑在身不能全禮。”蘇燦不卑不亢,甚至可以說是用着冷淡的聲音向我這個皇后娘娘請安。
我也不介意,只是輕柔着聲音淡淡的問道:“蘇統領,請起。本宮宣你前來,只是想問前方爲何突然停止前行?”
可能是蘇燦從來沒有聽過我如此淡漠的說話,愣了一下他才更爲冷漠的回道:“前方山路被突然滾下的巨石所堵….”
“巨石?”我沒有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
這時蘇燦也毫不避諱的擡起頭來看向了我,我從他那雙眼睛裡看出了和我一樣的眀悟。
“臣已命侍衛加強警戒,並挪開巨石。請娘娘安心靜待。”他說完也不等我再說什麼就自顧自翻身上馬去到前方查看情形去了,這時他帶的那隊侍衛也都佈置在了我鑾駕的四周。
這個蘇燦,他在發脾氣嗎!?
不等我多想,山路兩邊突然射出如蓬箭雨,隨後躥出無數的黑衣蒙面人,喊殺聲頓起。
侍衛們一邊高喊着有刺客、護駕、保護皇后等,一邊格擋着射來的箭支迎向了黑衣刺客。隨侍在鑾駕旁的宮女和內侍頓時死傷無數,慘號伴着廝殺聲,響徹了這曲回的山道。
偷襲的刺客人數衆多,而且看武功不乏高手。侍衛與刺客的打鬥只能用慘烈來形容,而最奇怪的是,這些刺客竟然連那些宮女和內侍也都不放過,盡將所遇之人屠戮殆盡。
很快的,山道就被鮮血染紅。
我身陷在廝殺聲中,刺進耳膜的是無數宮女內侍死前的哀號,突然一陣疾風拂面,車架的後方洞開,天地間的一切都彷彿暗了下去,只有哀號的鬼哭聲音迴響。
我所在的車架就是這個黑暗的入口,黑漆漆的虛無中有着無數的聲音在呼喚着,我默然的看着,有點迷惑身在何處,路在何方。
忽然,一聲嬰兒的啼哭,自黑暗深處響起。我的淚不自覺的流下,我伸手接住從臉頰上滴下溫熱的水滴。
我並不想哭啊…
那個聲音,那個嬰兒的哭聲…是我的孩子嗎…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可是抓住的只是虛無,只有我去到那個黑暗的深處才能找到孩子嗎?
我毫不猶豫的就要邁出我的腳走向黑暗。
“皇后…娘娘…”我的背後傳來的比前方黑暗更爲急切的呼喚,可是這聲音很微小,但是很熟悉。
“皇后…”好熟悉的聲音,像誰呢?
像誰呢?
我停下了向前的腳步。
像…青焱…
“映兒!!”我突然醒轉,這聲音,是蘇燦!
黑暗退去,我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色,倒吸了口氣,我的車架不知道什麼時候後車壁已經被砍掉,拉着車架的馬兒瘋狂疾馳,帶着我的車架,沿着幻回山道狂奔不停,但是已經沒有駕車之人了。
而我,就站在這已經沒有了後車壁的車架內,茫然的望着虛空。
後面是追趕車架的蘇燦,而蘇燦的後面則是一羣黑衣刺客。
我微微自嘲,虧我還是鬼巫傳人,竟然被人臨死時鬼魂所發出的對生者的召喚--鬼喚給迷惑住了。
不,等等,這個幻回山道,幻回,喚鬼,原來如此啊,這個地方竟然是自然形成的鬼門。
“映兒,還發什麼呆,快拉住我的手,難不成你想跌下車去摔死嗎!?”蘇燦一邊伸出手一邊焦急的向我怒吼着。
這個傢伙什麼時候追到跟前的啊?映兒?好懷念的稱呼啊,我很想告訴蘇燦,我能自己平安的跳下車架而不會有事,但是看到他眼裡那我要是再不把手伸過去給他他就會吃了我的眼神,我還是放棄跟他說明,伸手過去讓他把我抱上了他的馬。
接着就是一場追逐的遊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