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料新工。
老瑪瑙仿製成的玉帶龍膽珠。
舊料新工的做法,其實在古玩界有些吃力不討好。
老東西的價值主要在於老。
你拿着一份老料子,進行動刀改款,硬生生地仿造成爲其它款,還要費天勁僞裝成沒有動過刀的樣子,這事若船在江中逆行。
一來,這種辦法對改刀技術要求非常之高,遠比直接造仿品難上太多。二來,一旦改得不好,廢老料、成本高,完全得不償失。再則,隱匿改刀之痕跡,需具有遠超越鑑師的眼力和手段。
但是。
舊料新工一旦做得好,因爲料子本身爲老料,完全可以達到以假亂真之目的。即便用上最先進的檢測手段,仍然不能判定其爲贗品。
眼前這顆玉帶龍膽珠贗品。
屬於舊料新工當中頂尖水平。
毫無疑問。
這是郝蛋雞做的。
金陵黃門之人在半個月之前給範青墓打了神仙洞,取得了玉帶龍膽珠的照片。
郝蛋雞花半個月時間,硬生生地造了一個出來。
這傢伙不愧爲幾百年盜墓家族御用的制贗頂尖高手,他結合照片、史料記載、明流行瑪瑙特徵等,竟然真的做出了一顆幾乎無差別的玉帶龍膽珠。
黃慕華這是想幹什麼?
我瞬間明白了。
黃慕華想用這顆贗品,作爲一個支點,騙美人入懷、吞陸家產業進肚。
因爲。
真的玉帶龍膽珠已經丟失了。
倘若將我手中那顆真珠子,與眼前這顆假珠子擺放在一起。
料子無異、外形一樣、寶光同泛。
孰真孰假?
根本分辨不出!
即便外形存在些許不一樣,誰又敢說,眼前這顆玉帶龍膽珠是贗品?
玉帶龍膽珠從未面世過,根本沒人見過它到底是什麼樣子!
這一招。
充分彰顯了黃慕華的陰險毒辣、工於心計。
難怪他會向馬萍提出,來鑑寶之人必須滿足不屬圈內、火眼金睛、嘴巴牢靠三大條件。
黃慕華之所以讓馬萍找一個牛逼鑑寶人物來,目的就是需要這人來驗證一下這顆贗品珠子的成色。畢竟,陸家是古董世家,大小花旦也不是傻子,她們手下鑑寶高手頗多,黃慕華內心非常擔心這顆贗品珠不夠出色,糊弄不了她們。
他之所以會對馬萍提出這個條件。
我猜測基於兩個原因。
一方面,馬萍是跑江湖的,人脈比較廣,非金陵古董圈內的厲害鑑寶師,她肯定也認識不少。另一方面,馬萍向來義氣大於天,她既然答應了找來的鑑師不會講出去,那這位鑑師就一定不會講出去,哪怕是識別出來贗品,也必然會對今日鑑寶之事守口如瓶。
與其說黃慕華相信鑑師會保密,倒不如說他更相信馬萍的江湖義氣!
黃慕華非常懂抓住人的優、弱點,爲己所用。
這顆贗品玉帶龍膽珠,雖屬作贗的頂尖水平,但對見過真品的我來講,發現了幾處明顯的瑕疵,而且是死穴。
我現在到底說它是真,還是假?
仔細端詳着這顆贗品珠子。
我迅速盤算了一下兩種說法將產生的後果。
果斷決定。
判其爲真!
“這瑪瑙珠市面上從未見過。上綴五爪龍紋,屬明早期工藝,旁留鑲嵌卡扣口,應是放於官員玉腰帶正中之物。形制大氣美觀,具有明顯宮廷風範……”
講到這裡。
我話語故意頓了一頓。
黃慕華和郝蛋雞的神情,之前比較緊張,現在卻略爲放鬆,甚至,還帶有一絲欣喜。
我繼續說道:“印象之中,明太祖朱元璋建立錦衣衛制度,史料記載,他曾賜予第一批錦衣衛玉帶龍膽珠。若無差錯,我判斷此爲錦衣衛玉帶龍膽珠真品!”
第一次打眼了。
當然,這是我主動爲之。
郝蛋雞聽完之後,若枯樹皮一般的老臉頓時欣喜萬分。
他竟然想拋棄前嫌,主動過來跟我握手。
這反應非常正常。
一位蛋雞,對他的最高褒獎,就是講他製作的東西爲真品。
但黃慕華卻陰冷地瞪了郝蛋雞一眼。
郝蛋雞身子一哆嗦,手、腿立馬縮了回去。
黃慕華猛一擡手,迅疾將轉盤給轉了過去,“嘩啦”一下,打開了扇子,立馬用扇面遮住了玉帶龍膽珠。
他單腳踏在了椅子上,目光無比陰鳩、咄咄逼人。
“蘇先生剛纔說扇子底下是什麼?!”
“錦衣衛玉帶龍膽珠。”
“可敢確定?!”
“無人敢確定。”
“爲什麼?!”
“因此物從未面世。”
“未面世就不能確定?!”
我反問道:“你可以確定自己鼻子剛纔呼吸的空氣裡,是否夾雜了郝先生的屁?”
黃慕華聞言,一張油麪臉色陡變:“你……”
我冷冷地說道:“你說呼吸到了,那定然是。你要說沒呼吸到,也定然是。因爲,沒人知道屁的樣子!”
黃慕華突然仰天哈哈大笑。
笑了半晌之後,他說道:“精彩!這纔是頂級鑑師!”
“不過!”黃慕華臉色突然一變,神情非常不屑地說道:“你打眼了!這就是一顆普通的明工藝瑪瑙珠,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玉帶龍膽珠!小子,你還是回去從《三字經》學起吧,哈哈哈!”
我心中陣陣冷笑。
最後這句話。
黃慕華在欲蓋彌彰,散迷霧彈。
他在給自己擦完一遍屁股的同時,順帶還羞辱我一番。
儘管馬萍曾答應過黃慕華,鑑師不會將今天鑑寶之事說出去。但他還留了心眼,故意將玉帶龍膽珠說成是普通明工藝瑪瑙,用來迷惑我。
我懶得理這個大棒槌。
隨即。
黃慕華合了扇子,讓郝蛋雞快速收拾東西,連正眼都沒瞧我一眼,離開包廂,走了。
一會兒之後。
馬萍從屋外進來了。
她看了我一眼,沒問關於剛纔鑑寶之事,只說道:“蘇兄弟,受委屈了。”
我回道:“萍姐客氣。”
馬萍掏出了兩張卡,遞給了我。
“天色很晚了,裡面一張房卡,你今晚在金陵大酒店將就休息一下。”
“另外一張是銀行卡,密碼爲六個零,裡面有一百萬,就當姐的一片心意。”
我把那張房卡拿了出來,將銀行卡遞迴給她,問道:“萍姐,我來一趟,只值一百萬?”
馬萍聞言,神情明顯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