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之時,九兒姐已經走了。
而我——獨自一人躺在冰冷冷的地上。
衣服未脫,渾身酒臭,頭疼欲裂。
屋內酒菜一片狼藉。
我一陣苦笑。
九兒姐曾告訴我,一個男人,倒下了,要麼就此死去,要麼重新爬起來,屹立天地。
她怎麼可能會扶我,又怎麼可能會給我脫衣服?
這是怎樣一個破夢!
出租屋已經退了。
她什麼東西都沒留給我,除了我身上穿的衣服,父母死時的照片以及那枚假袁大頭。
金錢、女人、權力,外面一大把,靠自己去賺。
仇,就在那裡等着,靠自己去報。
這也是九兒姐說的。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她,但相信我們一定會再見面。
當務之急,我必須要先吃飽飯。
洗了把臉,披了件衣服,出門之後,我快步朝金陵“賭市”走去。
金陵是九兒姐帶我待的最後一站,六朝古都,文化底蘊深厚。
兩千年左右,經濟蓬勃,古玩方興。
夫子廟附近有三個成規模文玩市場,業內人士分別稱爲“店市”、“攤市”、“賭市”。
店市主要是古董店鋪和拍賣行,珠寶翡翠、名人字畫、銅罐青瓷,真假各半,價格昂貴。
攤市是練攤人舊貨市場,東西魚龍混雜,贗品遍佈,當然,也是閒逛撿漏的好去處,等同於京都潘家園、津門瀋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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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市則是以文玩爲媒介的賭博市場,賭博違法,但賭文玩卻鮮有人管,還略帶一絲雅緻,爲此,賭市市場非常熱鬧,最常見的有賭石、賭木、賭串。
我身無分文,空手套白狼,必須選擇賭市。
第一個被我瞄準開刀的,是一處被不少人圍觀的千眼菩提賭串攤。
只瞄了一眼,我發現這是一個徹頭徹尾菩提騙局。
不過,令我意外的是,設騙局的,竟然是一位二十多歲的漂亮女人。
我那時並不知道。
眼前這個女人,不僅讓我賺到了第一桶金。
還是我踏入波瀾詭異古玩江湖的引路者。
併成了在我身下嬌喘的第一個女人。
女人妝容精緻,衣着時尚,品質顯得高端,大眼睛若一汪秋水,膚白若雪,身材很好,尤其是胸,很挺翹。
她嘴角帶着淺淺的笑,聲音很甜美:“各位老闆,開菩提啦!開出白色一顆五十塊,綠色不要錢,紅色本姑娘倒貼五百塊錢回購哦。”
菩提是一種亞熱帶橢圓形小果,拋光外殼,堅硬果肉上斑點密佈,形若小眼,可做成漂亮的掛飾。
但因果肉分了白、綠、紅三種顏色,白色居多、綠色少見、紅色稀罕,拋光開殼的過程若開盲盒,成了賭串的一種形式。
兩千年左右,大家工資僅一兩千塊錢,五十塊一顆菩提子很貴了。
但賭串玩的就是刺激,邊上不少人紛紛掏錢。
女人眉眼靈動,臉色欣喜,一邊收錢,一邊吩咐邊上兩位拋光師傅趕緊拋光。
“又白色!”
“算了,給我做個心結,我送老公。”
“我都開了五百塊了,全白色。老闆,你這不會只有白果吧?”
女人聞言,翻了翻白眼,笑着回道:“大哥,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吶。你開不出,不代表別人開不出啊。”
“臥槽!紅色!”
邊上一位大漢手中拿着一顆剛拋光的紅菩提子大嚷道。
女人見狀,秀眉微蹙,神情略顯無奈,給大漢點了五百塊錢,並轉頭對那位質疑的人說:“看到沒?開什麼顏色全靠運氣,但本姑娘可說到做到!”
開出紅果的大漢欣喜萬分,拿出兩百,繼續買了四顆,讓接着開。
可惜,那四顆開出來都是白色,大漢不無遺憾地搖頭走了。
邊上人見狀,羨慕不已,紛紛賭自己運氣,掏錢買菩提。
有一個婦女,突然尖叫道:“我開出兩顆紅色!”
女攤主倒真說到做到,點給了婦女一千塊錢回購。
婦女拿到錢之後,興奮不已:“我不開了,剛好去買個包!”
爾後,她興奮無比地離去。
現場估計只有我知道,那個大漢和婦女,全是這姑娘的託。
拋光師父每次在撿果拋光的間隙,會習慣性拿一顆菩提在手中拋來拋去,一旦有人要拋光,便把手中那顆菩提丟在攤上,開始幹活。
而那顆被丟的菩提,五六分鐘之後,被大漢和婦女撿起,最後開出紅色。
手法簡單而粗暴!
這種騙局。
倘若放到現在,爛大街了,壓根沒人會信。
但在兩千年左右,卻是獨樹一幟的存在。
畢竟,那時資訊遠沒現在發達,反詐宣傳也比較弱。
而我,通過菩提錶殼微小記號,已經發現,攤子上幾百顆菩提子,除了他們已開的三顆,僅剩下四顆紅色。
“拋光!”
我假裝扒拉了一會兒,迅速丟了三顆菩提給拋光師傅。
拋光師傅本來拿着菩提準備放機器上,但不小心看了一眼,神情頓時詫異萬分,轉頭怔怔地望向了那位美女攤主。
美女攤主也顯得有些吃驚,俏臉微變,黑曜石般的眸子反覆打量了我幾眼。
爾後,她轉頭對拋光師傅說:“開!”
三顆菩提在機器的磨動之下,錶殼若天女散花一樣灑開,靈動而飄逸。
三顆全紅!
現場炸鍋了!
所有人向我投來羨慕的眼光。
一千五順利到手。
這幾天吃飯的錢已經有了。
牛刀小試而已。
九兒姐曾說,凡事不可做絕。
我打算收手。
拿到錢之後,正準備起身走,美女攤主開口說道:“帥哥,你手氣這麼毒,再開幾顆唄,燙不掉手心皮!”
我心中微微一震。
本以爲這只是個普通的騙局攤,但她這句話,卻是古玩江湖的春典,叫做探口。
所謂探口,就是試探一下你是不是來砸場子的明眼人。
初入江湖,我並不想惹事。
假裝聽不懂,轉身離去。
可我的聽力實在太好了。
十幾步遠之後,我聽到拋光師傅低聲嘀咕:“大小姐,你別多想,他就是一條吃到了新鮮屎的蠢狗!”
這句話,專指啥也不懂,走了狗屎運的人。
換成別人,頂多生一下悶氣,但我腦海卻涌入了幼時無比慘痛的記憶。
叢哥那天塞屎尿在我的傷口時,說的就是這句話。
我折返回去,對着那額頭有疤的拋光師傅,冷冷地問道:“你剛纔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