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廟出來,李慶安回到了位於皇城內的軍營,他又和裴諝等一干大臣談了一些都畿道的狀況,大臣們告辭,這時李慶安卻暗中留下了裴諝。
李慶安在洛陽的時間不多,只有一天一夜,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李慶安想做完兩件事,一是對太廟的祭奠,這個他已經完成了,就是對洛陽的權力部署,雖然洛陽只是長安的陪都,但它的戰略位置極其重要,控制了洛陽,也就控制了整個中原,李慶安已經決定駐兵洛陽,但洛陽的政務系統他也需要完全掌控。
其實目前的洛陽政務體系還比較複雜,既有掌控東都的洛陽留守,又有河南府尹,還有都畿道長史,再有就是洛陽令,這其中,真正有實權的是洛陽留守和河南府尹,洛陽留守主要是掌握軍權,雖然目前洛陽並沒有駐軍,但滎陽大糧倉的兩千駐軍卻歸屬洛陽留守指揮,而通過這兩千駐軍,洛陽留守便實際控制住了滎陽大糧倉,手中掌握了最重要的戰略資源糧食,這就是洛陽留守最大的資本。
其次便是河南府尹,這其實就是地方行政權,和京兆尹一樣,河南府尹也是從三品銜,它卻不像京兆尹那樣受諸多權力部門的限制,更像一州刺史擁有地方實權。
李慶安的想法便是將洛陽留守和河南府尹二者合二爲一,由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來擔任,這個人選李慶安也考慮好了,就是裴諝。
裴諝是裴寬長子,是裴瑜的父親,而裴瑜又屬於李慶安的嫡系派,裴諝無論如何也會幫自己的兒子,尤其李慶安的妹妹小蓮就是裴諝的兒媳婦,他們有聯姻的關係,所以,對李慶安而言裴諝就是自己在洛陽最合適的代言者。
更重要是李慶安準備在都畿道推行土地改革,這兩天他已經得到了都畿道一府四州的詳細土地報告,這裡也是土地兼併的重災區,尤其這裡靠近京畿,被宗室權貴佔地的情況十分嚴重,而這些宗室權貴大多都是支持南唐,其中大半人都逃去成都,這樣一來,便給他的土地改革創造了有力的條件,拿這些人開刀,阻力和代價都最小。
現在關鍵是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官員替自己推動都畿道的土地改革,管理都畿道的頭頭腦腦太多,誰都可以管,最後誰都不管,這樣可不行。
片刻,裴諝被士兵領了進來,躬身施禮道:“參見趙王殿下!”
“裴使君不必客氣,請坐下!”
李慶安請裴諝坐下,笑道:“裴使君有沒有給自己的孫子想好一個合適的名字?”
裴諝心中本來有點忐忑,他不知道李慶安單獨留自己下來的緣故,聽他說起孫子,裴諝心中立刻輕鬆下來,孫子可是他的寶貝,他怎麼可能沒有想好名字呢?
裴諝便捋須笑道:“已經想好了,就起一個單名,端。”
‘裴端!’李慶安唸了兩遍,點點頭讚道:“這個名字很好,端正嚴明,以裴家的家風育他成長,將來必定又是棟樑之材。”
“多謝殿下讚譽,孩子的母親端莊賢淑,有她撫養孩子,這纔是孩子的立身之本,能有小蓮這個兒媳,也是我裴家的福氣。”
兩人談了一會兒孩子,李慶安喝了一口茶,這纔將話題轉到正事上,“我把裴使君留下來,是有一件事想請裴使君幫忙。”
裴諝心中如明鏡一樣,以李慶安的實力,還有什麼事情辦不到,幫忙只是一種含蓄的說法,他實際上是要將一件事託付給自己了,他連忙欠身道:“殿下請吩咐!”
“是這樣,安祿山造反已成定局,按照我的策略,是想把安祿山的造反烈度控制在河北道內,但安祿山也有強大的實力,我擔心安祿山會突破黃河,直插鄭州,所以河南道的官糧全部放在滎陽並不安全,我打算把滎陽的糧食全部移到洛陽城中來,我看皇城空置無用,正好用來存放糧食,這件事我就想託裴使君來完成。”
裴諝有些愣住了,搬糧食應該找楊慎餘纔對,他不明白李慶安的意思,便遲疑着道:“我很願意爲殿下做事,但滎陽的糧食一直是洛陽留守來管理,我這樣越權是不是有點.....”
李慶安輕輕冷笑一聲道:“洛陽留守什麼時候能管鄭州了,說得難聽一點,是楊慎餘一直在越權,這應該是都畿道長史的權限,與他何干?我正是覺得這裡面有些不合理,我纔想着把它理順。”
裴諝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李慶安是想奪楊慎餘的權,把滎陽的糧食移動洛陽來,自然那兩千士兵不會跟來,而由李慶安的軍隊來負責看守,那這樣一來,李慶安的軍隊便控制住洛陽皇宮,楊慎餘就完全被架空了,李慶安又將糧食的控制權交給自己,那就等於是由他取代了楊慎餘。
雖然李慶安這樣做比較巧妙,但裴諝總覺得還有一環沒有控制好,那就是都畿道長史苗晉卿和洛陽令吉溫,儘管他們二人權力都不大,可如果他們二人和楊慎餘聯合起來,自己未必鬥得過他們,尤其李慶安把權力都給了自己,他們三人聯合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想到這,他便提醒李慶安道:“可能大將軍有所不知,河南府是在都畿道的管轄範圍內,嚴格地說起來,都畿道也可以過問糧食之事。”
“這個裴使君不用擔心,苗晉卿準備調爲潞州太守,都畿道長史一職將由裴使君兼任,吉溫將調爲幽州長史,洛陽令吏部會另外派人來擔任,而且我會部署一萬軍隊留守洛陽,這樣洛陽的事情也就理順了。”
李慶安的安排給裴諝吃了一顆定心丸,也就是說,他將成爲洛陽乃至都畿道的最高政務官,本來河南府尹的權力很大,但由於被都畿道和洛陽留守的掣肘,使他權力大打折扣,現在李慶安疏通了幾個最關鍵的節點,裴諝就覺得自己彷彿被鬆了綁一般,一下子權力大漲,再沒有人能掣肘他了,他心中不由萬分感激,連忙起身向李慶安深深施禮道:“卑職一定竭心盡力,爲殿下治理好洛陽。”
李慶安呵呵一笑,又道:“裴使君請坐!下面我和你談一談在都畿道推行土地改制之事。”
.......
次日一早,李慶安率五萬大軍離開了洛陽,向鄭州進發,傍晚時分大軍抵達偃師縣,這時,李光弼親自押解季廣琛也抵達了偃師縣,李慶安隨即下令大軍就地駐營。
黃昏時分,陰沉了數日的天空終於下起雨來,雨越下越大,整個都畿道都沉浸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霧之中。
安西軍的大營駐紮在一塊高地之上,士兵們冒着雨紮下營帳,拉起營柵,幾座高高的哨塔建了起來,雖然只是一夜,但李慶安並不敢大意,每一個細節他都要求手下一一落實,這也是安西軍的一貫作風,安西軍的強大並不僅僅是作戰能力,還包括駐軍、訓練、後勤等等各個方面。
一切都要考慮細節,一切都一絲不苟,這就是安西軍保持強大戰鬥力的根本原因,比如士兵要冒雨紮營,很多人都會淋透,這難以避免,但作爲行軍司馬,他必須要給每一個淋雨的士兵熬製薑湯,以防禦寒氣入體,保證士兵的健康也就保證了戰鬥力,這就是細節。
大帳內,李慶安一邊慢慢地喝一碗薑湯,一邊在思考對許叔冀軍的對策,本來李亨只給了許叔冀三萬軍,命他駐守滑州、濮州,主要是爲了防禦安祿山大軍南下,但許叔冀卻擅自擴大防禦範圍,不僅控制滑濮兩州,還趁中原空虛之機,佔領了汴、曹、宋、兗、徐五州,並將軍隊由三萬人擴充到了七萬人。
由此可見許叔冀也是一個野心勃勃之輩,想和他李慶安一樣,成爲一方諸侯,甚至割據河南,也正因爲這樣,這個許叔冀絕不會輕易放棄他已佔領的七州,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會離開,他甚至還會和自己一戰,所以對付這個許叔冀就不能採取對付季廣琛那樣的突襲辦法,必須步步爲營,穩紮穩打。
就在李慶安思考對策時,他的親兵在帳外稟報:“大將軍,李光弼將軍已經到了。”
李慶安連忙起身笑道:“快命他進來!”
他話音剛落,只見雨霧中奔來一個人,反搭着一條羊皮,向這邊快步跑來,正是李光弼。
李光弼跑進了大帳,連聲笑道:“好大的雨,這可是農民的福音啊!”
李慶安也笑道:“風調雨順,也意味着我們這次出兵的順利,快快進帳,先喝一碗薑茶暖身。”
李光弼走進大帳,一名親兵遞給他乾毛巾,又一人給他端了一碗薑茶,李光弼擦乾了頭髮,接過薑茶一口氣喝乾了,這才長長出一口氣,向李慶安躬身施禮。
李慶安擺擺手笑道:“不用客氣了,坐下說話!”
兩人在大帳坐下,李慶安便先問道:“季廣琛如何了?”
“我已經將他安置在一處偏帳中,不過恭喜大將軍,他經過幾天的考慮,願意投降大將軍。”
李慶安笑着點了點頭,他本來還想親自勸說此人投降,既然他自己降了,那就省下自己一份力了,這是最好不過,他便笑道:“那好,我們再商量一下,下一步該如何對付許叔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