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熾熱的陽光和單調刺耳的知了鳴叫點綴着夏日,郡學中人人揮汗如雨。然而,在演武場裡一板一眼、獨自練武的許堅白的心中,卻充滿了寒意。
十天!
許堅白在家族祠堂裡跪了整整十天!
雖然他母親對他父親許宏苦苦哀求,卻也無濟於事。
一方面,許宏身爲許家族長,不得不打腫臉充胖子,做出一番姿態好給郡學和族人都有一個交代,另一方面,許宏也覺得許堅白總是在外惹是生非,要給他個教訓,今後才知道收斂。
爲了能讓許堅白重返郡學,許宏還把許家藏書閣裡珍藏的兩份玄級中品的秘籍親手交到了負責此事的白屠子手上,聲稱是許家與郡學在武學上的交流,情願以二換一。這樣一來,郡學也就沒有大張旗鼓的處理許堅白事件,雙方達成了私下的和解。
許宏費盡心機,並且大力叮囑許堅白,讓他今後不要再招惹張家,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一定要小心謹慎,夾着尾巴做人。
許堅白哪裡聽得進去!
罰跪期間,許堅白的母親盡心竭力,又派丫鬟打扇,又在祠堂裡擺放冰盆,連許堅白膝蓋下的棉墊也是一日三換,說實話,在這十天裡,許堅白還真沒受什麼罪。
可是,這一切都讓許堅白感到恥辱——他非但沒有半點悔改,反而把所有的賬都算到了張明華的頭上。
剛剛回到郡學,許堅白感受到的是無處不在的幸災樂禍。
許堅白覺得,所有遇到他的同窗、授課的先生,甚至包括在郡學裡的護衛、打雜的下人,看向他的眼睛之中,都是強烈的鄙視和譏笑。
許堅白幾乎因爲憤怒而變得瘋狂了。
當鄭厲興和司馬暢得知消息,趕來相會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紅着眼睛的許堅白。
“許少,你的眼睛是怎麼了?”鄭厲興哈哈大笑,“是不是這些日子休息不好,失眠多夢啊?”
“姓鄭的!你——”
“好啦好啦,鄭少,要老弟我說,許少這一次不過是一時不察,這才吃了個小虧而已,來日方長嘛。”司馬暢照例打起圓場。
“來日方長?”許堅白獰笑道,“老子可不知道什麼叫來日方長!”
“哦?許少又要乾點兒什麼不成?”鄭厲興嘿嘿一笑,“許少,這幾天你不在郡學,那個張明華和蕭雪楓可是天天出雙入對——還有百里家的小姑娘,也一個勁兒地往張明華身邊湊,他左擁右抱,讓兄弟我也看得眼熱……”
“哼!”許堅白臉上閃過了一絲怒色,惡狠狠地答道,“死人可享不了豔福!”
“許少莫要動怒。”司馬暢溫和地笑着說,“上一次,確實是許少你輕舉妄動了啊。結果才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說着,司馬暢眼珠一轉,慢慢地說,“就算許少有了什麼新點子,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司馬暢話音未落,張明華也來到了演武場。他瞥見許堅白等人,微微一愣,找了個角落,自顧自地練起“鐵線拳”來。
“你們看到沒有?”許堅白嘿聲冷笑,“那小子眼裡根本就沒有老子!”
“卻也難怪啊……”司馬暢長嘆一聲,“許少你有所不知,這幾天,張明華還真是挺出風頭。我聽鄭少說,連他伯
父——哦,也就是郡守都聽說了郡學裡出了個‘煉體中階大圓滿’,還稱讚了一聲前途無量什麼的……是不是啊鄭少?”
鄭厲興哼了一聲,很不爽地默認。
司馬暢又道:“還有啊,郡學裡的先生們也是如此。不光那個白屠子對他另眼相看,就連冷麪閻羅、血手羅剎……好像也都盤算着要把他收錄門下。”
“反正,我就是不服!”鄭厲興今年十八歲,才堪堪進入煉體中階,他心思雖然不細,卻也知道自己在武學上似乎前途無亮,所以對張明華就越發地看不順眼。
“不服?”司馬暢苦笑道,“再等幾天,說不定他就衝進了煉體高階,到時候,就連我恐怕也得躲着他點兒了。罷了,說這些幹什麼?許少,今天我和鄭少在‘全興酒樓’設宴,給你接風洗塵!”
“就你們兩個?張明新呢?”許堅白盯着張明華的身影,恨恨地問。
“呃……”
司馬暢和鄭厲興面面相覷。
許堅白到底想幹什麼?這一次的郡學藏武樓失盜事件,他們幾個都知道是許堅白想要陷害張明華,卻被張家將計就計,讓他自食其果。說不定,整件事就是出自張家少族長張明新的設計。
許堅白現在想找張明新,難道是想報仇?
但是,儘管兩人都是煉體高階,總歸還是有區別的。張明新是衆所周知的天才,許堅白雖然大了幾歲,但也不一定是人家的對手。
如果追究郡學藏武樓失盜事件的真相,那起因也是許堅白的陷害,張明新不繼續來找許堅白的麻煩,就算是仁至義盡,許堅白居然還想自己送上門去?
這分明是找死嘛!
“呸!”許堅白吐了口唾沫,臉上浮現一絲陰笑,“張明新是傻了不成?就連我都看得出來,張明華這小子,多少有點兒真本事……既然如此,就該早早下手,把他除掉。否則,張明新早晚會倒大黴!”
“許少爲朋友殫思竭慮,真讓小弟佩服之至。”司馬暢微笑拱手。
“哼!他張明新不夠朋友,我可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將來丟了族長之位!看我去把那小子宰掉!”許堅白死死盯住角落裡專心致志練拳的張明華,臉上閃過一陣不正常的紅暈,驀地快步走了過去。
司馬暢和鄭厲興異口同聲:“許少,不可!”
卻都不出手阻止。兩人彼此對視,同時會心的一笑。
“噼啪!”“噼啪!”……
張明華悶頭練拳,從第一式“敬禮開拳”起,到第四十八式“二虎潛蹤”止,一套“鐵線拳”他翻來覆去已經打了三遍,拳頭帶起風勢,異樣的破空聲連綿不絕。
最近幾天,張明華的心情有點兒怪。
蕭雪楓一直沒再找他比武,張明華自是樂得清靜,但兩人都在郡學,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蕭雪楓卻分明故意躲着他,就算見了面,也是把頭一低,輕輕哼一聲就跑,這讓張明華很不適應。
更麻煩的是,百里依華和張明新也發現了。百里依華就一直纏着張明華問到底怎麼回事,張明新卻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可他越是跟平時沒什麼分別,就越顯得是在假裝……
總之,張明華多少有點兒心煩。
所以他纔會在自習時間,在演武場打起了自己最近又有所感
悟的“鐵線拳”。
就在這個時候,許堅白站到了他的身前。
“張明華!”
“什麼事?”
張明華眼神一凝,收了拳勢,心中老大不耐煩。
“好功夫!果然是張家秘傳拳法,好威風,好煞氣!好風流!”許堅白陰沉着臉,高聲讚揚,但語氣裡卻完全沒有半點佩服的意思。
“……謝謝。”張明華嘴角一撇,淡淡地說。
“好!”許堅白突然放聲大笑,“在下許堅白,忝爲許家少族長,你我兩家世交,就該多親多近!”
“免了。”張明華心裡一陣膩歪,扭頭就走。
“站住!”許堅白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厲聲大吼,“張明華!你敢不敢和我上郡學擂臺打一場?”
張明華停住腳步,回過頭來,與許堅白對視。
片刻後,他點點頭,說:“好。”
然後繼續快步離開。
“你……你給我站住!回來!”許堅白怒火上撞,衝着張明華的背影大呼小叫,“張明華!你給我記準了!三日之後,擂臺上不見不散!你……兔崽子!我呸!”
整座演武場上的學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
消息傳得飛快,當下午的自習課程結束後,張明華回到在郡學的小院時,早就有人在那裡等着了。
張明新微微皺着眉頭,問道:“有把握麼?”
“你指什麼?”張明華一怔。
“你和許堅白的決鬥。”張明新耐着性子答道。
這個問題,張明華早就想過了。自己雖然才進入煉體高階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但經過奇異空間的不斷磨練,早已鞏固了境界。另外,由於在奇異空間裡不斷進行生死戰,經驗豐富,實際的戰鬥力遠超一般的煉體高階。
他自忖,就算不能輕鬆獲勝,肯定也不會輸。
想到這裡,張明華微微一笑,答非所問地說:“到時候,你來觀戰吧。”
張明新的嘴角牽動了兩下,本想再叮囑張明華幾句,但仔細思考片刻,自己都覺得多餘,於是慢慢地道:
“自己小心。另外……如果可能的話,別下死手。”
“哦。”張明華點頭答應,心中暗自嘀咕,自己不能在擂臺上當衆打死許堅白,是因爲他是許家的少族長,但是,許堅白可沒有類似的忌憚。
不過,如果自己能把許堅白打服、打怕,他以後就不會來找自己的麻煩了吧?
兩人交談了片刻,百里依華就像只小鳥,一下子撲到了宿舍的小院裡來。
“明華哥哥!我、我聽說……你要跟……跟許堅白上擂臺比武?”百里依華跑得太快,氣息還沒喘勻,就趕忙詢問起來。
“是啊。”張明華說,“依華,你不用擔心。”
“我怎麼不擔心!”百里依華急得幾乎要掉出眼淚,“許堅白可是煉體高階!就算你已經煉體中階大圓滿,也……”
話沒說完,張明華微笑着把自己的手腕放到了百里依華的耳邊,低聲說:“聽!”
“嘩嘩……”
“嘩嘩……”
“嘩嘩……”
百里依華驚愕地擡起頭來。
煉體高階——換血!血液汩汩流動如大江長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