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大雨滂沱,落的愈來愈急,恨不得都倒下來。窗外的風景太過陰翳,就像是不見天日的囚犯,在臉上藏着一抹壓抑的危險。侯昂盤坐在桌面上,一滴汗珠從下巴尖掉落,又一滴,然後他的衣襟有一小片溼透。窗戶打開着,卻沒有一瓢雨水撲進來。狂風捲動着尖利的呼嘯,拍打着他的靈識。
先天,不僅是運轉心法,修煉內力。同時,還應該鍛造靈識,兼修並得。
先天之境,全身的經脈已然暢通,內力的運行暢行無阻,如魚得水。但是,靈識是一個全新的概念,是境界提升的必然要求,鍛造靈識是一個艱澀的歷程,還藏着一定的兇險。
名門大派、世家大族之所以長盛不衰,傳承幾千年,就是因爲獨特的修煉功法。其包含了高明的靈識鍛造心法,能讓修習這種功法的武者快人一步,在先天之境大踏步邁進。當然,這些曠世少有的功法很玄奧,其中的好處不僅在靈識的鍛造上。
勁氣境的基式領悟,化罡境的絕招秘技,合意境的六合我意,宙域境的絕對領域,聖魂境的葬魂涅槃,都會因爲一套絕世的功法,而比一般人很快地脫穎而出。
修煉靈識的時候,會在周圍佈下個人獨有的場,影響一方空間。隨着武者的境界提高,在化罡境的巔峰之時,靈識就可以收放自如,爲我所用,從而控制基式的成功發動。
基式猶如一個人的神通,卻和外界沒有絲毫聯繫,完全是個人透發而出的。做一個通俗的比喻,就像一個人的氣質魅力般,會自然地產生影響別人的效果,並非需要自己刻意爲之。理論上來說,基式是綜合了後天的全部發展,在先天之境開花結果,綻放出獨具個人特色的攻擊特效。
基式的領悟萬中無一,即便是人才濟濟的名門,也不會超過三成之數。擁有獨特的基,甚至可以和化罡境一爭長短,以弱勝強。
其實,這很靠人品。
侯昂逐漸洞悉了自己的功法,在幾天的書籍研究和實踐下,終於了無牽掛。
別說的像是要死了。
這時,窗戶猛然關閉,侯昂睜開眼,透出犀利的鋒芒。房門被敲了三下,侯昂一動不動,門扇卻倏忽分開了。
暗紂和霍夫走進來,面露微笑道:“一干高手又沒影了,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搞清楚他們在搞什麼飛機。走,一起去裡水岸邊。”
“好,不過金家三姐妹怎麼辦,要是再被人調戲了,就沒人替她們出氣了。”侯昂順便一提道。上一次金晶下樓拿一本書,沒想到發生了那檔子事。
“沒事,殺雞儆猴,有目共睹了。”暗紂輕鬆道。
“沒錯,店裡還有化罡境的大叔坐鎮,全在掌控之內。”霍夫自信道。
侯昂曾問他們爲何不闖蕩江湖,兩人一驚一乍地攤開雙手:兄弟,這難道不是江湖嗎?侯昂受教了。其實,他的骨子裡是一個浪子,重在一個闖蕩上,不被外物所束縛,不想長久地駐足下去。只知道,闖蕩是一種必須的浪漫,對自己來說。
三個人穿窗而出,直接跑到了客棧外。
裡水岸在客棧的十里之外,憑他們的身法,也就幾分鐘就到了。島嶼其實非常大,岸線很長,在大塊的岩石上滾動。雨水遮蔽了視野,甚至影響到靈識,天際的雷聲滾滾,就沒斷聲過。
三人突然頓住,因爲面前出現了十個人,都在先天之境。其中,正有兩個粗獷的大漢。排頭的一個人很年輕,與他們的年齡不差多少,在暴雨中輕蔑地看着他們。
暗紂曾言,先天之境,不怕碰到老朽的,就怕遇見小正太。因爲,先天是一個純粹的境界,不進則退。神州大陸的靈氣濃郁,不擔心內力的修爲,重在武者靈識的鍛造上。靈識架構着心與神,體驗着先天的一切玄妙感,若被歲月的塵埃所矇蔽,就會像美玉失卻了靈氣,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自我的罪惡感,迷惑,偏執等,形如魔障的東西,即歲月的塵埃。
暗紂挺身而出道:“錢譚,你這是什麼意思?”
錢譚抱着手,以高高在上的口吻道:“暗紂,現在的形勢很清楚,我們這邊有兩個化罡境,八個勁氣境的高手。而你們呢,我就不用再說了。現在給你們兩條路走,第一,乖乖地跑回去,繼續看你們家的小店面;第二,我們來教訓一下你們,然後把你們扔進裡水餵魚。”
他們間的距離才十步之內,侯昂更加上前了一步,道:“看你們一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嘴臉就噁心,我在此替天下人表示深重的鄙視。小子你莫裝逼,小心被雷劈,不要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了;給你點薪水,你就口水氾濫了,丫蠢得像一隻哈巴狗,搖尾乞憐起來還特得瑟。”
侯昂罵的氣勢洶洶,錢譚一時間被怔住,正想着什麼叫薪水,旁邊的另一個化罡境出列道:“勁氣境也敢出來亂叫,你沒資格說話,滾一邊去。”
侯昂哈哈一笑道:“拜託,我又不是跟你說話,你丫少自作多情了。還是你皮兒緊了,像一隻白癡狗一樣,要主人我給你撓撓。”
“你……我先殺了你!”這個化罡境高手動怒,前踏幾步,手中噴射着沸騰的罡勁,向侯昂甩過去。
妖異的綠芒突兀地閃耀,直刺所有人的瞳孔,在那一剎並未看清情況。待綠芒消逝,錢譚一方的人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暗紂將那個人的屍體丟掉,像是垃圾一樣,給人造成巨大的震撼。他們沒想到,就在電光石火間,暗紂竟然會殺掉那個化罡境。
“不可能!”錢譚大叫一聲,身子戰慄。他和那個人同在一個層次,對他的實力深有體會,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地被殺死。
“哼,事實擺在眼前,有什麼不可能的。”霍夫冷笑道。
“這麼說,你領悟了化罡境的絕招,這……不可能!”錢譚露出了恐懼的神色,看暗紂就像是怪物。化罡境的高手領悟了絕招,一擡手間可以滅掉一批人,確實像化罡境時的怪獸。
罡勁是力量實質化的極致,無堅不摧,可以演化成最厲害的武器。化罡境的高手綜合所感,領悟出了武者的絕招,就像加了一座炮臺,是非常恐怖的人形兇器。甚至,有一些合意境也會陰溝裡翻船,被炮彈正中打死。
就算是一批化罡境高手在此,也不夠暗紂幾發炮彈就搞定。
不對,絕招不是真的炮彈,請注意。
“不對,是那小子的基式!”其中的一個大漢叫道。
錢譚如當頭棒喝,悔得臉色鐵青,看見暗紂玩味的眼神,簡直無地自容了。暗紂扔掉那人的屍體時,他太震驚了,還沒想及中年人也是這樣死的。不過,基式可以傷到化罡境的高手,也不好對付。
侯昂做過一定的研究,怎樣在一瞬間逼出基式,就這麼弄出來了。其實很簡單,勁氣境的靈識不成熟,無法百分百發出基式。但只要集齊全身的內力,一通發泄出來,卻隱藏着千萬種變化,總會契合基式發動的時機。雖說,需要事先調整好心境,準備一番,在高人看來也是殘次基式,但對付這些小蝦米足夠了。
“暗紂兄真是好手段,如此下作,恐怕會讓一些前輩惦記着,叫你死無葬身之地。”錢譚陰着臉道。
“別說這沒用的,你難道想逃跑嗎?”暗紂嗤笑道。
錢譚冷笑道:“屁話,實力對比上,你們依舊處於下風,我爲什麼要逃跑。倒是你……”他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
因爲,侯昂和霍夫湊在一起聊天。
霍夫道:“剛纔的綠芒是什麼,貌似不像是基式啊。”
侯昂道:“沒錯,這是一件法寶,可以幫我扛住罡勁。”
霍夫道:“可以扛住十秒鐘嗎?”
侯昂道:“沒問題。”
霍夫道:“好,你和暗紂合力,殺一個化罡境綽綽有餘了。要不然就迂迴點,你扛住他的攻擊,十秒內暗紂保證解決掉所有的勁氣境。到時候——嘿嘿。”
兩人露出了奸邪的笑容,擊掌定音。
錢譚一方惡寒中。
暗紂朗聲笑道:“這個主意不錯,錢兄要不要試一下。”
錢譚一方背影慘淡,對比三人的談笑風生,在氣勢上輸了不止一籌。錢譚的臉色數變,這才幹笑了一聲道:“暗紂兄,你我本來無冤無仇,今日之事就此揭過吧,恕我等不奉陪了。”
暗紂好整以暇道:“站住,話還沒說完呢,錢兄別急着逃跑。”
錢譚對暗紂的用詞很無奈,沉着臉道:“不要以爲你們贏定了,如果是拼命,誰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霍夫道:“錢兄說我們無冤無仇,卻專門過來找茬,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今日我們就按規矩辦事,將此事揭過也可以,你把東西交出來表下誠意吧。否者,我們會以爲錢兄懷恨在心,對我們圖謀不軌,同在一個客棧住着也不會安分的。”
錢譚一方的人都很消沉,且是不同勢力的組合之衆,自然最關心自己的性命。錢譚失去了威信,令他們也感覺很不爽,是以都保持沉默。
錢譚道:“什麼東西?”
侯昂調笑道:“錢兄心知肚明,葉老頭給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出面多管閒事呢?”
錢譚是一個年輕人,頗有城府,但對他們來說還是太嫩了。他知道事不可爲,一心想着遠離此地,卻被他們猜中了心思,適當的敲詐勒索就不可避免了。
錢譚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包皮革,丟過來。“這是熔石匕首,算是我賠禮道歉,告辭。”錢譚再沒有停留,消失在狂風暴雨中。
暗紂揭開了褐色的皮鞘,露出了通體赤紅的匕首,刃身滾滾地發燙,灼燒着皮膚下的經脈,並非是尋常的溫度高。
暗紂不屑道:“徒有其表,送給你了。”
霍夫將匕首的落勢一引,飛向了侯昂,一邊道:“這傢伙是典型的貪小便宜。”
侯昂接過來,見匕首挺漂亮的,就道:“我收下了,明天大概要砍柴吧。”
那個化罡境的屍體無人理睬,被雨水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