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妖有製造夢境的本領,可以將書生的生平經歷化作一個開放的夢境,到時候他在一旁拿生死簿觀看記錄,便能爲書生恢復記憶。
劉易安如此向王幼宜說道。
王幼宜立即說:“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試試這法子。”
劉易安向衛燭請辭,“閻君,屬下去去就回。”
王幼宜看向衛燭,他只淡淡嗯了一聲,眼神也沒看過來一個,總像是鬧了彆扭,她想等幻妖的事情處理了,回來問問原因。現在當衆問他,怕他不理人。
於是王幼宜轉頭就走,沒看見衛燭瞧她灑脫離開的時候悶悶的表情。
鎖妖籠上次鎖的妖怪是塗山音,幻妖一進去便一直哀嚎,說受不了狐狸味兒,直到王幼宜帶着劉易安和李淮二人來了,她扒在欄杆上,服軟道:“放我出去吧,不,不用,換個籠子也行,求求你們了。”
王幼宜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纔去李淮腦子裡搗了亂,應該還記得他的生平經歷吧?”
幻妖聞言道:“這纔多久啊,當然記得。”
王幼宜看她,“想出來?”
幻妖瘋狂點頭。
“也不是不可以。”王幼宜開始忽悠她,“你把李淮的一生幻化成夢境,要我們三人都看得見,事成之後,給你換個籠子。”
幻妖討價還價:“幻化成夢境是小事,可要讓你們都能看見就得耗費我大量功力,僅僅只是換個籠子?”
那不然,還能放了你不成?王幼宜暗道一聲,然後故作無所謂道:“你若不願意那也沒辦法了,易安我們走。”
一股濃郁的狐狸味飄到鼻尖,幻妖忙捏住鼻子,甕聲甕氣道:“回來,回來!我願意,願意的很,一言爲定,我幫了你們的忙你們就得給我換籠子。”
王幼宜轉過身來,面上說:“好。”心裡卻道,你害了人家本就該償債,還想換籠子,做夢去吧。
得到吩咐,鬼差將籠子打開,放了幻妖出來。幻妖身上還纏着鎖鏈,逃跑不了,只能老老實實地製造幻境。劉易安見狀召出生死簿,凝神提筆,做好了準備。
李淮的一生實在平淡無奇,幻妖沒有花費多長時間便幻化出了一個完整的開放夢境,劉易安的狀元筆在書頁上唰唰落下,半時辰後,大功告成,而李淮則倒頭暈了過去。
劉易安道:“大人,我將這書生帶回府上,等他醒來送他去投胎,後續便不再勞煩大人了。”
王幼宜樂得如此:“甚好,剩下的事便由你解決吧。”
“屬下告辭。”劉易安用法術托起了李淮的身子,徐徐離開。
幻妖一臉期待地看向王幼宜,“現在可以換籠子了吧?”
王幼宜朝她一笑,然後道:“關起來。”
幻妖一懵,兩個鬼差把她拽回了鎖妖籠裡,她的雙眼冒出了紅光,大喊道:“你膽敢騙我!”
王幼宜背對着她,撩了撩頭髮,“啊,忘記給你說了,冥界只有一個鎖妖籠。”
幻妖雙手緊扣籠子,發出尖銳的叫聲,鬼差被她駭人的模樣嚇得不敢直視,捏緊了大刀,生怕下一刻這妖怪便衝了出來。
王幼宜對這些害人性命的妖怪向來不留情,頭也沒回一個便走了。
她又來到閻羅殿,在門口探了個腦袋進去,發現衛燭和長風已經不在了,嘆了口氣,想走,轉身便撞入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之中。
“嘶。”王幼宜吃痛一聲,擡眼看竟是衛燭,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得他沉聲道:“怎的回來了?”
“方纔你不大高興的樣子,我回來瞧瞧你。”王幼宜道。
“哦。”
“……”這要讓她怎麼接。
王幼宜乾脆直言道:“你爲何不開心,是我哪裡惹到你了?”
衛燭淡棕色的眸子無波無瀾,“無事。”
王幼宜不太相信道:“真的?”
“嗯。”衛燭從她身邊擦過,徑直往殿內走去,王幼宜伸手拽住他的衣角,耐着性子道:“你別敷衍我,我能感覺到你不高興了,是不是因爲我出去沒叫上你?若真是這樣,我向你賠禮道歉,你原諒我成不成?我不是故意不叫你的,換做是我,我就不希望別人給我找事情做。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因爲此事生氣,但還是對不起。”
王幼宜又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她可憋屈了,本來出去一趟已經很累了,回來還要受到這新來的冷臉,要不是瞧他長得好看,誰願意這麼遷就他啊!
王幼宜說第一聲對不起的時候,衛燭已經止住了腳步,待她說第二聲對不起的時候,衛燭眉頭微擰,直接轉過身來,道:“對不起。”
王幼宜:“…………”
王幼宜:“???”
啥玩意兒啊,她道歉還有跡可循,這人在道什麼歉?突然想起上次送劉公公辟邪符一事,這傻子也是跟着送機緣,難不成腦子不太好使……
衛燭輕輕嘆氣道:“外頭危險,下次叫上我。”
王幼宜:“……”
王幼宜臉腦子快轉不過來了,愣道:“好。”
他果真是因爲沒叫上他才生氣的嗎,不過他說外頭危險,是因爲擔心她?所以生氣也是擔心她才生氣?
王幼宜越發覺得自己想的是對的,一瞬間春風滿面,臉皮厚度迅速堆積,勾了衛燭肩膀道:“兄弟,下棋不?”
衛燭點了點頭。
王幼宜知道他容易彆扭,手抽了回來,嘻嘻哈哈道:“我要黑子。”
衛燭道:“依你。”
王幼宜的棋藝算不得精湛,生前愛與父親下着玩,後來五百年都未碰過棋盤,對上衛燭自然是一直落着下風。衛燭已是一再退讓,發現她還是下不過自己,心中有些無奈,於是放水放得更加厲害。
二人一個絞盡腦汁進攻,一個絞盡腦汁讓自己出錯,不過一個時辰,便都出了汗。長風一回來就見二人對着棋盤各自皺眉的模樣,猶豫了幾秒,還是決定悄無聲息地走開。
他總覺得自從太子來了冥界之後就變樣了,具體哪裡變了他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比以往更鮮活了。
嗯,是一條鮮活的龍了。
夜深,王幼宜撐着半邊腦袋,十分睏倦,但眼前的這一局還沒下完,她強行擡起眼皮,想繼續下去。
她眼裡棋盤已經晃出了影子,黑子白子交錯模糊,她指尖剛剛碰到棋盤,整隻手一鬆,直接將棋子打散。
衛燭:“……”
而後眼皮一耷,胸脯以上都趴在了桌子上。
衛燭:“……”
衛燭輕聲:“姑娘。”
衛燭聲音逐漸放大:“幼宜姑娘。”
沒有迴應。
他看着眼前沉沉睡去的人,嘆了口氣。真是個奇怪女子,困了早說便是,爲何要硬撐這麼久。
衛燭起身,想送她回鬼府,一下子又犯了難。
用法術說不定會將她弄醒,親自抱她……不,不可以。
君子不可以乘人之危。
此時殿內沒有多餘的人在場,衛燭懊惱的小表情一覽無餘,兩隻手對着王幼宜伸了出去,半晌又收了回來。
如此反覆幾次,卻還是拿不定主意。
直到王幼宜將臉翻了個面,衛燭才動身,一臉彆扭地將她抱起,怕驚動她,刻意未用術法,走着往鬼府去。
長風從茅房小解回屋,恰好在另一頭瞅見此景,嘖一聲,搖了搖頭。
衛燭途中碰到幾個巡邏鬼差,忽略了他們閃着八卦光芒的視線,面無表情地朝前方走去,待鬼差們都走遠,緊繃的背脊才稍有放鬆。
所幸閻羅殿與王幼宜的鬼府捱得很近,衛燭未走多久便到了門口。
牛頭馬面老遠便見一黑衣公子抱着個白色不明之物走來,待他走到面前來纔看清是誰,當即行禮道:“閻君。”
牛頭好奇地打量閻君懷中之人,怎麼看都覺得熟悉,瞧這身形應當是個女子……
衛燭繃着臉道:“你們家大人睡着了。”
牛頭馬面:“啊?”
衛燭:“勞煩二位開下門。”
牛頭這才反應過來,忙道:“不敢不敢。”說着打開了鬼府的門,眼睛不住地往衛燭懷裡張望。
他就說怎麼越看越眼熟,感情是自家大人。大人身爲一個女子,竟然如此大膽,才與閻君認識幾日便鑽進了了人家懷裡,當真厲害。
等衛燭走遠了一些,馬面悄聲道:“牛兄,難不成前些日子流傳的八卦是真的?”
牛頭沉思道:“看此情此景,應當八九不離十了。”
馬面神情有些恍惚:“咱家大人孤身五百年,終於也守得春天來了啊。”
牛頭豎了個大拇指:“般配!”
某處,聽力極好的衛燭身形一滯,耳根迅速躥紅,只覺得手中抱了個燙手山芋,差點扔了出去。
他迅速穩定心神,將王幼宜抱去屋中,輕輕放在牀榻之上,然後逃一般地闊步離開。
牛頭馬面看着迎面走來的閻君,只覺得步伐穩重,不怒自威,正想拍上兩句馬屁,可話到嘴邊之時,衛燭已然跨門而出,只留下一個背影。
牛頭嘀咕道:“奇怪,爲何閻君不留下一晚呢。”
此話又一字不落地飄進了衛燭耳朵裡,他簡直悔恨自己親手將王幼宜抱去鬼府,他留下做什麼?他留下能做什麼?她的手下都是這般思想放飛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