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月色下,韋清元的目光專注。
我擡手想去摸燈,房間裡空調打得太足,加上他一身黑衣,我覺得有些滲得慌。手剛擡起來,他就迅速的按住了我的手不准我開燈。
“你是不是也有被迫害妄想症?”我扯着嘴角笑,跟着阿孃那些年我們流落各地的庵堂,我常常躲在供臺後面。那個善男信女們,我見了太多太多。
跪在佛前,有些人裝得像謙謙君子,有的人裝得菩薩心腸,求官的,求財的,求福的,各種虔誠。不管他們怎麼裝,都掩不住骨子裡的貪婪。
韋清辰是不是深藏不露我不清楚,但至少,他的眼睛沒有齷齪,我一點兒也瞧出來。
韋清元鬆開了我的手,讓我意外的是他沒有反駁我,沉默了一小會,他就着牀頭坐下,“有的人,就象供在供臺上的佛像,他們洞息世事,悲憫世人。他們似乎普渡衆生,可是,他們其實渡的是自己,是爲自己求福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思索了一會,“明白。”
他又沉默,頭深深的埋下。
“你爲什麼認定他會是你的敵人?”我輕聲追問。
他又不說話了。
我覺得跟他這樣的人說話能被活活急死,尤其我這樣好奇心強於一般人的人。問了半天,他愛搭不理。
“起來吧,我們聊聊天。”他擡起頭淡淡道。
聊天?我看着他起了身走到窗衣站定,想了一下,我翻身下了牀,拉了拉身上的長袖睡衣,我走了幾步站到了他左後方。
“你想聊什麼?”我盯着他的後腦勺問。
“你是孤兒?”他側過了身,倚着窗臺看我。
“連寧航都能被你找出來,你對我的事情應該比我還清楚吧?”我退了兩步,就着靠牆的那把椅子坐下來。
“那時候花盆被砸了,翠璽失蹤。花盆肯定是你砸的,所以,我確實查過你。但我不無聊,所以,不可能什麼都查。”他毫不臉紅的承認了,“陸隻影,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翠璽到了你的手裡後我覺得是最好的安身之地,所以,我願意幫你。”
我也不說話,想聽聽他接下要說什麼。
“你的書法和油畫是跟誰學?”他話鋒一轉。
“呵呵。”我冷笑了一聲,“你那麼有本事,連這個都沒查到?”
他站直了身體,踱了兩步站到我面前,我仰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誰知他伸手放到我頭上,輕輕摸了摸我的頭髮,低沉的聲音響起:“你不是孤兒。”
“哦?那我父母呢?你倒是幫我找出來啊。”我輕笑。
他伸出手將我拉了起來,我們平視着,他語氣十分溫柔:“告訴我你的故事。”
我揮開他的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韋清元,你不用裝出這副溫柔的樣子來蠱惑我。我沒什麼故事,又要怎麼告訴你呢?”
“那我告訴你,我的故事。”他蹲下來,看着我。
“好啊,既然大家都睡不着,聽聽故事也是不錯的。”我攤手,表示同意。
“到我房間去,我們邊泡茶邊聊。”他又說。
“我換換衣服。”我要往浴室走。
“我對你沒興趣,換不換都沒關係。”他非常直接。
我扭頭看他,“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也對,象你這樣的人,註定是做大事情的人。一個做大事的人肯定是能控制住自己的下半身。”
他沒應我,率先往門口走去。
韋清元的房間在我的斜對面,出了房間,走了幾步就進了他的房間。他的房間用屏風隔斷,一分爲二,外面是牀鋪。跟着韋清元進了屏風裡面,月光從拉開的窗簾裡灑進,這裡是一間簡單的書房。
他伸手開了壁燈,燈光不夠亮,但足以讓我看清楚書房裡的擺設。一個書櫃,上面擺滿了書,窗戶下是一張茶几,茶几兩頭各一張沙發。窗臺上還掛着幾盆吊蘭,夜色下,微微的顫動着。
我也不用他招呼,直接坐到了靠南面的沙發裡。韋清元走到我對面坐下,然後拿着水壺裝水。沒一會兒水就裝滿了,他放到茶盤上放下了燒水鍵。
“你想先聽我說家事?還是我的感情故事?”他靠到沙發上看我。
“家事。”我毫不猶豫,他和白雲朵的破爛愛情,我沒什麼興趣。
他點了點頭,“我一共有五兄妹。我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兩個妹妹。韋清辰是韋家老大,我排第三。父母雙全,嗯,我祖父也還在。”
“你父母做什麼?”我問。
“算是公務員吧。”他淡淡道。
公務員?呵呵,他說得真是委婉,他的父親經常和李崇年下棋,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務員啊。
“你來n市做什麼?也來當公務員?還是來做點生意?”我學他的語氣,問得委婉。
“做點生意。”他從茶几下面拿起了一盒點心拆開。
我若有所思的點頭,看着他細細的拆開了茶包,直到他將燒開的水衝到蓋碗裡,我纔開口:“我明白了,你們家上演豪門恩仇劇。你和你大哥爭權奪勢,對嗎?”
他將頭泡茶衝了茶杯,聞言,他看了我一眼:“你想像力還挺豐富的。”
我攤攤手,“自古以來,從朝堂到民間,有權有勢的人家總是有各種是非,都是這麼演的,不是嗎?”
“哦?你還了解前朝往事?”他將茶杯擺到我面前,然後給我倒了茶。
“聽老人家講過一些野史。”我喝了一口茶,很好的巖茶。
“你在哪裡唸的大學?”他也喝了一口茶,又問我。
“大學?”我怔了一下,我連小學都沒念過,上哪裡念大學,“如果我說我沒進過學校,你信嗎?”
韋清元皺了一下眉頭,但還是點了點頭:“相信。”
“你還挺有意思的。”他又說:“不過,據我所知,即使是孤兒院,也會有一些經費,一些比較優秀的孩子還是有上學的機會。以你的資質,我覺得孤兒院沒有理由不送你去學校。”
“韋清元,你有本事就去查我的事情,但是不要套我的話,我不會告訴你的。”我冷下臉來,這個人實在很狡猾,我不願意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那就接着說我。”他給我遞了一塊小點心。
“好。”我接過了小點心,“你告訴我,那次你爲什麼受那麼重的傷?又爲什麼要躲在白雲朵的園藝圃裡?還有,爲什麼要把黑玉藏在花盆裡?”
“你的問題真多。”他又慣性的皺眉,“事情很簡單,那天我在酒吧跟人打了一架,對方人太多,我受了點傷,就這樣。噢,黑玉不是我藏的,是阿飛匆忙中隨手塞到花盆裡的。”
直覺告訴我,他沒有說實話,但他神情認真得。我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真的嗎?”
“嗯!”他點頭,“我和白雲朵並沒有在談戀愛。”他補充了一句。
“這麼說,你是利用她?還是她纏着你不放?”我來了興致,白雲朵啊白雲朵,我就說嘛,韋清元不愛她,還果然是這樣。
“利用她?我利用她什麼?”他又衝了一泡茶,“我們是校友,同一所大學畢業的。我有一年回學校辦點事情,然後認識了,斷斷續續的有聯繫。今年來n市,我們便又見了面。”
原來是這樣,我還想呢,白雲朵帶男人回家,白新安怎麼會連對方的家世都搞不清楚。敢情白雲朵是戀上了學長,韋清元又沒把她放在心上,所以韋家門朝哪開她不知道也正常。
“白雲朵可是把你當男朋友對待。你知不知道道你是他第一個帶上門的男人?你這樣傷人家的心不太好吧?”我笑得心曠神怡。
“你這是幸災樂禍。”他搖頭。
“對,我是幸災樂禍,你不愛她,我很高興。”我非常誠實的承認了。
喝了一壺茶後,我反而有點倦意了。但韋清元的精神卻越發好了,他倒掉蓋碗裡的茶渣,又拆了一包茶葉。
“我和韋清辰從小就八字不合,只要有他出現的地方,我一定要遭殃。”他又按下了燒水鍵,“小到被莫名其妙飛來的東西砸,大到和他同坐車必定被撞。所以,我們雖然是親兄弟,見面的時間很少。”
“還有這回事?”我傾前了一點身看他,“晚上一起吃西瓜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他將放到茶几下的腳擡起來,尾指上包着厚厚的紗布,“水果刀掉下來,插到我腳趾上了。”
我呆住了,竟有這麼靈的事情?“韋清辰看起來人很好啊。”
“是麼?”他笑了一下,“你也覺得他很好吧?”
我遲疑了一下,點頭,“是不是算命的說你們八字不合?”
“我說八字不合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們家是無神論。”他將腳收了回去,“不過有事情確實是科學解釋不了的。”
“爲什麼黑玉和十字架不能被他看到?”繞了一大圈,我想起了重點。
“因爲他一直在找這兩樣東西。”韋清元答得倒很乾脆。
“那你爲什麼要放在我身上。”我再問。
“因爲他知道我不相信任何女人。”他還是很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