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灰頭土臉

張亮想過自己到了華亭鎮肯定沒好日子過,依着房俊那廝的脾性,若是不給自己找麻煩那纔是天下奇聞。什麼架空、背鍋之類的官場招數定然不少,自己應當小心翼翼步步爲營,哪怕最開始的階段受了氣,也得好生忍着,臥薪嚐膽以圖他日反敗爲勝。

畢竟這裡是房俊的封地,人家又是主官,更是先行南下江南打出了諾大的名聲,已然佔了先機。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房俊居然能玩得這麼狠……

張亮是沙場之上見過血的,大仗小仗打了無數,清晰的感覺到華亭鎮的這些兵卒身上毫不掩飾的殺氣。張亮敢肯定,這些兵卒定然都事先接到了房俊“殺無赦”的命令,只要自己的麾下敢有半分異動,下一剎那就是萬箭齊發,大開殺戒!

張亮狠狠的瞪着房俊,牙都要快咬碎了!

他怎麼就敢將官場的規矩完全拋開,在副手上任的第一天就擺出這麼一個不死不休的下馬威?

他怎麼就敢如此羞辱欺壓一個身經百戰、戰功赫赫的當朝國公?

他怎麼就能如此自信,皇帝陛下會任由他在江南胡作非爲、踐踏官場規則?

當然,這是因爲他與房俊呈送給李二陛下的戰報擦肩而過,尚不知房俊送給了李二陛下五塊總價值七八百萬貫的“厚禮”。可以說,有這筆“賄賂”的存在,李二陛下再無恥做不出一邊將銀錢手下一邊將房俊提走的決定……

可他不知道啊,是以這個時候的張亮,心中又是憤怒、又是驚詫、又是疑惑……

此刻相當於自己與房俊面對面的硬鋼,哪怕他心中着實不知房俊這只是下馬威還是當真要趁機滅了自己,也只能硬着頭皮迎上去。

“你敢?!”張亮怒目圓睜,一步不讓的怒視房俊。

雖然心裡沒底,也這個時候不能退讓啊,他要是慫了,手底下這些人怎麼想?現場圍觀的這些勞工怎麼想?消息傳出去天下人怎麼想?

房俊亦是毫無退縮,坑都挖好了,兔子都蹦進來了,難道自己能萎了?

他上前兩步,幾乎與張亮聲息可聞,四目相對,房俊咬牙道“這裡是華亭鎮,是某的地盤!甭管你是不是國公,到了某的地頭,就得守着某的規矩!誰敢壞了規矩,某就要誰的命!”

張亮鼻子都快冒煙了,瞪着眼珠子罵道:“放屁!不過是一羣苦力爲生的賤婢奴役,老子要打便打要殺便殺,何曾壞了規矩?”

按大唐律,奴籍最是低賤,在法律上的地位簡直與牲畜無異。即便是隨意打殺,若主家追究,告上衙門,至多也就是判罰一些銀錢。

張亮會在乎這點錢麼?

他現在就想大開殺戒,將這碼頭上的勞工統統宰殺,然後隨便讓房俊喊一個數目,自己就將銀錢丟在房俊的臉上!

尼瑪,老子打幾個奴籍雜役,就壞了你的規矩?

就算你想給老子一個下馬威,好歹也得找個靠譜的理由吧?

他天然的以爲這裡是房俊的封地,那麼在房俊的封地裡幹活的自然就是房俊的奴役……

房俊面容嚴肅,大聲說道:“誰是奴役?大家大點聲告訴這位來自長安的貴人,你們是不是奴役?”

他這一煽動,勞工頓時有一次激動了……

人還趴在地上呢,就一個個大呼小叫:“誰是奴籍?你纔是奴籍,你全家都是奴籍!”

“你這個豪橫的傢伙聽好了,老子不是奴籍,老子是平民!”

“對!這裡沒有奴籍,一個都沒有,全都是平民!”

張亮勃然變色。

都特麼是平民?

沒有一個奴籍?

他心底有些發虛了。

大唐社會等級森嚴,奴籍最是低劣,只稍稍強於牲畜,但是別看平民甚至大多數比不得奴籍過得好,畢竟要承擔各種各樣的苛捐雜稅,若是遇到災年,家破人亡那是平常事。然而在地位上,平明與奴籍,卻是妥妥的天壤之別!

這得得益於儒家一貫以來宣傳的思想士農工商!

農是什麼?

農就是平民!

雖然無權無勢的平民往往是被欺壓的對象,但是在道理上、名義上,那是僅次於“士人”的第二階級!別看士人階級從來不把平民當回事,但是誰都知道佔據了天下人口絕大部分的平民纔是國家的中堅力量!

沒有平民的擁戴,只依靠士族的支持,國家可能穩定麼?

絕對不行!

所以說,“濫殺平民”絕對是大罪,即便是張亮這樣的身份地位,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最起碼名聲是完全壞掉了!

想到這裡,張亮不由得暗呼僥倖,幸虧沒有搞出人命來,否則現在就是房俊將自己就地緝拿,押解進京的局面……

可是雖然沒啥人,但是縱兵行兇、毆打平民也不是個事兒啊!

按說這種事情上不得檯面,一個國公毆打幾個**,算個什麼鳥事?但是萬事就怕搞大!現場如此之多的勞工,現在同仇敵愾的跟自己作對,跟自己要個說法,若是不能安撫下去,照樣是一條了不得的罪名!

只要房俊稍加煽動,最起碼自己一個“擾亂民心、鬧市行兇”的罪名算是背定了。

怎麼辦?

讓房俊將自己的麾下當場緝拿,審訊問罪?

那自己的麪皮也甭要了!

張亮臉色陰晴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房俊卻不容他多想,咄咄逼人道:“國公爺還想阻撓某拿人否?”

張亮差點把刀柄都攥碎了,眼睛噴着火,一詞一句道:“房俊,真要與本帥不死不休?”

房俊頓時瞪眼,一臉正氣道:“國公爺誰的什麼話?某隻是爲了維持法紀,震懾屑小。國公爺的麾下豪橫霸道,當街毆打平民,衆目睽睽,物證確鑿,此正是國公爺大義滅親、弘揚法紀的大好時機,何不將麾下的害羣之馬交出,使其受到法紀的嚴懲,得到教訓,今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如此,方能顯示國公爺公正廉明之做派,否則,難道讓天下人皆看到國公爺袒護罪犯、蔑視法紀麼?”

劉仁願和席君買聽得嘴角直抽抽,以往只是知道這位侯爺行事大膽、不遵規矩,卻還不知原來這般無恥。明明是你自己挖好的坑,卻也能說出這麼一番正氣凜然的大道理?

同時也暗暗鄙視張亮,這傻子難道不知他與房俊有仇,此來江南又是擺明車馬與房俊爭權,房俊豈能讓他稱心如意?最不可原諒的地方,乃是房俊已經在鎮公署的門前設下圈套,等着張亮前往之時弄出一場意外,房俊好趁機發作,誰知張亮這個蠢貨剛剛下船就自己惹出亂子,將把柄送到房俊手上。

人家房俊安排的“意外”居然全無用處了……

張亮算是明白了,這房俊明擺着就是坑自己,故意不來迎接試圖激怒自己,只要自己被激怒從而舉止有錯,便被死死的揪住了,偏偏自己還真就上了當……

這時候也別說什麼自怨自艾或者惱羞成怒了,面前的局面對自己極其不利,若是死抗下去,天曉得這個黑小子還有沒有更損的招數等着自己!

張亮深吸一口氣,壓制住心頭的怒火,面無表情道:“你我雖有舊怨,但現在分屬同僚,皆爲陛下效力,何不放棄舊怨,化干戈爲玉帛,共同經略這華亭鎮大好局面?”

他還想最後努力一把,畢竟這個頭委實太難低下去。而且一旦低下頭,往後再想在房俊面前擡起來,可就難如登天了……

房俊故作愕然,道:“國公爺說的哪裡話?陛下既然能將您委派來華亭鎮,協助某主持滄海道大局,自然是看準了國公爺豪爽遼闊的心胸,怎能還將昔日的那一點點誤會放在心頭呢?從這一點來說,國公爺您也是有些枉顧聖恩了。”

娘咧!

還共同經略華亭鎮?

你想的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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