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堤壩上的蘇定方和劉仁軌相互瞅了瞅,不知道如何是好。
按道理來說,敢襲擊主帥,甭管他是誰,蘇定方和劉仁軌定然第一時間衝上去將兇手拿下,若敢反抗,那就是格殺勿論!可是眼前這個嬌小秀氣的女孩子兒卻是房俊的座上賓,是房俊每日裡變着法兒要哄着的存在,怎麼殺?
可若是毫無反應,似乎又有些對不住房俊……
兩人正自糾結,房俊已經從水裡爬上堤壩,一身官袍溼噠噠的滴着水,儼然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
一爬上來,房俊便臉孔漲紅着大怒道:“臭丫頭,你瘋了不成?”
聿明雪毫不示弱,瞪眼道:“誰叫你口花花?就是該打!”
房俊氣道:“是你非得追着我問,現在反倒怪我?”
聿明雪揚了揚粉拳,俏鼻微皺,恐嚇道:“分明是你齷蹉下流,不是好人!再敢對姑娘口花花,下次還打你!”
蘇定方一臉豬肝色,劉仁軌緊緊抿着嘴,其他兵將亦都一臉古怪,憋笑憋得甚是辛苦……
這姑娘,太彪悍了!
房俊氣得鼻子都冒煙了,大怒道:“你若不是女流之輩,本侯今日定然讓你後悔說出這樣囂張的話!”
“嗤……”聿明雪小巧的鼻孔裡噴出一口氣,圓潤的下頜微微揚起,一臉不屑:“胡吹大氣,就你這樣的,本姑娘一個打十個!”
房俊一頭撞死在堤壩上的心都有了……
還有什麼是比被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頭如此嘲笑輕視不屑一顧更讓一個男人感覺到羞恥的事情麼?
如果有,那一定就是他真的不是人家小丫頭的對手……
房俊不知怎麼辦了。
上去拼命?
肯定是拼不過的,聿明氏這種延續了幾千年的超級家族總會掌握一些神奇的法門,雖然未必有飛花摘葉、御劍飛行那麼誇張,但是鍛體之術的確是精妙絕倫,能夠充分發掘人體的潛能,戰鬥力驚人。
若論及當時最神秘強大的家族,能夠與聿明氏相提並論的,大抵也只有龍虎山天師府的張家……
若是一個男人,哪怕他是戰神下凡武神再世,哪怕明知必死,房俊都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決一死戰!男人的驕傲絕對不容許如此肆無忌憚的挑釁,即便是血濺五步、命喪當場,也得用自己的鮮血洗刷這個恥辱!
可現在面對的一個小姑娘……
但是就這麼被一個小丫頭被鄙視了?
還是當着自己部屬的面前?
房俊差點吐血三升!
聿明雪雖然惱火房俊,但是此刻見到他臉色極其難看,額頭的青筋都迸起來了,雙眼像是快要冒火一般瞪着自己,頓時一陣心虛……
這傢伙雖然討厭,可是對自己還是不錯的,總是變着花樣的給自己弄吃的,平素也是言聽計從順着自己。現在自己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
小丫頭抿了抿嘴脣,眼神遊移不敢跟房俊對視。
這時聿明老頭看不下去了,喝叱道:“放肆!一介女流,居然對大總管動手,聿明家的規矩難道都不要了麼?速速回去,面壁思過一個月!”
聿明老頭覺得孫女着實太任性,過分了。可是有實在捨不得罰得太重,只要讓其回去面壁思過,趕走了事……
“哦……”聿明雪乖巧的應了一聲,垂下臻首,也不敢看房俊了,腳步輕快,“嗖嗖”就跑個沒影兒……
房俊咬着牙根,青筋暴跳,恨恨看着小丫頭窈窕纖秀的背影,心裡暗暗發狠:死丫頭,給哥哥等着,遲早讓你伏地求饒!
聿明老頭也是尷尬,自家孫女確實過分了,房俊不僅僅是帝國的侯爵,更是一路總管,麾下戰兵過萬、戰船無數!被一個小女子這般欺凌,顏面何存?
聿明雷已經苦笑道:“舍妹頑劣,少不更事,得罪之處,還望大總管海涵。”
房俊深吸一口氣,事已至此,自己又能如何?
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後,一棍撂倒……
死丫頭,且行且珍惜吧!
*****
華亭鎮處於蘇州之西,一直延伸到大海。
只不過由於長江攜帶的泥沙在出海口處慢慢淤積,現在的華亭鎮比之後世的上海要小得多,即便是長江口的崇明島此時也只是幾個矮矮的沙洲,至於對岸的南通,更是一片汪洋,尚未沉積成型……
陽光普照,海浪滔滔。
在華亭鎮沿海的平緩地帶,一個一個方方正正的池子早已修砌完畢。這種池子皆用紅磚砌成,表面抹上一層水泥,乾透之後不虞海水滲透,更能隔絕泥沙。
這些水池都不深,卻寬敞遼闊,此時池子裡已經蓄滿海水,遠遠望去方方正正的池子除了沒有稻苗之外,就宛如江南各地春天的時候準備插秧的水田……
被鹽場僱傭的勞工皆是附近的平民,以往或是給大戶人家做工,或是被士族僱傭,都是從事煮鹽的營生。從鹽場的規劃、平整海灘、修砌池子,直到現在池子裡蓄滿海水,他們都從頭至尾的經歷過。
但是現在看着眼前一池池的海水,仍然一臉茫然……
“當家的,你說這池子到底是用來做啥的?”
趙四媳婦迷茫的看着蓄滿海水的池子,悄悄捅了捅丈夫的咬,小聲問道。
他家是第一批被鎮公署招募僱傭的勞工,當初與鎮公署簽署“合同”的時候,聽說要往“合同”上簽字畫押摁手印兒,差點嚇了半死。
一家子沒有一個識字兒的,誰知道那“合同”上到底寫些啥?家裡倒是除了兩件破瓦窯之外別無恆產,不至於被人謀財,但是趙家卻有一朵遠近聞名的花骨朵……
別不是那個什麼大總管看上了咱家閨女,想着法兒的騙咱們在賣身契上畫押吧?
直到鎮公署的官吏不厭其煩的解釋,才滿心惶恐的畫了押,摁了手印兒。不摁不行,人家可是大總管,聽說還是位侯爵,老爹是朝中宰相,就算是看中了自家閨女,難道還有的反抗麼?
總不能爲了丫頭,就把一家子的姓名都搭上吧……
不過在第一個月到期之後,那“合同”規定的工錢拿到手裡,趙家上下才知道那位大總管沒騙人,真的只是僱傭他們做工,並不是惦記上他們的閨女。
但是他們更奇怪了,就這麼一個池子一個池子的修砌,修好了打開閘口在漲潮的時候灌進來滿滿的海水,然後關閉閘口……這是要幹啥?
趙四擰着眉毛,江南少見的魁梧身材站得筆直,無法回答媳婦的問題。
天知道修這麼多稻田一樣的池子是作甚……
關閉閘口的活計很是輕鬆,根本不用大人出馬,各家的孩子就能搞定。遠處一羣孩子將最後一排水池的閘口關閉,嬉笑追逐着在剛剛沒掉小腿的水池裡瘋跑。
跑在最前面的一個閨女,將蔥花綠的紡綢褲子捲到了膝蓋上,腳步輕快的在水池中奔跑,卻仍舊被水浸溼了褲子,緊緊的貼在大腿上勾勒出一抹青澀纖秀的曲線,兩隻白生生水嫩嫩的小腿踩着海水噴濺起晶瑩的水花兒,灑下一串銀鈴一般的笑聲。
正是趙家的閨女趙繡娘……
趙四兩口子看着跑過來的閨女,以及追在姐姐身後的皮小子,嘴角不自禁的裂開,露出幸福的微笑。
一聲突兀的低呼聲,打斷了這一副陽光下美好的畫卷。
“大總管來了,還有好多人同行!”
趙四心裡一顫,臉上變色趕緊對着自家閨女使勁兒的揮手:“繡娘,趕緊領着弟弟回家去,貴人們沒有之前,不準出來!”
秀氣漂亮的趙繡娘一臉茫然,不過向來很乖很聽話的她沒有質問父親的意圖,而是嬌脆的應了一聲,便回身拉住剛剛打到她腰際高度的弟弟,匆匆跑回家去。
趙四這才鬆了口氣。
據說那位大總管尚未及弱冠之年,不僅娶了皇帝家的公主,鎮公署裡更是收了好多美人侍妾,定然是個貪花好色的紈絝子弟,若是被他見到自家繡娘,保不齊就起了歹心。
這幫子紈絝子弟看上去人模狗樣,實則滿肚子男盜女娼,最不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