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帥!下令吧!”
“是啊宗帥!漢人殘暴,我等已忍無可忍了啊!”
“宗帥,率領我們佔領縣城,搶奪糧食!”
山裡一處巨大的石臺前,成千上萬衣衫襤褸手持糞叉鋤頭木棍菜刀的山越人羣情激昂,一個個眼神裡閃爍着貪婪的光芒,叫囂着要殺下山去。
長孫衝抿着嘴,不屑的看着這幫衣不遮體的“野人”。
就這麼一羣烏合之衆,亦敢挑戰大唐的府兵,做着各地爲王的美夢?怪不得每隔上幾年這幫山越人、僚人發動一次暴亂,便會被迅速的蕩平。而剿滅山越、僚人的任務是每一個武將最喜歡的差事,毫無兇險、馬到功成,白撿一樣的功勳,誰不爭着搶着來?只是不知這一次會便宜哪一個武將……
不過這些都不在長孫衝考慮的範圍之內。
這些山越人的失敗是註定的,就這麼一羣蝦兵蟹將都算不上的亂匪,面對精壯強悍的大唐府兵無異於螳臂當車、蜉蝣撼樹,滅亡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長孫衝只是想這幫廢物能利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逗留在牛渚磯的房俊幹掉,報了自己心中的大仇,其餘的事情跟他完全沒關係。
他的目光不由得看向站在石臺之上的烏朵海。
不可否認,這傢伙強健的體魄的確吸引眼球,尤其是此時高高站在石臺上居高臨下氣勢雄渾,很是能讓臺下的山民們頂禮膜拜,陡然生出無窮想信心!
烏朵海高高舉起粗壯的手臂,大吼道:“漢人殘暴,令我等山民食不果腹、衣不遮體!我們的耕地給搶佔,我們的山林被強佔,若是我們繼續軟弱下去,終有一天我們的女人會被搶佔,我們的孩子會成爲奴隸!我們山越人世世代代生長在這片大山裡,這是上蒼給予我們的恩賜,誰也別想從我們的手上奪走!現在有漢人霸佔了我們的山嶺,破壞了我們的水脈,威脅到我們的家園,我們怎麼辦?”
“殺死他!”
“殺死他!”
“殺死他!”
“好!果然是彭式、祖朗、嚴白虎的後人!我們曾經佔據整個吳地,這裡就是我們的家園!但是,我們丟掉了吳郡,丟掉了會稽、丟掉了丹陽,現在只能艱辛的生活在這窮山惡水裡,眼看着漢人在我們的家園裡享樂!我們能不能忍?”
“不能忍!”
“不能忍!”
“好!”烏朵海見到士氣已然提至巔峰,他亦知道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大喝道:“現在,就讓我們殺上翠螺山,將霸佔我們山嶺水脈的漢人剝皮拆骨、梟首斬殺!然後攻佔姑孰城,攻佔丹陽郡,攻佔牛渚磯,我們劃地爲王,再也不許漢人還欺壓我們!”
長孫衝撇撇嘴……
毫無疑問,這個山越宗帥烏朵海不愧爲山越人最傑出的領袖。他的父親在上一次貞觀八年的反叛中被張士貴領軍剿滅,當時追隨的山越人被張士貴殺了一大半,據說當時長江水都染紅了。經此一役,山越人一蹶不振,退居深山,朝廷大軍也奈何不得這些世代居住在深山老林的山越人。
所以。烏朵海讓同樣父輩在那次暴亂中被斬殺的董明月潛伏進長安,伺機刺殺大仇人張士貴,卻功虧一簣。
但是烏朵海卻毫無眼光,看不清形勢。
現如今的大唐比之貞觀八年何止強盛了一倍?大軍東征西討南征北戰,無往而不勝,正是國力鼎盛軍隊強悍之時。若是烏朵海只是帶着自己的族人燒殺搶掠一陣便退回山林,或許還有成功的可能,畢竟大唐府兵對於進入深山剿匪很是牴觸,傷亡太大,得不償失。
可若是想要割地稱王,那簡直就是在做夢!
這個烏朵海是傻的麼?
怎麼看也不像啊……
長孫衝心中念頭轉動,總有一絲疑惑縈繞在心頭。
尤其是哪個董明珠!
一個山越人的後代,怎麼會起一個這麼有意境的名字?最重要的是,這個生長在深山的姑娘,爲何會具有大家閨秀一般的教養和禮儀舉止?
有蹊蹺啊……
山越人的誓師大會壯懷激烈,一羣蠻子嗷嗷叫着等待着下山搶漢人的糧食,搶漢人的城池,搶漢人的女人……長孫衝卻在這邊發呆,身後的侍衛奇道:“大郎在想什麼?”
長孫衝擺了擺手,讓他閉嘴。
無論山越人隱藏了什麼樣的秘密,長孫衝都打算去管,他沒有太大的好奇心。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藉助山越人的手斬殺房俊,然後悄無聲息的離去。
他可不想跟山越人一直攪合在一起,搞不好哪天就得被大唐府兵團團圍困,牲口一樣宰殺!
石臺上的烏朵海振臂狂呼:“現在,就讓我們重現先祖的榮光,讓那些漢人看看,我們山越人才是天底下最剽悍最勇猛最無畏的勇士!山越人,殺吧!”
“殺!殺!殺!”
山越人被烏朵海刺激得血灌瞳仁,近乎喪失理智,轉頭手持着各種各樣的兵器,嚎叫着衝下山坡,衝出密林,衝向鄉鎮市集!那裡有他們早已垂涎三尺的財富、女人、糧食,他們要統統搶回來,搶不回來的就統統殺光!
長孫衝心神震撼。
儘管從心底裡看不起這些野蠻的山越人,但是長孫衝也不得承認,這幫毫無廉恥、嗜殺成性的山越人衝下山,衝進漢人的城池,會帶來怎樣殘酷悲慘的場景!
自己……是不是有些不擇手段了?
“長孫少爺,我們山越人最是勇猛善戰,定然能幫助你斬殺那房俊,還望你心願達成的時候,莫要譭棄諾言!”
烏朵海不知何時來到長孫衝身邊,高大魁梧的身材彷彿一尊鐵塔,給長孫衝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深吸一口氣,長孫沖斷然道:“絕對不會!某已然聯合了家族勢力,只要擊敗牛渚磯的那幾艘戰船,房俊便如同甕中之鱉,攻佔鐵廠不費吹灰之力!只要某殺了房俊,定然幫助宗帥割地爲王,一統江南!”
烏朵海發出一陣震盪耳膜的大笑,大手拍了拍長孫衝瘦弱的肩頭,點頭道:“好!本宗帥自然相信長孫公子的承諾,現在咱們就直奔翠螺山,看看那房俊如何在山越勇士的亂刀之下碎屍萬段吧!”
“哈哈,正合吾意,請!”
“請!”
烏朵海大步走下山去。
長孫衝呲牙咧嘴的揉着差點被烏朵海一巴掌拍碎的肩膀,心裡默默的咒罵幾句不得好死,領着侍衛緊隨其後下山。
*****
鍊鐵爐冒出滾滾夾雜着火星的滾滾煙塵,紅彤彤的鐵水自鍊鐵爐下方的閘口流出,爐邊看熱鬧的兵卒一陣歡呼。
鍊鐵這種事情,幾乎所有家族都牢牢把守秘密,絕不肯讓這些奴僕一般的家將部曲旁觀。現在房俊卻毫不避嫌的讓他們觀看了整個鍊鐵過程,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信任?
一種濃重的認同感,自兵卒們心底涌現。
大家都不傻,被主家銷燬了奴籍加入水師“衝鋒隊”,重新簽署了一份爲期五年的兵役合同,這就意味這從今往後的五年之內,他們就是房俊的人。
房俊要他們生,他們便聲;要他們死,他們就得去死!
這就是大唐的奴役制度,雖然搞不明白這個兵役合同是怎麼回事,但想來跟以前的奴籍也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同樣是賣命,人家房俊做得更地道啊!
每月有糧餉分發,出征打仗的戰利品可以分一份,所有的財產都歸個人所有……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福氣啊!
反正大夥這條命就低賤如狗,賣給誰不是賣?
賣給房俊,既能得到正規府兵一樣的功勳,還有錢財可以分,就算自己戰死了,家中老幼亦可安安穩穩的活得更好。
這命賣得……值!
正高聲歡呼之時,山腳下煙塵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