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警告

高士廉面容沉靜的看着房俊,開口問道:“房二郎今日前來,究竟有何貴幹?”

面上雖然神色平靜,但並未請房俊就坐,按說房俊作爲房玄齡的公子兼未來的帝婿,在高士廉面前是應該有一個座位的,高士廉偏偏忽視了,由此可見心中對房俊定是相當不滿。

房俊明知道高士廉這是故意爲之,卻也不爲己堪,輕鬆一般筆直站立,毫無不悅之色,笑容疏朗陽光,露出一口白牙,微笑道:“子曰:要遠離戰爭,但從不懼怕戰爭。古人云兔子急了要咬人,凡事要講究個道理,犯了錯不要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可若是一錯再錯,那就是不可饒恕,不知下官說的對不對?”

長孫無忌和高士廉面無表情,心裡卻是狐疑。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子曰,子曰過這句話麼?

不過兩人都是智計絕倫之輩,雖然房俊這番話雲山霧罩不知所謂,但二郎還是第一時間便認爲,估計是有府中家人不知爲何又惹到了這小王八蛋!

高士廉和長孫無忌的第一反應,不是房俊膽敢追上門來告狀已經傷了他們的顏面,而是不知家中何人招惹了這廝,爲的又是何事?

這房俊脾氣暴烈,若是真的惱了,不管不顧起來,恐怕後果堪虞啊……

高士廉便沉聲問道:“不知二郎所言,究竟是何事?”

房俊笑嘻嘻的說道:“申國公您這是誤會了,下官今日前來,既不是告狀,亦不是訴苦。就只是單純的請教您一番道理,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您若是覺得下官的話在理,下官欣喜,若是覺得下官的話沒理,那就請您指教。”

高士廉一頭霧水,愈發覺得是家中又有誰惹到了這小子。

長孫無忌則哼了一聲,沉聲叱道:“小小年紀,虛僞狡詐!有話就直說,藏頭露尾,豈是君子所爲?”

房俊對這位歷史名臣就很是不屑,反脣相譏道:“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遇人須留三分話,趙國公老成謀國,豈能不知這個道理?話說,令公子參與謀逆案,難道要對誰都分說清楚?”

長孫無忌一張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瞪着房俊,一字字道:“放肆!在某面前,有你囂張的地方麼?”

房俊就呵呵一笑,不理長孫無忌,對高士廉拱拱手,說道:“冒昧打擾,還望申國公見諒。下官話已說完,如何置評,還請申國公三思。只是這世間無論上下尊卑,萬事也莫過於一個理字,下官言盡如此,勿謂言之不預也!告辭!”

言罷,恭恭敬敬的施禮,轉身走入漫天風雪中。

長孫無忌差點氣死!

又是這一句!

簡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脅,你當我長孫無忌、當高士廉是什麼人,任你威脅?

小王八蛋,你是要飛還是咋地?

高士廉也是大怒,不過惦記着房俊話裡話外的意思,趕緊命僕人將府中的管家叫了過來。

少傾,管家小跑而至。

高士廉便問道:“家裡可曾有何事情發生?”

管家就神色奇怪,有些吞吞吐吐:“這個……”

高士廉怒道:“老夫還沒死呢,有何事是老夫這個家主不能知道?”

管家無奈,只好說道:“不是奴婢狗膽包天,實在是四郎五郎六郎不讓奴婢說,怕惹得家主生氣……”

高士廉氣得敲這面前的案几,大罵道:“到底是何事?”

管家知道瞞不下去了,瞅了長孫無忌一眼,說道:“四郎五郎六郎對房俊心懷憤恨,知道其近日正在營建婚房,是以便截留了工部爲其運送的一批木料……其中,尚有長孫三郎參與。”

高士廉就無奈的嘆口氣。

果然!

否則那房俊爲何無緣無故的跑來雲山霧罩的一通威脅?

他嘆氣,並不是因爲幾個兒子招惹了房俊,而是因爲這幾個兒子的手段,實在是……上不得檯面。真有血性,那就明刀明槍的打回去,即便將房俊打個好歹,無論市井輿論亦或是陛下面前,都無話可說。

世家大族的紈絝子弟之間,大打出手的不知凡幾,甚少牽扯到父輩的層次。

可是截留房家爲公主營建婚房的木料……

太小家子氣。

長孫無忌也是暗自嗟嘆,家門不幸啊。

三子長孫濬,這是不甘寂寞,迫不及待的跳出來顯示存在感,想要參與針對繼承權!

自打長子出事,家中便有一股潛流,終日不息,且愈演愈烈。

源頭,便是家族繼承的資格。

按理說,長孫衝畏罪潛逃,這輩子都沒機會返回長安,無論是長孫家的家業亦或是他國公的爵位,依次遞補,將由此子長孫渙繼承。而長孫渙近一年來的表現也相當出色。

但是……長孫渙不是嫡子。

長孫渙的母親只是長孫無忌的一個侍妾,地位低下,而三子長孫濬與長子一母同胞,沒了長孫衝,長孫濬便是嫡長子。家業是由長子繼承,還是嫡子繼承,這是個問題。

一般來說,傳嫡不傳長,長孫渙是沒什麼機會的。

但是偏偏長孫渙參與到陛下的那個“東大唐商號”之中,日後必將水漲船高,自己若是將家業傳於嫡子長孫濬,以後長孫濬憑什麼壓制長孫渙?不能壓制長孫渙,長孫家內部爭鬥,龐大家業轉瞬間就是四分五裂的結局,他長孫無忌死亦不能瞑目!

長孫無忌甚至不吝於用最快的惡意去揣測房俊的動機,這小王八蛋當初將長孫渙拉進“東大唐商號”,難不成就是爲了要讓長孫家內部買下分裂的種子?

*****

漫天風雪之中,房俊走出申國公府。

馬車一直等在門前,席君買見到房俊出來,鬆了口氣,給房俊大開車廂門。

房俊坐上馬車,拉車的兩匹健馬被席君買驅使,碗口大的馬蹄踩進厚厚的積雪,緩緩駛上大街。

馬車內,房俊閉目沉思。

田文遠跑去府中相告,說是工部在城外的一批名貴楠木被高士廉的幾個兒子扣押。這本是一件小事,房俊相信,只要自己到場,那幾個紈絝公子哥兒必定乖乖的滾蛋,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可他敏銳的嗅出這件事情背後蘊藏的兇險。

是高家的幾個子弟憤怒與自己傷了高真行,想要討回公道給自己難堪,還是有人在背後指點,引起自己和高家、甚至於長孫家的新仇舊恨?

不能說是房俊疑神疑鬼,而是身在官場,不能不對任何突發的事情作最壞的打算。

所以他找上申國公府,就是要讓高士廉知道,不好好的約束你的兒子,再出現高真行那樣的事情,就是你咎由自取。

勿謂言之不預也!

長孫無忌既然恰逢其會,那就最好不過。

但是房俊知道,即便這件事情的原因很簡單,卻必定有太多的人會藉着這個機會,不遺餘力的打擊自己。所以房俊沒有直接找上高家兄弟,以免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而是警告高士廉。

當然,高士廉是什麼人,怎會怕他的威脅和警告?但正因爲高士廉是崇明人,纔會約束兒子,不參與其中。高家的身份,決定了不可能成爲封疆大吏,更不可能執掌一路大軍。

說到底還是滄海道行軍大總管這個職務太過誘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在利益面前,沒有所謂的和平,再是毫無相關的兩個人,也能變成生死仇敵。

但是,房俊不會退讓。

即便是有暴風雪來臨,他也怡然不懼!

不就是鬥爭麼?

誰不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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