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高陽公主之言,房俊痛心疾首:“娘子豈能這般看我?我雖不敢自稱道德君子,卻也絕非貪花之輩,定是外間那些卑鄙之人詆譭於我,娘子切莫遭受影響。”
高陽公主眉梢一挑:“哦?郎君是說長樂姐姐是卑鄙之人?”
房俊:“……”
看吧!那娘兒們驟然登門,果然沒好事,居然是來告狀的。
“哈~有點餓了,趕快傳飯吧。”
“郎君這是心虛嗎?”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謂我何求,殿下應當對微臣予以信任纔是,不該聽信謠傳、心生不滿。”
“我哪兒有不滿?巴不得你當真將兕子娶回來纔好呢,到時候再加上長樂姐姐,你房家一門三公主……嘖嘖,古往今來,怕是也沒幾個有郎君你威風呢。”
“媚娘怎地不見?”
“勿要打岔。”
“啓稟殿下,微臣餓了啊……”
“噗嗤!休要自稱‘微臣’,每一回自稱‘微臣’的時候都要好生鬧騰……話說,你該不會在長樂姐姐那邊也自稱‘微臣’吧?”
“……”
爲何女人在這方面總是才思敏捷、舉一反三?
……
一番脣槍舌劍,房俊敗下陣來,不過他其實甘願服輸之人?當晚便在牀第之間使出渾身解數扳回一城。
翌日清晨,當高陽公主從牀榻之上爬起,惱火某人不懂憐香惜玉,才得知某人天不亮便起牀,連早膳都未用,簡單洗漱之後便帶着親兵出府而去。
渾身痠疼的高陽公主哼哼幾聲,啐了一口。
昨日還百般抵賴、不肯承認,現在看來分明就是做賊心虛……
*****
房俊一大早從牀榻之上爬起,並未驚動熟睡的高陽公主,也未與武媚娘、金勝曼照面,簡單洗漱之後便帶着親兵出府,策馬出了崇仁坊直抵春明門,在城門開啓的第一時間出城而去,直奔驪山農莊。
官道上的積雪早已被來往人馬車輛壓得結實,猶如冰面一般光滑,戰馬的鐵蹄踏在地面濺起一蓬雪沫冰碴,卻不敢全速前進。天空陰沉沉好似鉛墜,似有風雪在醞釀。
這兩年關中的氣候迥然有異,夏日雨水頻繁、河流暴漲,冬日寒風凜凜、大雪肆虐,所幸河道經過多次疏浚並未有太多次決堤,即便決堤也能在很短時間內予以搶修不曾造成災難性後果,京兆尹也能上下一心、勤勉任事,對於遭受水患、雪災的百姓予以及時救援,故而因爲災害而罹難的百姓居然較之以往更少。
“人定勝天”是奢望,在天地之威面前人力不可抵擋,但是一個負責任的政府、一羣負責任的官員,足以在天災面前給予百姓活下去的機會。
行至灞橋邊,房俊勒馬駐足,仔細觀望。
炸燬的橋體已經重新修建完成,全新的木結構橋體不因寒冬而延緩工期,這個時代的工匠有着神奇的技藝。只不過木頭到底還是木頭,因其本身的材質問題導致橋體的承重有限,大橋兩頭都駐紮有守橋官員,嚴格控制同一時間過橋的人數、車輛數量。
回頭還得往政事堂遞送一份奏疏,建議開春之後就得重新開工一座石橋,正好現在長安周邊俘虜衆多,或許可以再多組建幾個“生產建設兵團”,爲關中的發展添磚加瓦、貢獻力量。
否則那些晉王叛軍的俘虜當真不好處置,殺是肯定不能殺的,大唐現在什麼都不缺,就是缺人口,但也不能白白放歸原籍,平白給各地的世家門閥一個回血的機會……
過了灞橋,沿着官道直抵驪山腳下,循着平整的山路徑直上山,直奔房家農莊。
清晨的驪山空氣冷冽、積雪處處,但農莊之前的那一條道路、那一塊空地卻早已人聲鼎沸,莊子裡、莊子外、山上、山下的百姓匯聚於此,各種生活用品便簡易的擺放出來,簡單的就用一塊布放在地上,略微講究的用木板搭一個臺子貨物放置其上,大聲叫賣,熱火朝天。
房俊最喜歡這樣充滿生活氣息的場景,百姓家尋常的幸福洋溢其中,安居樂業、百業俱興,這纔是一個“盛世”應該具有的標準,而不是一羣卑躬屈膝的腐儒用筆墨在紙張之上渲染出所謂的盛世,實則百姓窮困潦倒、土地兼併嚴重、登基劃分森嚴、制度僵硬不思進取……
“且不回莊子,尋一處鋪子吃點早餐。”
“喏。”
親兵門便紛紛降低馬速,二郎說是尋一處鋪子,但大家都知道是要去哪一家,遂招搖過市,徑直來到一家包子鋪門前。
實則在房俊於此設立農莊之前,有餡的包子叫“饅頭”,“饅頭叫“蒸餅”,但是房俊堅持將這種帶餡兒的饅頭叫做包子,時間一長,大家也都如此叫法……
十餘匹戰馬齊齊來到門前站定,包子鋪那老闆娘一眼便見到爲首的房俊,頓時從鋪子小跑着出來,臉上洋溢着喜悅:“二郎可是好久沒來了,快快,剛出籠的包子,鹿肉餡兒的,可得嘗一嘗!”
房俊甩鐙離鞍飛身下馬,一邊走進鋪子,一邊好奇道:“鹿肉?長安城裡的鋪子也不敢賣鹿肉餡兒啊,等閒誰買得起?”
老闆娘笑着將他讓到屋內,一邊用抹布將桌子仔仔細細擦得錚亮,一邊笑道:“這兩日有一夥年輕人在山裡狩獵,打了不少鹿子獐子狍子啥的,大抵是吃不完,便讓人拿出來賣,皆是尋常價錢,街上不少鋪子都買了一些,售賣得也不貴,與尋常豬肉餡差不離。”
房俊坐下,其餘親兵分坐左右,愈發好奇了:“在這驪山裡狩獵?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驪山風水好,皇家在此修建了不少行宮別苑,雖然並無明文規定不許民間狩獵,但等閒誰也不會自討沒趣,萬一追逐獵物不慎到了宮闕行宮之地被禁衛拿下,那可就麻煩了。
所以但凡敢在這驪山狩獵,就肯定不是一般人……
“這誰知道呢?不過看着都是年輕人,十幾二十歲最是無法無天的年紀,二郎當年可比他們還豪橫呢!”
老闆娘一家屢受房俊恩惠,知道房俊最是平易近人,遂笑眯眯的說了一句。
老闆將門外的籠屜打開,熱騰騰的白氣升騰而出,鹿肉的香味瀰漫開來,將一屜包子拿到房俊面前,滿是褶子的老臉上全是笑容,小心翼翼道:“二郎,請用!”
房俊一邊拿起筷子,瞅了老闆一眼,問道:“今年貴庚?”
老闆忙道:“二郎面前,何敢言貴?苟活四十歲矣。”
房俊又瞅瞅年歲不小但身材保持甚好的老闆娘,揶揄道:“你特孃的當年議親的時候該不會是偷着該歲數了吧?瞧瞧老闆娘這長相、這身材,你老東西佔了大便宜啊!”
“哈哈!”
親兵與店內進餐的食客鬨堂大笑。
老闆娘紅了臉,笑着道:“這傢伙雖然老,但勝在知冷知熱,懂得心疼人,咱這輩子不虧。”
老闆便憨厚的撓撓頭,心滿意足的笑起來。
房俊咬了一口包子,伸出大拇指,讚道:“包子口味一流,你兩口子也是懂得知足常樂的,放心在這莊子裡討生活,我保你們一世無憂。”
“咱們都是流民,原本無家可歸,要麼被賣做奴僕淪爲賤籍,要麼凍餓而死倒斃路邊,上天有眼讓咱們到了這驪山進了這莊子,全憑二郎庇佑才能安安穩穩,只要不懶就能掙一口飯吃,天底下哪裡還有比這好的地方?”
“都說二郎是‘萬家生佛’,依我看啊,二郎就是活菩薩!”
店內食客紛紛起鬨,感慨着誇讚房俊。
說是大唐盛世,但盛世之下凍餓而死的還少了?唯有這一方天地因爲有房俊這樣的強勢人物庇佑,才能避免官吏盤剝、世家壓迫,能夠憑藉自己的雙手掙出一份家業。
氣氛很是熱烈,老闆娘往外瞅了一眼,忽然道:“賣給咱們鹿肉的那幾個小郎君來了!”
房俊擡頭往外看了一眼,便見到一羣鮮衣怒馬的少年呼嘯而來,到了鋪子外停下,紛紛下馬,然後看着門前十餘匹戰馬嘖嘖稱奇,然後勾肩搭背一同走進店內。
仔細看了看,一個都不認得。
“紈絝”這種東西更新迭代是很快的,或是家族遭受罪責一落千丈,或是父輩外放地方跟隨前往,或是奉旨調入京城爲官,有人走、有人來,能夠始終屹立於“紈絝”圈子的屈指可數,都是最頂層的那一撥家族、那一撥人。
很顯然,這羣人不在此列。
但能夠有膽在這驪山狩獵,顯然也不會是普通人家……
一羣紈絝進了店內,爲首一人十六七歲、長相清秀,目光掃視一圈便鎖定房俊,自來熟的上前抱拳:“這位郎君,有禮了。”
店內氣氛瞬間緊張,親兵們紛紛放下手中的碗筷,目光炯炯的盯着那紈絝少年,只需房俊一聲令下或者這少年有任何異動,就會一擁而上將其制服。
一羣紈絝很是敏銳,其中一個面龐黝黑的青年只覺得後脖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莫名的危險讓他下意識的將手搭在腰間寶劍的劍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