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哲威心驚膽跳,有一股不詳的預感,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萬一局勢驟變,自己極有可能無法力挽狂瀾,當即下令:“全軍集結,開赴右屯衛營地,按照原定作戰計劃實施,不可輕敵冒進、不可爭搶軍功,穩紮穩打,定要徹底殲滅右屯衛!”
“喏!”
左右將校齊聲領命,士氣振奮。
左右屯衛之間的嫌隙由來已久,大家彼此相互看不上,平常爲了輜重、軍械甚至伙食都能爭執一番,此前關隴兵變之時右屯衛更是將左屯衛打得大敗虧輸,火炮齊射之下不知多少左屯衛兵卒灰飛煙滅,彼此之間早已由嫌隙變爲死仇。
現在柴哲威帶領他們劍指右屯衛,且對方正處於內亂混戰之中,簡直猶如待宰羔羊一般,自然摩拳擦掌、各個爭先。
數萬大軍按照早已制定好的作戰計劃陸續駛出軍營,一隊一隊冒着雨水頂着晨曦朝着右屯衛營地潮水一般涌去。
柴令武頂盔摜甲騎在馬上,手中握着一杆馬槊,隨着第一批先鋒部隊自右屯衛營地的東側衝進去。雖然武力值不高,也不曾上陣殺敵,但現在優勢盡在左屯衛,正是混跡軍中攫取功勳的好機會,率軍衝鋒一陣就能博取一個“身先士卒”“首破敵寇”的功勳,何樂而不爲呢?
反正身邊數十名柴家家將護衛左右水泄不通,半點危險都不會有……
……
李大亮渾身浴血、身先士卒,雖然年事已高,但掌中一口橫刀上下翻飛絲毫不減當年之銳氣,率領自己的家將親兵以及策反過來的將士一路衝向中軍帳,卻被迎面衝來的王方翼率部擋住。
一方亟待殺入對方中軍引發更多混亂,以便給左屯衛創造更好的戰機,讓左屯衛儘快前來進攻;一方誓要死死拖住衝鋒的李大亮,穩定局勢,能夠在左屯衛發起進攻的時候保持完整陣列……
數千人在距離中軍帳百餘丈的地方決死拼殺,短短小半個時辰便已經屍橫遍地、鮮血橫流,傷亡極其慘重。
李奉戒何曾經歷這般慘烈至極的場面?躲在最後握着橫刀瑟瑟發抖,不斷用身邊親兵來躲避敵人的攻擊,即便前邊父親的身影已經逐漸被敵人淹沒,他非但沒有半分衝上前去與父親並肩作戰的想法,反而目光遊移,尋找着脫身的辦法與時機。
自己大好青春,前途無限,豈能戰死在這玄武門外?
勐然間,他瞥見灰濛濛的天空下西邊營地邊緣有一支部隊徑直衝了過來,旗幟在小雨之中飄揚,氣勢洶洶鋪天蓋地……
“來了!來了!左屯衛來了!大家都挺住,咱們的援軍來了!父親,父親,我來助你!”
狂喜的李奉戒在背上手舞足蹈,呼喊聲引得附近兵卒士氣大振,忽然發現自家父親已經身陷重圍,馬上領着左右的親兵組成陣列向前衝去,試圖將父親救出來。
既然援軍已經抵達,那麼勝局已定,自己也無需逃跑,可若是一直躲在後邊不僅被袍澤嘲笑,戰後怕是還要迎接父親的怒火,只能挺身向前做出一副奮不顧死的樣子……
高侃也得到斥候傳遞的消息,知道左屯衛終於傾巢而來,當即下令:“大帥有令,死守營地、一步不退!叛軍已經殺入玄武門,咱們必須將玄武門堵死,使敵人不能獲得增援!”
“喏!”
無數兵卒齊聲高呼,聲震四野。
“列陣,準備營地!”
高侃大吼。
就算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中軍帳也是萬萬不能失守的,就在中軍帳後邊的營房之中放置着無以計數的火器,這是很長時間以來瞞天過海騙過朝野上下所有人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就等着關鍵時刻裝備部隊,一舉定乾坤。
血戰之中的李大亮沒聽到李奉戒的呼喊,但衝殺之中見到兒子率隊衝上來接應自己,心中一暖:好兒子!
他大呼一聲:“上陣父子兵,吾兒助吾一臂之力,咱們殺透敵陣!”
李奉戒差點破口大罵,父親你是傻了不成?既然左屯衛已經來了,咱們自然要趕緊脫離戰場,否則一旦陷身亂軍之中怕是沒有活命的機會啊……
他大叫道:“父親快撤,左屯衛已經來了!”
李大亮腦子清醒,聞言趕緊試圖抽身後退,最起碼也要退到安全距離,不至於被左屯衛的衝鋒所裹挾衝擊。
但王方翼早已在亂軍之中盯住了他,將他項上人頭視作自己飛黃騰達的進身之階,此刻見到李大亮試圖後撤,焉能讓他如願?
手中長矛挑刺掃砸,勐地衝破面前敵人組成的戰列,衝着李大亮衝殺而去。
李大亮眼見一員年青將領衝殺過來,擋在自己身前的兵卒無一合之將,不敢再退,只能咬牙舞刀迎戰上去,雙方糾纏廝殺在一處,戰況愈發激烈。
就在此時,自營地另外一側有一支百餘人騎兵組成的隊伍閃電一般衝入營地,馬蹄踐踏之聲猶如悶雷,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行進之間組成一個巨大的鋒失陣,一頭便撞在李大亮的後陣。
爲首一人跨坐馬上,掌中馬槊上下飛舞如入無人之境,一身山文甲威武厚重,戰馬身上都披着甲具,真可謂氣勢如虹、當者披靡,硬生生在叛軍陣中鑿出一條血路,直奔李大亮殺去。
百餘鐵騎在他身後護衛兩翼,緊緊跟隨,將他鑿穿的血路愈發拓寬,一時間鮮血飛濺殘肢遍地,勢不可擋。
李奉戒眼睜睜看着這一幕,差一點魂飛魄散,若非他剛纔拼命向前就接應父親,這會兒所在的位置正好被這支鐵騎鑿穿,怕是已經跌落馬下命喪當場……
他驚呼一聲:“父親,大事不好,快走!”
言罷,也不顧其父到底能否擺脫王方翼的糾纏,打馬朝着東邊左屯衛衝來的方向突圍而去。
李大亮自然也見到這一幕,如此鋒銳無匹的氣勢也嚇了他一跳,聽到李奉戒示警也想抽身而退,但此刻王方翼見到援軍前來衝亂敵人後陣,豈肯讓李大亮逃走?愈發奮不顧身衝上前去糾纏不休,將李大亮死死纏在亂軍之中。
中軍帳前,高侃藉着微弱的晨曦見到這樣一支人馬俱甲銳不可當的軍隊直直衝進叛軍後陣,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哪裡還猜不出是誰來了?
頓時精神一振,大呼道:“大帥前來救援,擂鼓助威!”
鼕鼕冬!一陣急促的戰鼓在營地之內響起,迅疾的鼓點每一下都好似敲打在人心坎上,右屯衛兵卒士氣大振愈發勇勐,而那些被李大亮策反的兵卒則面色大變,扭頭就跑。
之所以這些人被李大亮所策反,大抵是出身關隴或者與關隴有着各種聯繫,被李大亮威逼利誘之下背叛右屯衛,但更爲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爲右屯衛凝聚力不足,威望最高的房俊卸任大將軍一職,高侃的威望不能服衆,李道宗名義上接管右屯衛但在最初嘗試褫奪指揮權失利之後聽之任之不再關注,導致整支軍隊軍心渙散。
但現在房俊猶如天神一般衝殺而至,這些叛徒哪裡敢跟房俊對陣?
不知是誰發一聲喊,全部丟下兵刃撒腿就跑……
李大亮勐然發覺自己已經身陷重圍,身邊的兵卒一瞬間跑了個乾淨,正欲不管不顧退走,卻聽得身後馬蹄聲猶如悶雷一般疾馳而至,他趕緊回身,便見到一員大將策馬來到近前,夾馬腹鬆開馬繮戰馬四蹄騰空跨躍而至,掌中馬槊迎面刺來。
李大亮連忙揮舞兵刃迎擊,卻不料對方本是虛招,馬槊虛晃一下收回,改刺爲揮,槊杆狠狠砸在兜鍪上,鐵質兜鍪“啪”的一下被大力拍打出了裂紋,李大亮則感覺腦袋好似被鐵錘擊中一般“嗡”的一聲巨響,瞬間失去神智跌落馬背。
王方翼眼瞅着自己纏鬥許久的敵酋被房俊一槊擊落馬下,心悅誠服的大吼一聲:“大帥威武!”
一旁兵卒各個神色振奮,齊聲附和:“大帥威武!”
房俊一手操控馬繮轉身,一手揮舞馬槊,大聲道:“傳令高侃,中軍裝備火器,各軍負責掩護,騎兵隨老子破敵,殺入玄武門!”
“喏!”
王方翼大聲應命,先傳令騎兵跟隨房俊迎戰鋪天蓋地衝鋒而來的左屯衛,然後調轉馬頭奔回中軍帳前,對高侃道:“大帥有令,中軍裝備火器,隨大帥破敵,殺入玄武門!”
“喏!”
高侃滿臉興奮,大手一揮:“打開倉庫,裝備火器!”
軍營之中隱藏的火器乃是最後一道殺手鐗,一直以來鑄造局通過各種手段隱瞞產量騙過其他軍隊,迷惑叛軍,未到最後時刻絕對不敢泄露,所以高侃只能憑藉尋常的兵器戰術對敵,兵力處於劣勢,形勢不利,且被李大亮策反了一部分軍隊,形勢極其不利。
現在終於能夠裝備火器,自然要大殺四方!
房俊帶領麾下百餘親兵在戰場之上猶如狂飆一般,將李大亮擊落馬下之後馬不停蹄,朝着潮水一般涌來的左屯衛便衝了上去,好似自己這邊纔是千軍萬馬,對潮水一般的敵人視若無睹、怡然不懼,身後親兵更是躍馬舞刀全無懼色,紛紛將馬速提升至極限跟在房俊身後義無反顧的發動衝鋒。
捨棄父親亡命奔逃的李奉戒一邊拼命催動戰馬,一邊回頭瞅了一眼,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魂兒都差點嚇飛了!
百餘人馬俱甲的騎兵狂飆一般緊追在自己身後,且距離越來越近,幾乎看得見對方臉上的放下的面甲……
瘋狂揮舞馬鞭抽擊馬臀提升速度,好在左屯衛已經迎面而來,李奉戒一眼便瞅見衝在前邊卻被家將重重護衛的柴令武,大叫一聲:“柴兄,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