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城下,大戰如火如荼,城下十餘丈範圍之內橫屍處處、殘肢遍地。
正在城門處以撞車不斷撞擊城門的兵卒再剛剛撞擊完一次,略微退後準備下一次撞擊的時候,陡然發現固若金湯的城門忽然向內開啓一道縫隙……
兵卒們瞬間睜大雙眼,不知發生何事,都呆愣當場。
難不成是守軍挨不住了,打算開門投降?
就在叛軍兵卒一臉懵然、手足無措的時候,城門洞開,急促的馬蹄聲好似悶雷一般在城門洞裡響起,震耳欲聾。兵卒們這才猛然驚醒,不知是誰撕心裂肺的大叫一聲:“騎兵!”
轉身就跑,其餘人也反應過來,一臉驚駭,試圖在騎兵衝到之前逃出城門洞。後邊的兵卒不知發生何事,見到前邊的袍澤驟然間瘋狂的跑回來,條件反射之下立即跟着跑,邊跑還邊問:“兄嘚,前邊咋了?”
那兄弟也一臉懵:“我也不知……”
反正是有情況,且不管到底怎麼回事,跑就對了。
然後,身後滾雷一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呼嘯而來,有膽大的放緩腳步回頭瞅了一眼,登時頭皮發麻,扯着嗓子大吼一聲:“具裝鐵騎!”
亡命奔逃。
時至今日,右屯衛最爲王牌的部隊“具裝鐵騎”屢立戰功,無論是對外亦或是對內,兇名赫赫未嘗一敗,每一次出現都能重創敵軍。自從關隴起事以來,更是屢次受到這支部隊的瘋狂暴擊,早已使得關隴軍隊上上下下談之色變。
大軍圍攻之際,這樣一支兇殘暴戾戰力剽悍的鐵騎驟然殺出,其用意傻子都知道!
這個時候誰擋在具裝鐵騎的面前,誰就得被徹徹底底的撕成碎片……
幾乎就在具裝鐵騎殺出城門的一瞬間,城下的叛軍便徹底亂了套,即便是軍紀比較嚴明、受過正規操練的長孫傢俬軍,也倉促之間亂了陣腳,再也無法保持穩定軍心之作用。
……
具裝鐵騎自城門殺出,滾滾鐵流一般奔騰咆哮,千餘鐵騎組成一個巨大的“鋒失陣”,劉審禮擔任“箭頭”,掌中一杆馬槊上下飛舞,將擋在面前的叛軍一個一個的挑飛、扎透,狠狠的鑿入城下密密麻麻的叛軍之中,整個陣列猶如劈波斬浪一般,毫無凝滯的直衝中軍。
大和門攻防戰直至眼下,已經鏖戰了將近兩個時辰,守城的袍澤傷損無數,堪堪的守住城頭。而他們這些平素被譽爲“兵王”的鐵騎兵卻一直在城門內養精蓄銳,眼睜睜的看着袍澤拼死奮戰卻不能上陣襄助,心理全都狠狠的憋着一股勁兒。
此刻自城門殺出,目標明確,各個猶如猛虎出柙一般,兜鍪下的嘴脣緊緊咬着,守陌刀狠狠握着,催促身下戰馬爆發出全部力量,一往無前的衝向敵人中軍,意欲鑿穿敵陣,“斬首”敵將!
這一番驟然出擊猝不及防,使得叛軍陣列大亂,兼且具裝鐵騎衝擊無雙,全速奔跑起來的時候根本天下無敵,所有試圖擋在面前的障礙都被直接撞飛、鑿穿,巨大的“鋒失陣”在劉審禮率領之下,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在叛軍陣營之中橫衝直撞,所至之處一片腥風血雨、淒厲哀嚎。
擋着披靡。
城頭守軍見狀士氣大振,紛紛振臂高呼。
叛軍卻被殺得破了膽,方纔好不容易被長孫嘉慶穩住的軍心士氣又瀕臨崩潰,最爲要命的是因爲急於破城,長孫嘉慶將所有軍隊都派上去,根本不曾留有後備隊,此刻具裝鐵騎猶如一柄利劍一般鑿穿戰陣,直直的向着他所在的中軍殺來,中間雖然依舊隔着數百丈的距離,還有無以計數的兵卒,卻讓長孫嘉慶自胯下升起一股寒意。
他覺得就算面前的軍隊翻一倍,也不可能擋得住衝鋒起來的具裝鐵騎,尤其是對方當先開路的一員戰將一干長槊猶如毒龍出穴、上下翻飛,關隴兵卒真真是碰着死、擦着亡,一路衝殺如入無人之境,無人是其一合之將。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長孫嘉慶大抵會拍馬舞刀衝上前去與之大戰三百回合,再將其斬於馬下。現在則是年紀越大、膽子越小,況且年老體衰體力不濟,哪裡敢上前纏鬥?
眼瞅着具裝鐵騎鑿穿陣列,劈水分浪一般奔騰而來,長孫嘉慶握着繮繩調轉馬頭向後撤退避一避敵軍之鋒銳,同時下令:“左右軍隊向中間靠攏,毋須死戰,只需列陣限制具裝鐵騎之突擊即可!傳令下去,誰敢後退半步,待回到大營,老子將他闔家男丁斬首,女眷充作軍伎!”
“喏!”
身邊親兵趕緊一邊向各支部隊傳令,一邊掩護着長孫嘉慶後退。
劉審禮眼瞅着象徵着敵軍主將的牙旗開始緩緩後撤,而越來越多的兵卒涌到眼前,很難在短時間內衝到長孫嘉慶跟前,登時大爲焦急。此番出城作戰,乃是出其不意收到奇效,否則單只是千餘鐵騎,縱然各個以一當百又能殺得了幾人?一旦敵軍反應過來,己方陷入重圍,那就麻煩了。
他忽然靈機一動,一馬槊挑翻對面一員校尉,大吼道:“叛軍敗了!叛軍敗了!長孫嘉慶已經逃走!”
身後兵卒一聽,也跟着大叫:“叛軍敗了!”
附近密密麻麻圍攏上來的叛軍一聽,下意識的擡頭看向後邊那杆高大的繡着長孫家家徽的牙旗,果然發現那杆大旗正緩緩後撤,登時心中一慌。主將都跑了,我們還打個屁啊?!
不少兵卒信心喪盡,扭頭就跑。但前後左右皆是兵卒,一下子便將陣列全部攪亂,愈發使得人心惶惶,越來越多的兵卒心生懼意,連連後退。
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年代裡,想要在戰場之上指揮上規模的軍隊作戰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如果沒有有效的指揮手段,可以把將領快捷無誤的下達到軍隊之中,那麼再是裝備精良也只能是一羣烏合之衆。
軍旗由此應運而生。
最早的軍旗是部落首領的旗幟,發展到後來則以顏色各異的旗幟代表不同的含義,多種旗幟交叉使用,完美傳達將領的命令。
象徵着主將的“牙旗”,某種意義上便是一軍之魂,“旗在人在、旗落人亡”可不是說說而已,它是政治軍隊的精神所在,無論多麼慘烈的戰爭當中都要保護軍旗屹立不倒,否則便是一敗塗地。
此刻長孫家的軍旗雖然沒倒,但是緩緩後撤的軍旗所代表的意思即便是最普通的兵卒也懂得將軍怕了具裝鐵騎的衝鋒,想要後撤拉開距離,用他們這些兵卒的血肉之軀去阻擋全身覆蓋鐵甲的殺戮猛獸。
兵卒們既有不甘,又有恐懼,雖然還不至於達到軍旗傾倒之時的全軍潰散,卻也相差無幾。
數萬叛軍蝟集在大和門下的區域之間,有的心生恐懼意欲逃離,有的奉行軍令上前圍剿,有的駐足不前左右觀望……亂成一鍋粥。
正在撤退的長孫嘉慶看睜睜的看着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這若是被全軍上下誤以爲他想要棄軍而逃,從而導致全軍潰散、大敗虧輸,回去之後長孫無忌怕是能活生生的剮了他!
連忙勒住繮繩,大聲道:“停停停!速去各部傳令,放棄攻城,圍剿具裝鐵騎!”
牙旗重新穩穩立住,不在後撤,兼且軍令下達各部,亂糟糟的軍心漸漸穩固下來。繼而各支部隊緩緩回撤,向着中軍靠攏,意欲將具裝鐵騎死死的夾在中間。
具裝鐵騎的巨大威力皆來源於強大的衝擊力以及刀槍不入的鎧甲,然而一旦陷入重圍失去了衝擊力,單憑人馬俱甲卻只能淪爲敵軍的活靶子,一人一刀砍不死你,十人十刀、百人百刀呢?
遲早砍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