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爹那裡得知,李二陛下催促他趕緊去軍器監赴任,同時也不能放下水部司的工作。
說到水部司,房家的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所以李二陛下才會再將其調任軍器監的同時,並未按照慣例讓其卸任,當然也可能是李二陛下更加在乎新式海船的試製,或者純粹就是李二陛下的惡作劇,你小子不是能作嗎?那就多給你壓壓擔子,累死你……
房家的水車,隨着工部將圖紙明示下發天下各道州府縣,但凡有條件的地方,都支起幾座,以作灌溉之用。
尤其是關中地區!
自打開春以來,關中滴雨未下,大旱之勢已成,多地無法正常播種,糧食減收已成定局,甚至絕收!司農寺的官員急的一嘴燎泡。好在唐初繼承了大量隋朝義倉,儲存着大量隋朝餘糧,並不會導致糧食危機。
而在此時,房俊的水車終於發揮作用!
唐代的關中,號稱八百里秦川,“八水繞長安”,水利資源極其豐富,很適應水車的普及。
一座座水車屹立於河道之中,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斷的通過溝渠流入乾涸的天地,總算解了大旱的危機。
不過房俊暫時還不想去上班,鍊鐵爐只是粗製,一切都從簡從快,力求儘早確定新式鍊鐵的方式方法……
炒鐵爐開始普及,實在明朝,那時候是用人力攪拌,爐邊總有一位身強力壯的大漢,拿着根粗壯的熟鐵做的炒鐵棒,揮汗如雨的來回攪動……
深受工業時代薰陶的房俊,顯然不會讓工匠們做這種嚴重損害健康、而且效率極其低下的工作,他在爐頂上做了個支架,正中懸掛着一個大圓滾子,下面有三根熟鐵棍子斜斜地伸向爐牀,仍舊是水車提供動力,就有了機械化的炒鐵設備。
不得不說,水車簡直成爲房俊手中的萬金油,哪裡需要哪裡上……只不過現在水車的構件依舊是木製,損毀率實在太高,等到煉製出合適的鋼材,製成鋼製齒輪和軸承,效果會大大改善。
工業發展,本就是相輔相成的事情。
只不過目前來看,任重而道遠啊……
以往生鐵是冷卻成錠後再加熱,煉成熟鐵;而現在這種技術,是把高爐出來的生鐵水直接炒成熟鐵,本來是要到明朝纔會出現的方法,宋應星在《天工開物》中有記載。當然,所有的一切全靠一點基礎原理,然後所有步驟完全靠“蒙”的房俊,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熟鐵就可以直接製作鋤頭鐵杴之類的農具了,當然,製作過程需要鍛打、滲碳和淬火,熟鐵柔軟,可鍛性強,加工性能優越。
說到鍛打,不得不說一件既具有超時代的技術、又具有傻瓜式簡便操作的神器水力鍛錘!
這玩意原理簡單到令人髮指,便是學過一點物理的小學生都能做出來,可是讓房俊想不明白的是,爲什麼古代能發明出將水能轉化爲機械能的水碓、水排和水磨等機械工具,卻唯獨發明不出水力鍛錘?
房俊又指揮工匠們修築了一臺鍛爐,這東西的基本結構,和所有農村鐵匠修理鋤頭鐵杴等農具的打鐵鋪沒有什麼區別,就是要加大、加厚,加大是爲了鍛造大型鐵件,加厚是爲了保溫。
每臺鍛爐邊上都有一臺水力鍛錘,鍛錘下是厚厚的鐵砧,砧下墊着厚實的柞木墩子,再下面是水泥、石子澆鑄的混凝土基座,多層複合受力結構,能夠承受鍛錘落下的巨大沖擊力。
鍛錘重兩百五十斤,衝程三尺,每分鐘落錘三十次。這只是實驗之用,按需要還可以製造更小、落錘更快的小鍛錘,大鍛錘用於粗加工,小鍛錘則是精加工實際上也精不到哪兒去,畢竟仍是錘子敲,說到底,水力鍛錘的加工技術,和鐵匠們一錘一錘敲打,實質上沒有區別,僅僅是效率提高。
鍊鐵高爐、鼓風機、水力鍛錘、炒鐵爐……
房家的首席鐵匠王小二一臉懵逼,祖祖輩輩也沒有這麼鍊鐵的啊……
礦洞裡的石墨排上了大用場,房家命工匠先把石墨粉碎粉碎加水過篩成細泥,再像塑瓷胎那樣在飛速旋轉的木盤上手工成型,最後放到專門的高溫窯中燒製十個小時,石墨坩堝就新鮮出爐了。
熟鐵的煉製早已有之,房俊的方法也並不能提升品質,只是最大程度的降低成本,大幅度的提升產量而已。
最大的價值,還是在於鋼!
古代鍊鋼,主要有炒鋼、百鍊鋼、灌鋼三種工藝。
炒鋼實際上就是炒鐵,那炒鐵爐就能生產,只不過炒出的主要是熟鐵,還有少量中低碳鋼,質量很不穩定。
百鍊鋼用炒鋼作爲原料,加熱後反覆摺疊鍛打,或用數種成分不同的原料反覆疊鍛得到的,工藝複雜成本高,只適合製造寶刀寶劍,當然,有了水力鍛錘,百鍊鋼的工藝難度立馬降低了好幾個檔次,畢竟百鍊鋼最困難的地方就是反覆摺疊鍛打,水力鍛錘咣咣咣一通砸,得比人力快多少?
灌鋼法在《夢溪筆談》有記載:“世間鍛鐵所謂鋼鐵者,用柔鐵屈盤之,乃以生鐵陷其間,封泥煉之。鍛令相入,謂之團鋼,亦謂之灌鋼。”
這三種工藝都不適合大規模工業化生產。
房俊要煉的,是坩堝鋼。
自從春秋時發明坩堝鍊鋼法以來,到漢朝最爲興盛,用它煉出的鋼鐵製成堅固的魚鱗甲、鋒利的環首刀,纔有了戰無不勝的大漢軍,纔有了將匈奴從蒙古高原打到歐洲的輝煌勝利,纔有了“犯漢者,雖遠必誅”的赫赫聲威!
也許是五胡亂華的戰爭,也許是其它什麼莫名其妙的原因,坩堝法在南北朝時期失傳了,反而牆內開花牆外香,在印度得到發展,阿三們用此法煉製的烏茲鋼,製作的大馬士革軍刀鋒利無比,曾經斬下無數十字軍的頭顱。
當然也許是印度的鐵礦石質量比較好的緣故……
坩堝法在人類社會中使用了兩千多年,直到十九世紀中後期才被新式平爐鍊鋼法逐漸取代,但二十世紀興起的轉爐、電爐又可以看作坩堝法的變種,坩堝法在兩千年後煥發了新生。
高爐、水車、炒鐵爐、水力鍛錘……
房俊瞅着這一切,一股豪情直衝心臆!
若是實驗成功,那麼剽悍的大唐府兵將會裝備上領先這個時代幾百年的鋒利武器,馳騁疆場、笑傲大漠,還有誰能擋得住漢家兒郎征服世界的腳步?!
武媚娘一襲箭袖胡裝,一頭青絲用一方素白的絲帶綰住,乾淨利落,盡顯窈窕的身段。
站在房俊身邊,看着數十名工匠在房俊的指揮下建起這一座神奇的作坊,心裡佩服得不行,更添幾分愛慕!能力,纔是一個男人的真正魅力!
郎君這腦子真是不知怎麼長的,爲什麼總是能想得出這麼許多匪夷所思、卻又神奇至極的東西?
他總是笑嘻嘻看似對一切都漫不經心,但當他沉下心來,立即就會迸發出無與倫比的潛力!彷彿這世間,就沒有他幹不成的事情……
房俊指着忙碌的工匠、矗立的鍊鐵爐,豪氣說道:“至今以後,那些肥皂、玻璃等物,皆成附庸之物,這裡,纔是我們房家最值錢的東西,是足以立足於大唐而百世不衰的根本!所以,”房俊轉過頭,笑眯眯的說道:“從現在開始,掌控這裡的一切吧。不能給你正室的名分,那就用這座鐵廠,向你證明,你在我心中的價值!”
武媚娘彷彿覺得喉嚨被一隻手給緊緊的攥住了,心臟像是被狠狠的錘了一下,吃吃說道:“郎君是要……把這個鐵廠交給奴家?”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爲了這個鐵廠,房俊謀劃了多久,有多麼的重視!哪怕冒着被陛下降罪責罰的風險,也要在西征之前將這座鐵廠建起來!
與其說把這座鐵廠交給她,不如說房俊把自己的根本都交到她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