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販子兩眼一翻,道“你也說了那是你們吐蕃……咱們大唐缺馬啊!皇帝陛下如今東征,全國的馬匹基本都給徵繳入軍中,民間馬匹數量極少,很多商戶就不得不用驢子來取代馬匹,水漲船高,這價格自然就上來了。不信?不信您問問旁邊這位賣馬的,看看多少錢。”
武官轉頭看向一旁一位賣馬的,喝問“這匹馬多少錢?”
賣馬的扣了扣鼻孔,挖出一塊鼻屎,屈指一彈,那鼻屎不知飛去了哪裡“五十貫,不二價!”
一衆吐蕃兵卒就好像見了仙女一樣目瞪口呆,那武官伸手指着那匹沒精打采、瘦不拉幾的馬匹,吃吃說道“五……五十貫?你這是天馬啊!還五十貫,你怎麼不去搶?”
那賣馬的一臉大鬍子,愛搭不理道“說了不二價,想買您就拿錢,不想買就趕緊滾遠,莫耽擱老子做生意!”
武官氣得七竅生煙“老子就算缺馬,也不差你這一匹!”
大鬍子一臉無所謂“愛買不買!”
武官帶着屬下到了下一家,瞅了一眼拴在柱子上的馬匹,這匹馬的賣相可就比剛纔那匹好多了,油光水滑肌肉強健,武官心裡打定主意,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幫販子知道他急等着賣馬,是不肯降價的,不過這匹馬比剛纔那匹好得多,即便是五十貫,那也忍痛買了。
“你這匹馬多少錢?”
“八十貫!”
“……”
武官徹底傻眼。
他回頭看着驛卒,驛卒兩手一攤,無奈道“咱們大唐律法規定,買賣公平,東西是人家的,要價多少那是人家的事情,但他們若是強迫您購買,那吾立馬通知縣衙將他抓起來!可現在這情況,咱總不能逼着人家將東西賤賣給你吧?沒那個道理!”
武官就算再蠢,也明白了這個驛卒根本就串通好了這幫牲口販子,明知道自己急等牲口,所以獅子大開口。
但正如驛卒所說那般,牲口不是糧食,大唐朝廷哪裡會管價格多少?
要麼高價買,要麼原路返回……否則多耽擱一天,對於此次前往長安所辦理的大事就越是不利一分,孰輕孰重,他還是能夠分得清的。
咬着牙,眼珠子噴着火,一字字道“買!老子全都買!”
回頭指着頭一個販子,道“三十貫是吧?老子買了!”
手底下的兵卒便要過去牽馬,那販子兩手一攔“等等!”
武官怒道“怎地,三十貫還嫌少,還要加價不成?”他將刀子都抽出來一半,若是着販子欺人太甚,他就打算一刀劈了這人,就算是死,亦要捍衛吐蕃人的尊嚴,不能如此任人欺辱!
那驛卒也嚇了一跳,加點價沒問題,可若是太過分,那就說不過去了,畢竟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吐蕃使節,若是除了認命,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急忙上前,呵斥道“你這販子好生不講道理,買賣公平,你開多少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可若是肆意加價,那可不行!”
販子忙道“這話說的,咱們做買賣童叟無欺,焉能做那等事情?只不過他想要買驢,那就得給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啊!吐蕃人怎麼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那也得先給錢才能牽走我的驢!”
那武官瞬間愣住,和一衆手下面面相覷。
他們一行人走的匆忙,再說數次前往長安,沿途都是大唐的驛站免費供吃供住還能提供馬匹,誰能想到居然淪落到前來牲口市場賣馬的地步?
沒帶錢啊……
驛卒瞅着他臉上神情變幻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們該不是沒錢吧?”
武官遲遲說道“那個……先欠着行不行?”
“你個龜兒子!”
驛卒勃然大怒“沒錢你談個屁啊!你若是唐人,咱還能給你做個保,讓他們先賒欠給你,可你特麼是個吐蕃人,事後拍拍屁股回吐蕃了,老子上哪兒找你?快走快走,老子的連都被你龜兒子丟盡了!”
說吧,扭頭就就走。
武官尷尬得不行,自知理虧,連忙拉住驛卒,疾聲道“要不這樣,讓大家趕着牲口,跟隨吾回去與大相匯合,自然有錢財結賬,如何?”
驛卒道“這你跟我說不着,你得問人家有願不願意。”
結果一羣牲口販子一商量,推出一位領頭的,那人說道“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你這一來一回的,耽擱我們的功夫,影響我們做生意,路途又這麼遠,路況也甚爲難行……”
武官不耐煩了,你這一大堆的理由,到底想怎麼地?
“你們到底意欲何爲?”
那人很乾脆,道“……得加錢。”
武官眼皮子一陣亂跳,特麼都說唐人淳樸仁愛,哪裡淳樸仁愛了?一個比一個奸詐啊!
眼下不是糾結花多少錢的時候,耽擱行程纔是最不能忍受的,只要贊普的大事辦理妥當,花再多錢也沒問題。
當下點頭道“行,沒人加一貫,這總可以了吧?”
有人大搖其頭“那不行,驢子三十貫你就給加一貫,我這匹馬八十貫,憑什麼也只是加一貫?”
武官怒道“那你說怎麼辦?”
那人道“起碼兩貫!”
武官“……”
特麼大唐的奸商全都聚在這裡,都被自己給攤上了吧?
可眼下形勢比人強,他完全就是個待宰的羔羊,只得無奈道“兩貫就兩貫,趕緊上路!”
牲口販子們爆發出一陣歡呼,這筆買賣做得簡直太爽了!
當下磨磨蹭蹭,在武官快要噴火的眼神中,趕着牲口上路……
祿東贊昨日夜裡左等右等,武官也沒回來,心想大抵一下子找這麼多的馬匹也很是爲難,可能耽擱了,只好睡下。
一大早便爬起來,簡單的就着河水梳洗一下,便站早路上遙望着西方,日上三竿,道路上一個行人也無,一直等到了晌午,也沒見半個人影兒。
祿東贊心急如焚,心說這些人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正打算派幾個人去迎一迎,便有隨從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回……回來了!”
祿東贊精神一振,吩咐道“趕緊都收拾停當,馬匹來了立即套車趕路!”
昨天大半天,今天又是一頭午,這行程耽擱得祿東贊心急火燎,這一趟前往長安就是要儘快,最好實在唐軍與阿拉伯人開戰之前抵達,否則索要的利益就會大打折扣,萬一唐軍戰敗,那更是半點利益都撈不到西域都已經丟了,大唐憑什麼還要給你吐蕃的好處?大不了等着東征結束,百餘萬大軍揮師西域,趕走阿拉伯人就完了!
等到武官帶着屬下兵卒終於趕回來,祿東贊看着塞滿道路的馬匹毛驢高的高矮的矮肥的肥瘦得瘦,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就趕着這些牲口駕着車前往長安嗎?
怕是要被長安人笑掉大牙!
武官見到祿東贊站在路邊,趕緊小跑過來,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塵汗水,喘着氣道“下官幸不辱命,把牲口買回來了……”
祿東贊一愣“買?”
按理說,外國使節進京,大唐沿途的驛站一套負責食宿,若是駕車的馬匹短缺,驛站亦要供給。
這怎地除去轉悠快要兩天了,最後還是買回來一堆牲口?
買就買吧,想來驛站也是沒有那麼多的馬匹供應,可你倒是挑點好的馬匹買啊?這一個個戧毛賴皮的……
武官心裡也委屈啊,見到祿東贊隱隱發怒,連忙將事情經過說了。
祿東贊聽完,兩隻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一副見了鬼的神情“你說什麼?你買這些個牲口,花了多少錢?”
武官苦着臉“一千八百六十貫……”
祿東贊差點抽出刀子將這個夯貨一刀給劈了!
就買了這麼一堆歪瓜裂棗,花了一千三百六十貫?!
老子身爲吐蕃大相,一年的俸祿、祿米、種種補貼加在一處也才三百貫,你個混蛋一下子將老子六年的俸祿花出去,就買了這麼一堆玩意兒?
你特麼是不是傻?!
正欲發怒,遠遠的,那位驛卒便走了過來,像模像樣的施禮,道“下官見過吐蕃使者。您這番帶着吐蕃贊普的情誼而來,促進兩國邦交,吾大唐官民深感榮幸……”
祿東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大唐官員的素質還是非常不錯的,知道自己遠來是客。
正想着說兩句亮堂話兒,便聽到這驛卒話音一轉“……那個啥,您先把牲口錢付了?”
祿東贊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點吐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