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以前曾看過一篇文章,說是如果要做一個古代帝后最佳cp排行榜,李世民夫婦必然要登頂,而且是一騎絕塵的那種。
這對天下至尊的帝王夫婦幾乎具備了最佳cp的所有條件,青梅竹馬、志同道合、情趣相投、共同進步……即便是最好的編劇都不見得能夠編撰出這樣一對歷史人物,哪怕是時光穿越千年,已然充滿了正能量。
他們不僅彼此深愛,而且深受古今輿論的肯定,這是最難得的。
長孫皇后在歷史上可說是獨一無二的,她符合封建道德,是少有的賢明皇后,史書上提到她盡皆一片讚揚,同時她又和李世民恩感情甚篤,她在世的時候,全天下都知道帝后感情好,她去世,李世民傷心得痛不欲生肝腸寸斷,再不立後,以示忠貞。
夫妻之間的情感,未必轟轟烈烈,卻堅逾金石。
每逢想起長孫皇后的音容笑貌,李二陛下總是情難自禁的登上高樓,遠眺着九嵕山的起伏山嶺和當初修建昭陵之時栽下的松柏幼苗,那裡長眠着他魂牽夢繞的摯愛妻子,常常涕淚滿襟……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字如龍蛇,白紙黑墨,一筆一劃,宛若刀割。
上闕記實,下闕記夢,虛實結合,沒有一個生僻華美的詞彙,卻流淌着綿綿不盡的哀傷和思念,情意纏綿,淒涼哀婉,堪稱字字血淚。
李二陛下就這麼愣愣的站在那裡,一字字、一句句的看着,虎目之中泛起水氣,一股悲傷蒼涼之感泉涌而出。
房俊寫好這首蘇軾爲原配妻子而寫的悼亡詞,便擱下筆,垂首立於一旁。
他太清楚這首詞對於一個喪失愛侶的中南男人有着多麼強大的殺傷力,感情愈是真摯濃烈,所能感受到的悲涼思念便愈是錐心刺骨。
這首千古第一悼亡詞,簡直完美匹配李二陛下的心境。
陰陽相隔,生離死別,即便是貴爲人間帝王,亦要束手無策,徒喚奈何……
褚遂良亦肅立一旁,滿目呆滯。
雖然以一手字跡享譽天下,但該有的文學素養絕對不少,這首詞沒有華美的辭藻堆砌,通篇採用白描手法娓娓訴說自己的心情和夢境,抒發對亡妻的深情,情真意切,全不見雕琢痕跡。真情鬱勃,句句沉痛,卻又不粘不滯,冰清玉潔,可謂“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也。
即便褚遂良再是心胸狹隘,再是憎恨房俊,卻也不得不承認自上古以降,悼亡詞中,此篇當爲第一!
詞寫得好,他可以捏着鼻子認了,可最令他難以接受的,卻是這個棒槌養尊處優將將弱冠,怎地就能如此洞徹人心熟稔世情,寫出這樣情真意切如泣如訴之絕世文章?
真乃妖孽也……
褚遂良幽幽嘆了口氣,掃視房俊的眼神中滿是羨慕嫉妒恨,這首詞一出,必將房俊“當時第一才子”的名望更上一層樓,放眼天下,於詩詞之道,已然再無可以抗衡之輩。
名滿天下已經不足以形容房俊的成就,萬世流芳纔是真正的境界……
房內寂然無聲,李二陛下愣愣的站着,思緒回到過去的點點滴滴,似乎長孫皇后的音容笑貌躍於眼前,想抓卻又抓不住,一切仿似夢境霧靄似真似幻,一股悲涼涌上心頭,流下淚來。
房俊與褚遂良屏氣凝息,束手站立,一動不動。
窗外日影漸斜,光線逐漸黯淡,陰影漸漸將房內籠罩……
金烏西墜,夜幕將臨。
“呼……”
李二陛下長長的籲出口氣,打破了房內的寂靜。
皇帝嗓子似乎有些沙啞,情緒亦是低沉,緩緩說道:“朕失態了,讓二位卿家見笑。”
褚遂良趕緊道:“陛下至情至性,文德皇后天上有知,亦當含笑,更是吾輩大唐男兒之楷模。”
房俊抿抿嘴,沒吭聲。
論起馬匹功夫,他雖然時有超常發揮,但究其功底,還是遠遠不及褚遂良這個老不要臉的……
房內未曾燃燈,陰影之中,皇帝陛下的面容看不真切,亦不知其此刻心境如何,只是聽聞他淡淡說道:“時辰不早,二位速速出宮去吧。”
“喏。”
“喏。”
兩人應了,躬身施禮,而後退後三步,這才轉身走向門口。
此時李二陛下的聲音又在身後幽幽響起:“這首詞,名字爲何?”
房俊站住腳步,轉過身來沉吟一下,道:“《江城子·記夢》。”
他本已過了熱衷於剽竊詩詞文章來提升逼格換取聲望的階段,但是這世間總有那麼一些閃爍發光的詩詞名作讓你忍不住手癢,不將他跨越時光的搬出來總覺得渾身難受……
況且這首《江城子·記夢》送給李二陛下與長孫皇后,亦算得上是不綴聲名。
至於蘇軾……那傢伙才華冠絕古今,想來即便沒了幾首最好的詩詞,也能再寫出一些別的流傳千古……吧?
李二陛下默然半晌,擡起手揮了揮。
房俊這才走出去……
太陽已經落山,瑟瑟秋風吹在身上有些陰冷,房俊縮縮脖子打個寒顫,正欲出宮回府,便見到一側假山掩映的小路上走來幾個身姿窈窕的宮女,正挑着宮燈朝他走來,到了近前,齊齊斂裾下拜,嬌聲道:“奴婢見過房駙馬……”
房俊挑挑眉,自然認得這兩個宮女乃是長樂公主身邊的侍女,便問道:“可是你家殿下有何吩咐?”
左手邊容顏秀麗的宮女低眉垂眼,將手裡捧着的一個錦盒齊眉舉起,脆聲道:“吾家殿下今日出城前往南山道觀,求了一道平安符,得知房駙馬入宮覲見陛下,故此命奴婢在此等候,將平安符相贈,護佑房駙馬旗開得勝,平安歸來。”
房俊微微躬身,雙手將錦盒接過,笑容燦爛道:“替某多謝長樂殿下,就說殿下之深情厚誼,微臣銘記在心,這道平安符亦會隨身攜帶,片刻不會離身。”
“奴婢省得,恭送房駙馬。”
兩個小宮女被房俊的笑容晃得有些煙花,臉兒微紅,趕緊斂裾施禮。
待到房俊大步流星的走後,兩個小宮女方纔起身,齊齊探頭看了一眼房俊消失的方向,又齊齊的吁了口氣。
掌燈的宮女道:“以前覺得吳王殿下長得好看,爲何現在卻覺得房駙馬居然更勝一籌呢?他分明是個黑臉啊。”
另一個宮女粉臉在宮燈的照耀下有些暈紅,搖了搖嘴脣,輕聲道:“殿下以前還對長孫駙馬情之所鍾呢,現在不也看上了房駙馬?這男人呀,相貌只要不是難看就行了,最重要的是要有氣質,你剛纔沒見到房駙馬那眼神,閃亮閃亮的,看得人家心肝兒都砰砰的跳……”
掌燈的宮女便嬌笑道:“哎呀,你這是妮子是思春了嗎?見了房駙馬腿都軟了呢,估計換個沒人的地方,被他撲倒了你連掙扎一下都懶得掙扎,乾脆就隨他怎麼折騰了……哎呦,別掐別掐,我說錯了成不成?哈哈……”
“死丫頭趕緊閉嘴,這話兒若是被別人聽了去,就活不成了!”
掌燈的宮女唬了一跳,趕緊閉上嘴巴,四下裡鬼鬼祟祟的大量一番,沒見到人影,這才鬆了口氣。
身爲宮女,在皇宮之內公然以這等輕薄之言談及駙馬,那可是要被鞭笞的……
一人挑着宮燈,另一人緊緊跟在身旁,兩人腳步輕快的往淑景殿返回。
回到淑景殿,長樂公主正在臥房外間的軟塌上看書,燭光明亮,照得秀靨如玉,一側的茶几上有一杯熱氣氤氳的香茶,公主殿下斜倚在枕頭上,美妙的嬌軀舒展,優美的線條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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