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的!一定是抄的!”
高陽公主嘟着嘴,攬住李二陛下的胳膊,一陣搖晃。
小公主今日一改往昔宮裝常服,胡服蠻靴、環佩叮噹,愈發顯得嬌俏靈秀,秀美的輪廓猶如玉璧雕就,此時卻是淺嗔薄怒,耍着無賴。
李二陛下無奈,這死丫頭晃得他頭暈,都沒法好好欣賞眼前的字捲了。
李二陛下酷愛書法,尤其推崇王羲之,其《論書》說:“今吾臨古人之書,殊不學其形勢,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勢自生爾。吾之所以爲皆先作意,是以果能成也。”他書寫的《屏風帖》,深得右軍草書意趣及使轉形勢,甚至開創以行書刻碑的先河。
房俊的這幅《望江月》在長安青樓之間交相傳頌,怎能不如李二陛下的耳朵?
今日終於把這幅字弄來,打算細細品鑑一番,卻被高陽公主纏住。
李二陛下被她纏的沒法,只得敷衍道:“是是是,你說抄的就是抄的行不行?”
高陽公主聞言,頓時喜上眉梢:“是抄襲剽竊啊!簡直就是文壇的恥辱!如此德行有虧、下作齷蹉之人,趕緊讓李將軍率領百騎將其擒拿,斬首示衆,以儆效尤!”
小公舉興奮得雙眼發亮,李二陛下卻被她嚇得滿頭大汗。
這死丫頭,也太狠了……
高陽公主癡纏不休:“父皇,宰了他吧,那傢伙最討厭了……”
李二陛下無語,只得呵斥道:“大姑娘家家的,張嘴閉嘴喊打喊殺,成何體統?更何況那可是你未來夫婿,莫要胡言亂語!”
高陽公主嘟起嘴兒,都能掛油瓶了……
其實李二陛下也以爲這首詞是房俊抄襲的,那個棒槌,若是舞刀弄棒倒很是有幾分虎氣,上得戰場也是個斬將奪旗的猛將;可要是說起舞文弄墨……李二陛下還真就瞧不起他。
哪怕有那首《賣炭翁》珠玉在前。
那首《賣炭翁》,可算是讓李二陛下對房俊刮目相看。平鋪直敘的手法,淺顯直白的遣詞用句,平淡中卻孕育出一股發人肺腑的深刻批判,讓人歎爲觀止。
可是,僅此而已。
在李二陛下看來,那纔是房俊的真實水平,他只是勝在從一個階級對立的角度去敘述一件事情,所以纔會讓那首詩擁有了一種平淡中透出尖刻的韻味,並不是整首詩真正就有着多麼高的文化素養。
沒錯,李二陛下就是這麼認爲的……
而這首《望江月》卻完全不同,且不說整首詞那精雕細琢的文字排列,單單只是字裡行間蘊含的那種纏綿悱惻的哀愁悽苦,就絕對不似房俊這樣的二世祖作得出來。
詞由心生,即便可以虛擬化、誇張化,可若是沒有相同的體會感悟,如何能寫得出這份情感?
可要是說抄襲的,那麼問題就來了,抄誰的呢?
這種水平的詩詞,一旦出世,必然會在短時間內傳遍士林,可李二陛下昨日將褚遂良喊來,詳細問了事情的經過,兩人都可謂飽學之士、見多識廣,也曾想到是否是抄襲,可想來想去,非但想不出這首詞的印象,更臉這種風格的詩人都想不出。
難道真是那個棒槌寫的?
李二陛下也狐疑不定,連呼怪哉!
被李二陛下呵斥了一句,高陽公主很不滿,撒嬌道:“那傢伙從來不讀書,怎麼會作出這樣好的詞?父皇把他抓來打一頓板子,自然就交代了。”
李二陛下揉揉太陽穴,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房俊同自家閨女,還真是相看兩相厭,八字不合啊……誒,不對!當初自己可是讓袁天罡那老道看過生辰八字,說是什麼乾坤相濟,女主旺勢,成親以後自家閨女必然是一家之主,這纔出口賜婚的!
難道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李二陛下頭痛了……
悔婚嗎?這個真不行。
且不說那樣的話讓房玄齡老臉往哪兒擱,單是身爲帝王朝令夕改,就不知道得遭到多少御史彈劾,魏徵那老賊別看最近挺安分,一旦得了機會,必然吹鬍子瞪眼的搞什麼死諫活諫的,豈不煩死……
只得安慰閨女道:“房二那傢伙最近很有進步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嘛,你也不能總是拿以往的事情說事兒,對不對?再說,那小子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楊妃不也說他性情憨厚,當是良配嗎?乖乖的,莫要任性了,父皇還能把你往火坑推不成?”
這丫頭自幼喪母,跟楊妃最親,往往他這個父皇說的話還沒楊妃好使,這讓李二陛下很不爽,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了,只要這丫頭安分下來別總是找事兒。
“楊妃娘娘偏幫那傢伙的!”
高陽公主小臉一抽,苦着臉嘆氣:“那傢伙幫過三哥一次嘛,所以楊妃娘娘對他好的不得了,怎麼會說他的壞話?”
李二陛下倒是忘了這碼事,這時候高陽公主提起,他纔想起那場“勒石記功”鬧出的風波。
似乎……這小子還真是個人才?
高陽公主見自己慫恿不成,心情頓時就不好了,也沒心思跟李二陛下逗悶子,一甩手,撅着嘴跑了。
我還就不信了,堂堂大唐公主殿下,就拿一個黑炭頭、土包子沒法子?
房老二,不給本宮等着,婚約不退,就把你弄死!
李二陛下怎知閨女的想法?好不容易把這丫頭弄走了,歡喜還來不及呢,趕緊低頭看起桌上的字卷。
一看之下,頗有點驚爲天人的感覺。
“嘶……好字啊!這……有點自成一派的味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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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房俊剛剛洗漱完畢,便有家僕來報,英國公長子李震求見。
聽聞“求見”倆字,房俊頓時腦袋大了一圈。
依着自己跟這位的交情,這農莊那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除了內宅後院,那就跟自己家一樣。
現如今用上“求見”,必然是有求與他。
那可是李績的兒子,所有勳臣二代中的佼佼者!他都搞不定的事情要來相求,可見事情的難度。
房俊最怕就是麻煩了!
可不見也不行,只得唉聲嘆氣的去了前院正堂。
他從後門進去正堂,一進去就見到李震大馬金刀的坐在榻上,正愜意的喝着茶水,另有一個窈窕纖細的女士,正襟危坐在他下首。
一見房俊,李震便不見外的說道:“這茶不錯,走的時候給我帶幾斤。”
房俊嘴角一抽,幾斤……不過李震畢竟是李績的長子,地位不一樣,將來可是要繼承國公爵位的,這就不能單獨論交情了,只要捏着鼻子認了:“行吧……”
李震頗爲意外:“怎麼聽着這麼勉強呢?茶葉而已,小氣!”
房俊只好解釋道:“不是小不小氣的問題,關鍵是沒多少了,這都是去年的秋茶,庫存不多了,新茶要待清明前後才能採摘。”
李震倒是好說話:“那行吧,先給我帶一斤,等新茶採摘再多給我點。”
聞言,房俊更是提心吊膽了,這麼好說話,說明今日所求之事不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