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字的便瞪起眼睛:“你是不是傻?知道右屯衛大將軍是誰不?房二郎!財神爺房二郎!有房二郎在,會在乎幾萬貫的軍餉?你開什麼玩笑!而且這告示上明明白白寫了,但凡徵召入伍者,毋須自帶兵械糧秣,裝備甲冑軍裝皆有右屯營統一發放,每年春秋兩季各發兩套軍服,若是期間損壞,可隨時領取……”
所有百姓都興奮了!
一旦參軍加入右屯營,豈不是等同於自己被其他軍隊徵召的資格就取消了,再也無需奉召參軍?
須知以往被徵召參軍,除去正常的輪番當值之外,所有的緊急徵召皆需要自帶兵械糧秣,朝廷是不管的,這也是一筆很大的負擔……
這還用考慮麼?
肯定是到右屯營參軍更划算啊,不用家中供奉兵械糧秣,反而還能每月拿回去四百文的軍餉……長安城的糧食才五文錢一斗!即便是六七口的人家,光是出來一個當兵的,就能讓全家吃上飽飯,其餘家口侍弄田地,做做閒工,兩年下來就能起新房娶媳婦……
被一首首熱血激昂的詩詞鼓動、被優渥的條件吸引,頓時無數的百姓瘋狂涌向右屯營兵營,到了地頭方纔得知,入伍選拔會在三日之後開始。
一傳十,十傳百,整個關中都被右屯營的徵兵條件給點燃了,無數身強力壯的青年眼裡冒着星星,磨拳擦掌躍躍欲試,就等着右屯營徵兵之日一到便大展身手,順利通過體檢,成爲一名右屯營的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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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股洶涌的徵兵風潮席捲整個關中,朝堂之上爲此爭論不休。
魏徵去世,李二陛下爲之輟朝三日,待到三日一過,朝會將將召開,便因爲右屯營聲勢浩大的徵兵策略鬧成了一鍋粥……
兩儀殿。
此處雖然平素大多在此商議朝政,乃是太極宮內重要之地,但到底比不得太極殿那般莊嚴肅穆,朝臣商議之時偶有爭執,也全不避諱。
此時,宋國公蕭瑀便蹙着眉頭道:“右屯營此舉大大不妥,眼下國庫雖然算得上充盈,但各處建設如火如荼,眼瞅着東征亦將開始,處處都要用錢,右屯營如此徵兵,大筆的軍餉開銷必將使得國庫壓力陡增,入不敷出。萬一軍餉無以爲繼,這些衝着軍餉纔來參軍的兵卒必然鬧事,放在平素尚且好說,萬一時值東征緊要時刻,豈不是壞了大局?”
對於募兵制,滿朝上下雖然褒貶不一,但大致上都是瞭解的。
但右屯營如此轟轟烈烈鬧得天下皆知,卻是諸多大臣不願見到的,其中之一大原因,便是軍餉。
誰都知道募兵制度下由朝廷撥發軍餉養着的全職軍人戰鬥力比之府兵制的半農半軍的軍隊強大的多,可是支撐起這樣一支軍隊所需要耗費的錢糧着實太多,現在都傾注到右屯營身上,等於朝廷用錢來生生堆出一個實力強橫的右屯營,甚至有可能一躍成爲十六衛當中戰力最強悍的一支部隊,誰能甘心?
滿朝世家門閥出身的官員紛紛跳出來反對。
原本房俊已經作爲皇帝的“急先鋒”對門閥打壓不斷,現在又平添了一支戰力強橫的右屯營作爲他的底氣,那還如何能夠抗衡?
這是大家都不願見到的場面。
房俊瞥了一眼端坐在御座之上老神在在一言不發的李二陛下,只好對蕭瑀說道:“募兵制乃是大勢所趨,右屯營只是作爲試點,累積經驗排除難題,將來所有大唐的軍隊都將採取募兵制,所有的軍人都是職業軍人,府兵制將會徹底廢除。宋國公現在阻止右屯營募兵,難不成是想要抱殘守缺,守着府兵制這等已然落時之制度,阻撓大唐軍事向着更光明、更強盛的未來前進?”
蕭瑀差點氣笑了,惱道:“休要給老夫胡亂扣罪名,老夫當不起!誰都知道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遠遠強過平時務農戰時上陣的府兵,可是這筆龐大的軍費又豈是朝廷承受得起的?窮兵黷武的結局,便是好不容易得來的貞觀盛世迅速倒退,甚至導致財政崩潰!你說現在右屯營只是試點,那老夫問你,若是別的部隊也請求試點怎麼辦?”
對房俊恨得咬牙的薛萬徹立馬跳出來,道:“宋國公此言甚是,爲何試點的是你的右屯營,而非是本帥的右武衛?”
繼而,他又轉向李二陛下,道:“啓稟陛下,微臣也請求將右武衛作爲募兵制的試點,還請陛下允准。”
實際上他纔不在乎什麼府兵制還是募兵制,只要能夠噁心房俊,什麼事兒他都願意幹。
李二陛下依舊默不作聲。
房俊淡然道:“不準。”
薛萬徹頓時起身,指着房俊罵道:“放肆!本帥在請示陛下,爾居然敢代替陛下回話,你是要當趙高麼?”
堂上的諸位大臣紛紛搖頭嘆氣,難得這位居然還能知道趙高“指鹿爲馬”的典故,可是你罵房俊是趙高沒問題,可但是陛下比作秦二世胡亥……你讓陛下怎麼想?
大臣們偷偷去瞧李二陛下,果不其然,這位皇帝雖然未說話,卻已經黑了臉,臉色難看的好似隨時都能滴出水來……
房俊看啥子似的看了薛萬徹一眼,道:“只因本官乃是兵部侍郎,哪支軍隊作爲試點,乃是兵部之事,除非薛將軍能夠說服兵部尚書英國公……另外,本官通知薛將軍一件事,待會兒回去將你家那莊子好生拾掇乾淨了,明早本官會派人前去接收。這兩天本官非曾知會薛將軍,薛將軍卻不聲不響沒事兒人一樣,該不會是忘了吧?”
薛萬徹頓時面紅耳赤,氣得手不出話,同時心裡頭一顫……
娘咧,這棒槌當真要我那莊子?
大事不好,將莊子輸掉這件事都沒敢跟丹陽公主提及的,若是房俊明早當真去接收莊子,自己如何跟丹陽公主交待?
想想丹陽公主得知之後哭鬧不休再不許他進房的模樣,薛萬徹就一陣心驚肉跳。
這可咋辦……
蕭瑀也被房俊之言弄得無言以對。
兵部本就有權管理天下軍馬,所有的軍隊名義上都得受到兵部節制,只是以往皇帝統攬軍權,兵部的存在感實在是太低,所以政事堂上也可以將軍事拿出來商討一下,建議皇帝如何如何。
現在皇帝明顯放權給了兵部,等同於兵部直接聽命於皇帝,繞過了政事堂,重新收攬權力,即便是朝中宰相也無權干涉兵部之決定……
至於說服英國公李績?
呵呵,那老狐狸都快成精了,除了如同出征西域平叛這等推卸不得的任務,平素存在感無限降低,想要從他嘴裡掏出一句話,難比登天。
只看西域已然風平浪靜,李績卻依舊逗留不歸,便知道這人遠離朝堂中心的意圖有多麼強烈……
現在兵部衙門裡房俊就是老大,言出如山,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朝堂上所有反對者被房俊這句霸氣無論的話語懟得啞口無言。
房俊卻也沒有因此沾沾自喜……
因爲他知道,別看現在這些人反對的旗幟鮮明,事實上不過是以退爲進的另一種策略,若是朝廷當真將募兵制推廣所有的軍隊,正式取代府兵制,這些門閥恐怕會立即造反。
府兵制度下,軍隊對於國家的依賴達到最低限度,大部分兵械自備、大部分軍糧自備、甚至一部分軍馬自備……軍中糧草輜重所有靡費,大部分都要將領自行籌備。這種情況下,沒有門閥、士族的支持,想要掌控一支部隊簡直難如登天。
而等到成爲募兵制,所有的一切都變成國家供應,吃誰的飯端誰的碗,世家門閥對於軍隊的影響力將會無限降低。
龐大的軍餉和軍費,就算是累世豪族也無法從容支付,這就使得軍隊的控制權盡數落入國家掌控……
當然,薛萬徹大抵是看不到這一層面的,蕭瑀的反對是在試探皇帝的底線,而薛萬徹的反對,就只是爲了反對而反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