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剛過,北風掠過街頭,捲起尤帶喜慶餘韻的爆竹碎片,紛紛灑灑的朝着行人頭上散去,軟融融的陽光看上去很有欺騙性,氣溫卻是不折不扣的零下十度,小城的年輕男女冒着嚴寒約會逛街,唯恐浪費了寶貴的年假。高翔買了音樂會門票回來,看見君瑜拿着手機,臉色怪怪的。
“對不起,剛接到總部電話……恐怕我……”
“又是緊急任務?”滿心的不高興全寫在臉上。
“嗯,對不起……”君瑜低頭要着脣角,抱歉的快要流淚了。
“去吧。”
“噯?”
“工作更重要,不是嗎?”
“話雖是這麼說,可是明明答應過你的……”
“我們又不是生離死別,以後有的是時間見面,別不開心了,笑一笑可好?”高翔藏起心中的失望,用一個送別的擁抱安慰她。
她把臉深深埋在他的懷裡,不讓他聽見自己的嘆息,然後轉身離去,不去看他憂心忡忡的臉色,當聽見一路順風的祝願時,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快步跑向最近的計程車。
南太平洋上空風雨交加,一艘小型遊艇自加羅林羣島出發,在驚濤駭浪中艱難的朝着航進,船主人艱難的掌舵,不時低頭看錶,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安振平博士不僅是一位傑出的量子物理學專家,也是一位業餘航海家,曾與朋友結伴乘帆船橫渡大西洋,見慣了驚濤駭浪。然而今天,他卻無法保持航海家的鎮定。因爲同在一艘小船上的還有他十四歲的小女兒安靜。
爲了逃出機械島,安振平利用工作之便偷偷積攢材料和零件,全憑雙手組裝出這艘簡陋的小汽艇,就算天氣狀況良好,燃料也不足以支撐他們渡過大洋,更何況,身後還有比風浪更恐怖的追兵。
時間已近黃昏,夜幕宛如死神的黑衣,飄然降落在甲板上。劉振平不停發送電波求救信號,“ANOLE”,這個意味深長的代碼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烏雲靡集的天幕被夕陽染紅,一抹詭異的昏黃光流正朝着小船所在的方向飛速迫近。雷達發覺不速之客的行跡,呈現出劇烈跳變的波動訊號。
——高能量電脈衝正在靠近,預計九十秒後擊中船體。
安振平的臉色瞬息萬變,恐懼、絕望、痛恨,紛至沓來。短暫的失神過後,他毅然關閉發動機。顫抖的手指,給手槍上滿子彈,插在腰後。他小心的撫平衣角,來到後艙,不讓女兒看出自己誓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決定。
狹窄的船艙裡滲入半尺深的海水,上面漂浮着廢紙和餅乾包裝盒,彷彿肚皮翻白的死魚。安靜很安靜的坐在低矮的板鋪上,小腿以下泡在還水中,紅球鞋浸得褪了色。環境極端惡劣,但她面不改色,專心擺弄着平放在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一手敲打鍵盤,一手拿着繪圖筆在電腦上面繪製自編漫畫的新一章節。
分鏡已經完成,草稿也已初現規模,陰森恐怖、充滿古怪機器的地下實驗室中,一隻巨大的人面章魚陰險的窺伺着腳下的金屬平臺,平臺上擺着一隻棺材般龐大的燒杯,充滿電流躥動宛若藍蛇的溶液。赤身**的少女被囚禁在燒杯裡,頭骨鑿開,插入宛若奇形怪狀的鑰匙……混亂而荒謬的想象力攝住安靜的心神,渾然不理身外的危機。
“小靜。”安振平博士推門進來。
安靜擡頭看着父親,顯得有些不開心。她最討厭繪畫的時候被人打擾,哪怕對方是她唯一的親人。
“穿上救生衣,快把電腦收起來。”
“怎麼了?”
“壞人追來了。”安振平打開壁箱,把僅有的一套救生衣給女兒穿上,又在她手心寫下一串電話號碼,“待會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管,如果聽見爸爸喊你的名字,就立刻跳水。”
“可是……”
“不要問爲什麼,總之聽爸爸的話就對了。天黑以後,高叔叔和他的朋友會來救你,如果他們一直不來,就打這個電話給高叔叔,記住了嗎?”
安靜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她早已習慣服從命令,而不去管別人的看法和心情,她對外面的世界沒有任何期待,只想沉浸在幻想的小天地裡。由於天性冷淡,加上自幼喪母,顛沛流離,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似乎與她絕緣,既不愛別人,也不愛自己,假如有人關心她,反而覺得很麻煩。明知父女倆此番在劫難逃也不覺得害怕,反正她只願意生活在獨自幻想的世界裡,反正她只在乎自己的漫畫,死亡不過是去到另一個安靜的世界而已。
安振平摸摸女兒的頭,想在訣別之前最後叮囑女兒幾句話,可是看到女兒全神貫注的繪畫,儼然對即將到來的危機毫無興趣,不由得搖頭嘆氣。假如能夠用剩餘的生命換取一個願望,他真希望女兒更夠偎依在自己懷裡痛哭一場。
可是女兒不會,他知道,那個邪惡的組織摧毀了女兒的精神,把她變成可悲的活動木偶。爲了擺脫組織,他不惜冒險逃亡,可是他真的很擔心,就算女兒能夠逃出魔爪,也無法變成一個具有正常人類情感的孩子。作爲父親,他只能爲那一線渺茫的機會而拼死搏鬥,不惜以生命爲代價。
來自空中的魔影懸浮在甲板上空,除去黃昏鍍在他身上的僞裝,露出泛起藍光的人形鈦合金外殼,兩對三角形金屬飛翼斜插在背後,腳下噴射着灼熱的火焰。這種代號“球形閃電”的單人飛行裝備正如他的主人,在靈能者的世界裡有着獨一無二的惡名——閃靈——世界頭號靈能殺手。
飛翼收攏於背後,閃靈徐徐降落在甲板上,狡猾兇殘的目光透過金屬面具上的孔洞落在安振平臉上,宛如一頭將獵物逼入死衚衕的響尾蛇:“交出Ω基板,換你一條性命。”
安振平強忍恐懼冷笑:“別做夢了,這輩子你休想再得到它!”
“Ω基板就在船上,殺了你,我有的是時間搜查,反正你就要死了,做做善事幫我省點時間不好嗎?”閃靈獰笑着逼近,“想一想你的女兒,看到父親慘死,她肯定很傷心吧?或許我們用另一種溝通方式,換你看着女兒一寸寸的被撕碎……”
“畜牲,我跟你拼了!”安振平突然拔槍射擊。然而子彈出膛之前,閃靈已化作一道幻影切入身前,一記手刀刺穿他的胸膛,毒蛇的眸子裡洋溢着嘲笑,金屬拳套握住跳動的心臟,一寸寸的捏碎,同時送出一萬伏高壓電流,灼痛獵物遍體神經。
安振平七竅鮮血,肌膚與內臟在高壓電流的衝擊下瞬間烤焦,臨死之前他發出最後的嘶吼:“小靜——快跑~~”
閃靈甩開安振平的屍體,快步衝入艙內,與此同時聽見砰的一聲,似有重物落水。閃靈追到舷窗外,只見海面上漂浮着一團烏黑的髮絲,接着,冒出蒼白俏臉,少女冷漠的目光在落日餘暉裡透出絲絲寒意。她一瞬不眨的望着船上的殺手,記起他是從機械島上來的人。此刻她沒有去想這個人馬上就要來殺死自己,也沒有去想他已經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只覺得他的裝扮很有想象力,很可以繪入自己的漫畫,客串反派角色。想到漫畫,她吃力舉起電腦包頂在頭上,唯恐被海水泡壞硬盤。一個大浪涌來,將她遠遠的推離汽艇,朝着蒼茫遙遠的海岸線漂去。
閃靈揚手射出一道電弧,卻沒能擊中超出射程的安靜。他的金屬外套觸及海水,立刻吱吱放電,火花四濺。電解質溶液是他的剋星,倘若掉入大海,全身電能瞬間便會放光絕緣體皮膚也會失去作用,身受觸電之苦。
積蓄整日的雷雨終於來臨,雨滴漫漫揚揚的灑在海面上。閃靈不敢在雷雨天氣裡起飛,汽船燃料用盡,只能眼看安靜漸漸漂遠,氣得頓足詛咒。
夜色深沉,暴雨如驟。軍用直升機在電閃雷鳴中穿行,探照燈的光柱在海面掃蕩。機艙內,雷達與天眼衛星聯網,負責搜查靈能波動的特警緊張的注視着顯示器。突然,一個明顯的波峰出現在掃描線上。
“隊長,營救目標出現了!十點鐘方向,距離我們大約二十一海里!”
“火速營救。”
“是。”
飛機調轉方向,一頭衝入暴風雨中。身穿特警指揮官制服的君瑜站起身來,俯瞰窗外的海警。風雨如晦,狂濤刺雲,透過紛繁的雨幕,清晰覺察到強烈的靈能波動。如此之強的靈力,她畢生僅見過一次。
“隊長,目標的靈力高的嚇人,幾乎有上萬點!”
“比你想象中更高,”君瑜將被海風吹亂的髮絲攏向耳後,“更奇怪的是她的靈力沒有任何屬性,就像一杯白開水……”
探照燈聚光於海面一隅,橘紅色的救生衣隨波起伏。君瑜下令拋下軟梯,親自下去搭救遇難的少女。
“請問你是高雲叔叔派來的嗎?”安靜左手扶着頂在頭上的電腦包,右手攥着手機,溼漉漉的髮絲粘在白淨的額頭上,嘴脣凍得發紫,嗓音顫抖的問君瑜,“我……我一直在打電話,可是這裡信號太差了……”
“沒錯,我們一直在找你,小妹妹,拉住我的手。”君瑜竭力靠近安靜。
安靜丟掉手機,向着空中伸出手去。君瑜握住她的手腕,直升機即刻爬升,拖着她們飛離怒海。
君瑜環抱着安靜,單手拉着軟梯在風中搖盪。安靜仰起白裡透青的小臉,好奇的打量,君瑜還給她一個溫柔的微笑。“別害怕,我們安全了。”
安靜低頭不吭聲,被陌生的女人緊抱着讓她感到很尷尬。但是她不得不承認,這位大姐姐既漂亮又帥氣,賽過所有漫畫中的女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