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海域種族繁多,雖然大略上分爲人、妖兩類,但實際上每一類之中又有許多劃分。
這就像是地球上的種族和民族,光是一個黃色人種裡面就有許多民族,甚至於一些大的民族內部還有很多的分支。
白民族人口很多,但修爲資質並不能算特別好——主要是先天的體魄太弱,對於強調外物和修爲的蓬萊修行界來說,體魄弱,就是資質差。整個蓬萊,六大尊者之中只有一位白民族,近百位陰神真人裡面也只有不到十位白民族,相對於他們接近整個人族三分之一的人口,實在是太過淒涼的數字。
盧玉齋是白民族這一支中最有威望的人物,甚至比作爲法相尊者的無涯子威望更高。不知道爲什麼,原本應該作爲白民族魁首的雲崖山一脈總是很低調,低調到甚至缺乏存在感的地步。盧玉齋曾經前後幾次拜訪雲崖山,卻都掃興而歸,最後索性自己站出來,聯絡白民族的真人和門派,在一些重大問題上同進共退——正是因爲有他的存在,白民族才能夠保持相當的凝聚力,不至於成爲一盤散沙。
盧玉齋對吳解的期望,讓吳解覺得有些沉重。但他知道,既然自己不可能放棄自己的種族,那就必須要負擔起相應的責任來——蒹葭派建立的這十年來,許多白民族的散修四面八方趕來投奔,他們當中很多並非爲了追求機緣,只是想要找一個歸宿罷了。
雲崖山封閉自守,玉齋老人壽元將盡,別的真人能力有限……所有的白民族散修們,心中都很有些不安。
蓬萊羣島各族相對和睦,但並非就是沒有種族歧視的情況。修士們不是活在真空中,離不開各種紛擾恩怨。有族人可以依靠的,怎麼也比孤軍作戰更好
在玉齋老人出面統合白民族修士之前,白民族的修士遇到爭端往往會比較吃虧,常常不得不有所退讓。而玉齋老人大大改善了這種情況……一千多年來,大家都習慣了這種生活,想到玉齋老人將要逝去,好不容易建立的互助組織又將瓦解,他們都很擔心。
所以當盧玉齋將消息傳出去之後,短短的半個月裡面,當代的白民族陰神真人除了很少外出的雲崖山一系之外,幾乎都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前來海市和吳解見面。
這讓吳解更覺得自己肩上責任重大……盧前輩用了畢生的心血,纔將幾乎一盤散沙的白民族聯絡統合,而他現在做的這些事情,便是清清楚楚地將這個組織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其實以前輩您的資質和努力,若非花費了這麼多的時間精力統合本族修士,沒準已經是第七位法相尊者了……”一日,在私下的談話時,出身蓬萊西海的常思常真人嘆道,“真是可惜啊”
“有什麼好可惜的?就算成就法相,也不過多活千載罷了。”盧玉齋笑呵呵地說,“在我看來,兩千年還是三千年,都沒太大分別。難道還指望成就長生不朽嗎?整個蓬萊歷史上,都沒有人能夠成功過呢”
他說着看向吳解,目光深沉:“據老夫所知,吳道友乃是追尋海外失敗的前輩法相尊者轉世,想來今生還會繼續尋找海外,追尋更高的境界吧?”
吳解沉默了一下,輕輕點頭。
“那麼你遲早會離開……不過,在你離開的時候,應該已經是法相尊者了吧?”
“那是當然,外海危機四伏,不成就法相的話,貿然出去跟找死也沒什麼分別。”
“那時候蒹葭派應該已經是蓬萊一等一的名門,或許是第一名門也不一定……老朽不知道自己死後能不能有轉世重來的機會,但若是機緣巧合的話,還要請道友接引一番。”
“前輩言重了若是當真有這麼一天,吳某必定盡力相助”吳解肅然回
玉齋老人笑了,常真人也微笑點頭。但他們並不知道,吳解的“盡力”將會是多麼驚人的事情。
“等這位盧前輩坐化,我就半路截下他的魂魄,在天書世界轉世培養一番,然後再重新送回他們盧家託生。”吳解對茉莉說,“這套手續,過去的幾百年裡面咱們也做了不少次了。不過在蓬萊海域,他還是第一個享受到的呢”
“真是便宜他了”茉莉嘟嚷,“之前那些被送去託生的,不是在這邊吃了多少苦頭,就是幫過師傅你的大忙……這老頭只是撿了現成的便宜,居然就能得到這麼大的好處……”
“這不是爲我自己,是爲整個人族啊。”
“……總之師傅你願意就好,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嘛。”茉莉很快便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對她來說,眼前的頭等大事是幫吳解推演完善法相結構,別的都要擱在一邊。
吳解的修爲已經臻至陰神圓滿,隨時都能夠凝成法相。但凝聚法相乃是關係到日後數百年間安身立命的大事,法相精細完善,將來無論爭鬥還是修煉都大有裨益。
雷部正法之中並未介紹具體的法相結構,只有一句“按照自己的需求凝鍊法相,纔是最合適的”——嗯,一如既往的簡單明瞭。
那位留下功法的鬥神大概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特地又講了一通,甚至將自己當年凝成的“統馭萬雷太鼓鬥神”的詳細結構記錄了下來,以供參考。但吳解看了一遍,只覺得頭大如鬥——也不知道這位鬥神的審美觀是不是有問題,那尊能夠統馭各種雷電、威能無窮的法相,赫然是一隻如人直立的大號綠青蛙
要是真的凝聚這樣的法相,日後跟人爭鬥的時候用出來,怕是用一次就要殺人滅口一次吧……
所以他只好重新推演適合自己的法相,這可是一件極其細緻的工作,除了能夠和他心靈相通的茉莉之外,再無別人可以幫忙。
茉莉的神通修爲乃是由無上神君點化而來,直接跳過了法相境界。所以對於如何凝鍊法相,其實她也不甚瞭然。這次幫助吳解設計法相,既是在幫吳解的忙,也是在補當年缺的課。
或許……她當年就是因爲在基礎上缺課太多,纔會經歷了這麼多的歲月,都始終不能將元神寄託虛空,成就洞虛真君吧?
這些年來,吳解的法相設計已經初具雛形:這尊被他命名爲“赤焰蒼雷斬魔鬥神”的法相神情堅毅,身形魁梧強壯,雖然只是一個粗略的虛影,卻已經透出了非同尋常的威嚴氣勢。
只見他頭戴赤焰盔、身披蒼雷甲,手持火紅長刀和湛青長槍,周身更環繞着無窮烈焰和雷霆,雙眼之中火焰流淌、雷光閃爍,令人望而生畏。
若是那些膽小的人,只要心中有所邪念,被這天性就能剋制各種邪魔外道的法相目光一掃,就會心神震動,戰戰兢兢。就算是實力強大的敵人,在這尊能夠充分發揮雷霆火焰兩種威能的法相面前,也佔不到半點便宜
這尊法相不僅結合了火部和雷部兩套功法,更汲取了大光明神教、青羊觀和吳解學習過、接觸過的許多功法的優點,設計極爲複雜,威能卻也相當完備。無論是戰鬥還是修煉,都能夠充分發揮作用,足以安身立命。
等這尊法相完全成功,吳解便準備動身尋找海外。至於這帝闕島宮殿大門處的秘密,找得到固然好,找不到也就算了。
他只有千年歲月,不值得在一個不確定的遺蹟上浪費時間。
日子一天天過去,正如盧玉齋所說,蓬萊羣島的各位陰神真人陸陸續續趕來參加海市,宮殿三層的那些雅室每天都會有一兩間被人入住,大廳之中也漸漸熱鬧起來。
蓬萊海市原本就是一個很隨意很鬆散的活動,諸位真人是爲了交流和尋找自己所需的東西而來,自然不會浪費時間。這些天來,光吳解親眼見到的,就有好幾筆生意談成。
當然,對於陰神真人來說,靈珠已經沒多大用處。他們之間的交易,更多的是以物換物。若是實在沒有合適的東西交換,那就只好設法去找對方需要的東西,或者欠下一份人情。
然而大多數的情況下,諸位真人寧可花時間精力去尋找對方需要的東西交換,也不願意欠下人情。須知人情債是最難還的,沒準還人情的時候就會惹上大麻煩——比方說你欠了某人的大人情,而這人遇到生死大難,危在旦夕,你去不去救?
去救,就要冒生命危險;不去救,就違背誓言,日後因果應報苦不堪言……怎麼看都是左右爲難。
相比之下,努力找東西交換,雖然現在辛苦麻煩,卻一勞永逸,妥當得很
吳解也做了筆交易,他用一件以天雷爲骨架,填充許多神火而成的手炮,交換了一瓶帝流漿。
帝流漿乃是每年七月,當滿月行到天頂之際,偶爾會從空中落下的奇物。形如橄欖,又有金絲貫穿其中,奇妙非常。此物能夠開啓妖族的靈智,吳解的那對雙煞妖正用得上。
“這就是赫赫有名的帝流漿?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茉莉研究了一會兒,搖頭說,“雖然我們那個時代沒這東西,但要設計出類似的,卻也不難吧
“可爲什麼沒有人設計呢?”
“此物純淨溫和,只能開啓靈智、補益精靈,促進妖怪的成型,卻不能順勢控制對方。在我們那時候,誰會做這種蠢事啊”
“……那個時代的生活難道就只剩勾心鬥角嗎?還真是無聊得讓人乏味呢
“嘿嘿,師傅啊,買走你那尊手炮的傢伙,不就是爲了跟人爭鬥廝殺嗎?時間雖然過了很久,但世界始終是這個樣子啊”
“你看這帝流漿,想必是哪位大能灑下的恩惠。但他卻施恩而不求回報,這就是時代的不同——相比你們那個時代,這個時代的機會更多,也更安全。
茉莉看着帝流漿,沉默了許久,深深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