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準備之後,吳解便動身離開了青羊山。
不過他並未直接前往西南羣山之中的那座活火山,而是先去見了自己的幾位弟子。
喬峰和林孝依然住在大越國,林孝住在國都長寧城,喬峰住在昭陽郡首府安豐縣城。
“弟子一直在盼着山門開放之日,怎麼會忘記呢!”當吳解向他提醒的時候,林孝笑着說,“不過……弟子身爲半妖,會不會有點麻煩?”
“我們青羊觀並不在乎門下弟子是人是妖。”吳解想了想,又補充道,“雖然歷代祖師裡面並沒有妖族,但長堊老之中妖族甚多,完全看不出歧視的意思。”
“其實妖族弟子,對於一個門派來說是很有價值的。妖族的壽元綿長,他們一旦修堊煉有成,往往可以成爲門派的中堅,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一直守護着門派。本門就有這樣的長堊老,前後經歷了超過十代掌門。”
“我恐怕活不了那麼久。”
“哈哈,我舉這個例子,只是讓你別擔心而已。”吳解笑道,“何況……你師傅我在本門也還算是有一點點地位的,只要你自己別惹事,應該不會有事。”
“對了,之前聽您說過,本門同時只存在五代弟子。如今太上長堊老那一輩還沒全部離世,弟子現在入門的話,輩分該怎麼算?”
吳解一愣,忍不住撓起頭來。
這個問題好像的確有點麻煩……
“車到山前必有路吧。”當他和喬峰提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名滿東南的喬大俠笑着說,“大不了我們先當外門弟子,等有第二十八代的時候再轉正式的內門弟子,想來應該也用不了多久吧。到那時候,似乎我還可以混個第二十八代大師兄來着……”
“本門的一代人,快的時候只有一百年,慢的時候卻有過近五百年——對了,如果把第十三代到第十四代之間的那段時間算上,最長的時候有過六千多年。”
喬峰頓時愣住,臉上的笑容也變成了苦笑。
“一百年倒也罷了,五百年……我怕自己活不了那麼久………”
他說的真心實意,修士並非長生不老的怪獸,雖然吳解在傳授弟子的時候並無藏私,盡心盡力,但喬峰捫心自問,並沒想過自己能夠達到傳說中的還丹境界,連凝元境界也不是很有把握,而凝元修士最多也就活個六七百年,煉罡修士則只有四五百年。
要等五百年的話,就連凝元修士也不敢說肯定能等得了,煉罡修士就更不要談了。
“不會讓你等那麼久的。”對於本門幾位太上祖師的情況,吳解還是有所瞭解的,“按照本門的規矩,妖族長堊老無論年紀多大,只要不隱居,最多隻能算作掌門真人的同輩;隱居的話,則最多算作太上長堊老一輩,只有死後纔會將其歸入最初的輩分。本門現在的兩位太上長堊老,一位是妖族,暫且不論;另一位是人族,已經活了一千餘年,壽元將盡了。";
“謝天謝地!”喬峰這才鬆了口氣,旋即發現自己這話似乎很不妥當,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本門宿老將要去世,這怎麼能算是好事呢!
吳解倒也並不在意,笑着拍拍徒弟的肩膀,讓他不必在意。
言爲心聲,喬峰實話實說,沒什麼不好的——只要別當着那位快要坐化的太上長堊老的面說就好。
見過兩位親傳弟子之後,他又去了一趟大雪山,但這次卻沒遇到離梟。
離梟在那座簡陋的洞府裡面用本門心法留了個傳訊,說他遇到了梟獸一族的同伴,得知梟獸一族的舊王年老,正在選拔新王,趕去湊個熱鬧。
“本族素來沒什麼境界高深之士,舊王也只是煉罡後期罷了。我好歹也是煉罡境界,沒準可以競爭一下……嗯,我是這麼想的。”水晶之中映出的畫面裡,化爲人形的離梟笑得很憨厚,但卻掩不住那股從心底生出的銳氣,“選王之地是本族的禁地,隔絕外界;師叔你有什麼事情請留個信,我估計過兩年就能回來。”
於是吳解就留了封信,祝他能夠成爲梟獸一族之王,又告訴了他青羊觀將在十年之後大開山門,他也可以前來。
吳解早已在將幾位弟子的情況在門中報備,也得到了掌門真人的批准。離梟只要能夠及時參加弟子選招,至少可以得到一個外門身份,日後行走天下,也算是有組堊織的人了。
“喵們也要參加?”小柴長長的尾巴在空中畫出一個問號,疑惑地看着吳解,“喵是妖怪……”
“妖怪也無所謂啊,本門並不歧視妖怪。”
“可我覺得……我們在四陳鎮過得挺好……”杏仁猶猶豫豫地說,“這邊沒人管着我們,我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吃魚吃到吃不下,睡覺睡到自然醒,過得很快活。去青羊山的話,還能過這麼自在的生活嗎?”
五十年的歲月,對於人來說很久,對於修爲不高的小妖怪來說也並不短暫。雖然小柴依然還是當初那隻長不足一尺,高不到一拳的灰色小貓,但杏仁已經長大了一些——這不是說她的個子高了,而是說她變得成熟了一些。
現在的她,肯定不會再像當初那樣,偷了錢買上一大堆的魚,結果吃不完全都爛掉,把自己寄宿的屋子弄得比茅坑還臭。
如今的明教,已經是東南一帶頗有名氣的門派。他們雖然勢力不小做事卻很謙和,一直遵循着吳解當初訂下的規矩,是武林之中著名的正派。
東南一帶那些夢想着成爲武林高手,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少年郎們,常常不遠千里來到四陳鎮,加入明教。而他們學有所成之後,又會給明教增添光彩……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良性的循環。
明教教主的位子依然是空着的,江湖傳言,這個位子其實是用來紀念的,紀念當年創建明教的聖天女。而幾位長堊老組成的長堊老會,纔是這個門派的統治核心。
目前明教共有七位長堊老,扣除吳解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長堊老,以及身爲妖族不宜拋頭露面的杏仁和小柴,剩下的四位長堊老都是先天高手。
吳解自然也和四位長堊老見了面。陸危當年是在吳解的幫助下才踏入先天之境,杜雷思曾經得到過吳解的指點,這兩人都對他持弟子之禮。另外兩位長堊老,分別是來自北方大漠的馬鹿和出身商家的方興,這兩位長堊老並不曾和吳解見過面,不過他們從別人那裡聽過不少關於吳解的事情,對他頗爲好奇。
“大長堊老真是深不可測!明明就在我的面前,我卻感覺他似乎帶着一股虛無縹緲之意,好像隨時都會飛上天去!”
“是啊!五十年前他就能操縱天地元氣,幫助陸長堊老破關……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到了什麼境界,恐怕早已是陸地神仙一流吧!”
吳解離開的時候,遠遠地還聽到二人在談論和自己有關的事情。
這趟四陳鎮之行並不順利,最終杏仁還是不準備前往青羊山,小柴當然聽杏仁的……
吳解只是微微一嘆,便將此事放下,又去雲夢澤見了一趟敖七。
很多年之前,敖七就說過要拜入青羊觀,如今他的想法並未改變。
吳解勉勵了他幾句,便告辭動身,又回到了長寧城,見到了剛剛出關的蕭布衣。
他上次來的時候,蕭布衣正在閉關,思考關於如何振興大楚國的問題,如今他雖然出關,但臉上卻並無喜色,想來是沒什麼收穫。
大楚國自從新君即位之後,國勢便開始緩緩下降。這一方面是因爲旱災的緣故,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國運在慢慢衰弱
當初摘星一戰,無數的犧牲爲人間換來了一場連綿數月的細雨,大大緩解了乾旱的災情。也使得很多原本已經到了絕境的人們得到了珍貴的喘息之機,不至於困頓而死。
或許是天從人願,從那之後,旱災的情況就在慢慢減弱。到了現在,雖然各地依舊缺少雨水,卻已經不再像當初摘星一戰前夕的時候,乾旱得赤地千里。
最最起碼……吳解培育的那種仙人掌,還是能順利成長的。
靠着這些味道苦澀的仙人掌,九州大地的百姓們艱難地在大旱之年努力維持生計。數十年的旱災讓大地佈滿傷痕一般的裂口,很多年紀稍稍小一點的人,甚至都沒見過旱災之前鬱鬱蔥蔥的大地。
這是一個悲涼的時代,但也是一個好歹還存在希望的時代。
按照蕭布衣的推算,乾旱還將持續十多年。但旱情會逐漸減弱,直到完全消失。
“這場本該生靈塗炭的大災,看樣子是熬過去了。”蕭布衣說着向吳解拱手爲禮,“道友高義,救蒼生於危難,當真功德無量!”
吳解不由得有些赧顏,笑着搖頭:“這可不是我的功勞,是那些辛辛苦苦抗旱的人們的功勞。我不過是種了點東西,在摘星之戰的時候跑了個龍套,怎麼敢貪天之功爲己有呢……
二人長談了一番,自然也提及了青羊觀將在十年後大開山門的事情。
“我記得當初籌備摘星行動的時候,各大門派立下誓言,願意在未來百年裡面約束門派發展,給小門派留下足夠多的資源……現在纔過去十年,你們大開山門,合適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從掌門真人的意思看來,他大概也不好意思真的大開山門,估計就是讓我們各自找一些有資質的人,勉強湊個一期弟子,就算完事了吧。”吳解說着忍不住笑了,“蕭道友,你不是一直羨慕我們名門大派福利好嗎?不如趁這個機會加入青羊觀吧,哪怕做個掛名的護法也好啊。”
蕭布衣一愣,閉上眼睛推算了一下,還是搖頭拒絕。
“我天生福薄,加入青羊觀的話,雖然可以得到你們門派的氣運以加強自身的福運,但也免不了牽扯你們的恩怨以我的本事和運氣,牽涉到那種事情裡面,只怕活不了幾天。”
此事就這麼作罷,但吳解卻在蕭布衣的建議下去了一趟大楚皇宮,見了當初從他手上接過那盞武運寶燈的大楚皇帝陛下。
因爲日日操勞的緣故,皇帝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要老一些。對於濟世侯的來訪,他顯得非常高興。當聽說十年後青羊派要招收弟子的時候,他就表示,屆時會讓自己的三兒子熊炯去報名試試。
熊炯今年七歲,性格有些木訥內向,不過性情溫和,品性甚佳。這孩子並非能夠好好繼承王位的人,與其讓他做個被兄弟忌憚的親王,還不如讓他去仙山求道。哪怕是最終求道不成老死山林,也好過留在京堊城被新皇當作眼中釘。
吳解暗中去看了一趟熊炯,這個小孩子比同齡人成熟得多,看起來似乎總是悶悶不樂。但他的確性格溫和,與人爲善,在下人之中的名聲頗好。
吳解暗中觀察了幾天,暗暗點頭。
這孩子,看起來的確是個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