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鄰家大叔感到驕傲的對象這時卻稍稍顯出不耐煩的神色,他看着手腕上足以彰顯此次所扮演角色身份的名錶。
鄰家大叔自然沒有忽略掉他的這一舉動,他暫時停下和老魯的交談,轉而問他:“這就走嗎,不呆幾天?”他剛剛打劫了一個古董拍賣會,能在這個特殊的地方避上幾天風頭是再好不過的。
不過,雷銘顯然不想採納他這個建議,他說:“不了,我離家已經有些時日,再不回去,母親該惦念了,她的身體不好,我不想叫她擔心。”提起母親,雷銘臉上露出濃濃的眷戀。
“那也好,回去代我向你母親問好!”大叔便不多做挽留,又囑咐了他幾句,回頭請老魯安排車子相送。
在等候車子來到的幾分鐘時間裡,雷銘又跑回去從直升機上拎出一隻厚實的黑色長方形袋子。
看着他帶着這隻神秘的袋子登上軍用SUV,出於軍人的職業習慣,老魯隨口問了一聲,他帶的這什麼玩意兒?
鄰家大叔不經意地答道:“一把刀而已。”
“刀?”老魯的好奇心被挑起,追問道:“什麼刀?”身爲軍人對兵器有着獨特的喜好,冷兵器也不例外啊!
“沒什麼,那原本就是他們家的東西,物歸原主罷了!”大叔一臉淡定地說完,自顧自地揹着雙手走開了,丟下老魯一頭的霧水,只得在心中暗道:這老狐狸,還賣上關子了他!
若是叫他知曉,雷銘提在手中的是一柄無法以金錢估量其價值的絕世寶刀,不知他又會是一副怎樣驚愕的表情。
這時,他的部下,也就是在劫掠當中扮演保全人員的隊員們陸續由直升機上下來,他們已經脫去黑色的安保制服,換上與他一樣的軍中迷彩。
老魯一眼就注意到這二十多個隊員當中,最爲壯實的兩個小夥子手捂着腹部,正呲牙咧嘴地在跳腳,他以爲他們是在行動過程中負了傷,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剛剛被雷銘給打的,他在經過他們面前時,出其不意驟然出手,一人一拳搗在腹部,不輕也不重,正好叫這倆傻大個疼上那麼一會兒。
“臭小子,敢打我的兵,膽子也忒大了些!”老魯忿恨之餘又有些吃驚,聽當時眼見事態發生的隊員描述,雷銘出拳是又快又準,這還在其次,引起他關注的是,他的這些兵在嚴酷到幾乎變態的訓練之下,個頂個兒的身板都跟只小牛犢子似的,怎料想那個公子哥兒一般的年輕人只一人賞給他們一拳,就叫他們疼成這樣,那隻老狐狸究竟是打哪兒找來的這麼一個厲害角色?
他起先以爲是自己手下的兵沒有聽從指令才被雷銘秋後算賬,自己帶出來的兵們,他自己是最瞭解,他們個個身手不凡,各項技能無一不是過硬的,平日在部隊裡他們聽領導聽教官的,倒也老實。
可是出了兵營就兩說了,沒有傲得像公雞就算對得起人民對得起那什麼了,今次叫他們聽從一個不知底細、年紀又比他們還輕些的毛頭小子的指揮,似乎有些難度,心理不平衡是在所難免的了。
爲此,老魯在他們出發前下過死命令,叫這些大兵們在執行任務當中務必一切要聽從雷銘的指揮,可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誰知道這倆小子在外邊是怎麼把人家給得罪了。
不過,由其他隊員低頭不時悶笑的狀況來看,似乎這中間別有隱情,再三追問之下,最終捱打的兩個隊員才鬱悶地道出,誰叫他們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事。
老魯聽後很是無奈,這些由國家機器訓練出來的大兵,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哪裡會管對方是男還是女,往往是上去二話不說先幹趴下再說。
可是話說回來,那小子爲了這個生哪門子氣啊?他思來想去,只有把緣由推到了鄰家大叔的頭上,誰叫那小子是他找來的呢?
不過,很快地,他又起了獵才之心,這可是一個難得的好苗子,有勇有謀哩!
有勇,其他的不說,單是膽敢在他的T大隊,當着他這個大隊長,和一幫驍勇大兵的面出手揍人,揍的還是兩個大兵,這份勇氣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有謀就更加不必多說了,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極爲從容地,公然掠走一批價值連城的古董文物,這腦子要不夠靈光根本想都甭想。
貌似忠厚的鄰家大叔似乎已然未卜先知地猜到他接下來準備對他說的是什麼,於是,從押送這批裝有古文物的箱子到安放到防空洞,檢查無誤,到他告辭走掉,老魯都沒有機會再開口,直到他回過味兒來,才意識到最終自己也只知道那小子的名字叫做雷銘而已。
至於他的真實身份,打哪兒來,等等所有的一切,那狡猾的大叔是半個字都沒提,這明擺着是將這個叫雷銘的年輕人歸於保密級別的範疇,不過也不奇怪,這種舉動完全符合大叔從事的職業所衍生出來的習慣。
且不說那T大隊的隊長如何因爲放跑了一個好苗子而鬱悶不已,他所看好的好苗子乘坐着他派遣的軍用SUV飈上高速公路,一路暢行無阻駛離海州地界,直奔內地鄰省的一座機場。
當雷銘出現在該機場航站樓時,他已然換了一身裝束,休閒褲、T恤,臉上架着一副茶色太陽鏡,長方形的袋子被一隻提琴盒子代替,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某個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手,這樣一個洋溢着藝術氣息的俊美青年,誰還能將他與數小時之前鄰省的沿海城市,某酒店裡發生過的珍寶劫案的劫掠者聯繫到一塊?
他所乘坐的客機到達港島已經是凌晨時分,他沒有做停留,攔了一輛出租向位於港島東部某海灣的住處趕去,一夜未眠,他也沒有多少倦意,一隻手撐住下頜,炯炯的雙目望着車窗外著名的維多利亞灣,在黎明最黑暗時分顯得更爲璀璨耀眼的燈火。
前排駕車的司機師傅不時從倒視鏡中瞄一眼這個風塵僕僕的年輕人,開出租的十個當中往往有八個是話癆,這個師傅出了一夜的車,想想一會兒就可以下班倒不覺得困了,這時想和人嘮嘮磕兒什麼的,可是這個上車便沉默不語、一言不發的客人愣是叫他找不着話題,開不來口。
仔細端詳,又覺得年輕人其實有些面善,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直至出租到達目的地,雷銘付錢下車,出租司機才恍然想起,這個富有明星氣質、但又與港島現如今遍地可見的大、小明星截然不同、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難以形容的尊貴之氣的年輕人是什麼人。
等出租司機回過味兒來想替女兒要一張簽名時,人家早就消失在一片綠蔭掩映的海景豪宅當中。
十來分鐘後,雷銘來到一座宅子的門前,這時天色已經完全亮起,他探手按向鐵柵邊的門鈴。
“來了!”隨着一聲帶着北方口音的應答,一個三十多歲收拾得乾淨利落的女人從屋裡小跑着出來,爲他打開鐵柵門,點頭問候:“先生,您回來了。”
雷銘“嗯”了一聲,道:“早,李嫂!”
“早,您也早,先生!”李嫂來這個家工作有一段時日了,仍是不習慣這樣的問候。
前一個工人,雷銘爲母親請的是菲傭,一年以後簽證到期了,母親便不再同意續約,理由是她不太習慣整日與外國人相處,再一點就是菲傭的薪水都偏高。
正巧一天,母親的好友前來探望,便將這個李嫂介紹來,除了不會英文,李嫂做事的細心周到程度,一點不比她的前任差,母親挺滿意的,就將她留了下來。
雷銘一面向屋裡走去,一面向她詢問,母親起牀了沒,這幾天身體怎樣,飲食等等。
李嫂一一回答,準備去接過他手中提的行李,雷銘沒有將提琴盒子交給她,吩咐道:你接着做早飯吧,我餓了!
言罷,他迫不及待地加快腳步穿過樓道,推開正面對開的兩扇雕花木門,門後是一間寬敞的客廳,母親喜歡憑欄觀海,所以在有能力購買海景宅院時,他便在港島東岸,這片遠離鬧市的外來工作人員聚居之地挑選了一座宅院。
這裡海水湛藍、沙灘細潔,風景極爲優美,更難得的是遠離塵世的煩囂,很適合多病的母親居住。
灑滿陽光的落地窗前,坐在輪椅上的歸筱蕾聽見房門開啓的細微響動,她用力搖動座下的輪椅轉向門口。
她,大約五十歲上下,流逝的歲月與常年的病痛並沒有完全奪去她絕代的風華,望去仍叫人因她的空靈雋秀而發出感嘆,令人難以想象二、三十年前她的美麗程度。
“銘兒!”她呼喚着兒子的小名,綿軟的語音裡飽含了喜悅的情緒,這會兒她只是喜盼離家的兒子歸家的慈母。
“媽!”雷銘放下手中的箱子,走到她跟前單膝跪下,“我回來了!”
“銘兒!”歸筱蕾伸出纖瘦的手撫向雷銘的面龐,“你怎麼瘦了,工作很辛苦麼?”
“不辛苦,角色的需要啦。”他自然不會告訴母親,他是爲了扮演凌愷,實施劫掠計劃,才故意將自己整瘦的,誰叫那個傢伙瘦得像個衣架子,要冒名頂替就得全套模仿下來,在業內誰不知道他是最爲敬業的?
這時若是實話實說的話,母親非氣得舊病復發不可,有時候撒個小謊也不全都是壞事,要不怎麼叫善意的謊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