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務車花了大約四十分鐘到達火車站,安然她們下車拿行李,那雅也想跟隨下車,一直慵懶地靠在座椅裡假寐的凌愷倏地伸手握住她。
“那雅,剛纔我所說的並不是對你同學的敷衍,我是真心向你發出邀請,你可以不用這麼快答覆我,但是我會一直等待你的答覆。”他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手上卻沒有放鬆的意思。
“我……會考慮的!”那雅不能用勁掙脫,畢竟這是在公共場合,拉拉扯扯的不像話,她可不想這一幕又被登上報紙的頭版。
凌愷這才鬆開手坐直身體,那雅得以下車,“那雅!”他在身後又叫,那雅有些無奈地轉身,他說,新年快樂,玩兒得開心些,還有,在外邊要注意安全!
那雅笑了,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了,再見!”
她往站臺的方向走去,凌家的大個子護衛拎着女生們的行李和安然她們已經走出老遠,她走出了十多米回眸望了望,就見商務車已經緩緩駛離。
大個子護衛扛着行李一直將女生們送上列車,找到座位將行李安放妥當,又找到列車員替那雅解決了車票問題,這才下車離去。
幾乎是坐享其成的安然舒服地賴在軟臥裡,伸直了兩條長腿,嘆了口氣,說:好體貼的男人!
另外兩個女生一同鄙視她這沒出息的樣子,那雅說,當然了,他是你然然的崇拜對象嘛!
“切!”安然同樣鄙視道:“知道你畢業之後有人要,可你也不用事事都往人家身上想啊?你知道我說的就是他呀?”
那雅哭笑不得,“好吧,你剛纔說誰體貼來着?”
“就是那個大個子啊,你是沒看到,他臉上的線條跟刀削一樣好酷哦,還有還有,他的力氣好大一個人就把我們所有的東西一次都搬上來,好有型……”
看來她的花癡沒得治了,那雅託着下巴隔着厚厚的窗玻璃遠目,眼部餘光不經意掃過坐在對面的楊雪,就見她蹙着淡淡的柳眉,秀麗的臉上既有喜悅之色又帶着一縷憂愁,長長的睫毛忽閃幾下,愁緒便增加幾分。
安然也留意到了,她從裝零食的包包裡找出礦泉水打開一瓶放到楊雪面前,然後問道:“學姐,回家了爲什麼不高興啊?是不是有什麼難處,你不妨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商量着解決啊?”
誰知安然不說還好,這一問,淚水就像沒有穿牢的珍珠一樣從楊雪的清秀的小臉上直往下落,那雅本身極少在人前流淚,也不怎麼會安慰哭泣的同伴,她只得取出一包紙巾打開放在桌面上。
安然見她哭得傷心,跑過去坐在她身邊,楊雪默默地流了一會兒淚,開始斷斷續續地談起自己這幾年有家不歸的緣由。
她來自一個江南偏遠的小鎮,也就是安然的奶奶居住的老家,從小都在鎮上唸書沒有離開過家,在上高中的時候,她遇上了幾乎是所有美麗的女孩子煩惱的事情。
只要有人類生存的地方就會有江湖,有江湖就會有黑道,小鎮再小也有一幫混黑道的,而這幫混黑道的當中有一個叫海哥的小頭目看上了發育得亭亭玉立的楊雪,隔三岔五地在她上學、回家的必經之路堵截糾纏。
好在,楊雪不久就高中畢業,考進了海州大學,父母儘管萬分不捨得唯一的女兒遠離身邊,但是爲了女兒一生的幸福,只得忍痛將她送出小鎮,一家人心裡都很明白,她這一走可能再也不能回來了,待她念完大學,興許就在海州找個工作,就此定居下來。
“啊?那些壞蛋也太囂張了,他們欺負你,你爲什麼不報當地派出所,讓警察來處理?”安然還是頭一次聽見這種事情,一些偏僻小地方的人還不習慣藉助警方和法律的力量來保護自己。
“沒用的。”楊雪說道,“我爸媽說派出所的人管得了今天,管不了明天,最徹底的解決辦法就是離開鎮上到別處去,就算我沒有考上大學,我也是要走的。”
“那天爸媽送我上火車,我媽對我說,阿雪你這一走就別回來了。當時我真想哭,我對爸媽說,等我畢了業,找份工作在大城市裡安定下來就把他們接來養老。”
“就這樣,三年了,我沒有回過一次家,可那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還有日夜操勞供我上學的父母,我真的好想他們,每次往家裡掛長途,我都要哭上好幾回。”楊雪說着說着幾乎泣不成聲,那雅抓起一整包的紙巾遞到她的手裡。
“爲了和家裡方便聯繫,前兩年我省吃儉用買了部手機,看着大家節假日都回家,我也好想能夠回家和父母吃上一頓團圓飯,可是我不敢回去,怕又給家裡帶來麻煩,叫爸媽擔心。”
“昨天,我和媽通過一次電話,我告訴她,今年我想回去,媽說那個海哥根本就沒有因爲我離開小鎮而死心,仍然經常帶着人來我家開的小飯館裡溜達。”
“其實,你回家的時候可以帶一個男生回去啊!”安然插嘴道:“我們學院不是有跆拳社跟柔道社嗎,那裡邊高大健壯的男生有的是,或者乾脆說你結婚了,喔,對了,學姐你幾歲了?”
“我二十三。哎呀安然同學,你胡說什麼?”被安然這麼一打岔,楊雪也忘了難過。
她們乘坐的是慢車,一路上逢站就停,在車上過了一夜。
安然帶了很多吃的,有面包餅乾,還有牛肉乾杏脯之類的零嘴,假如這趟旅途只有她和那雅兩個人恐怕這麼多的東西一時都吃不完,下車時難免會被她嫌累贅給扔掉,楊雪的加入正好在列車到達將東西消滅到只剩下兩瓶水,本着環保的原則,安然就沒把水丟棄,塞給了那雅。
凌晨六點多鐘,列車慢悠悠地逛進還在朦朧霧靄當中沉睡的小站,白茫茫的霧氣當中只能夠看得見幾個時隱時現的人影,那是小車站上的工作人員。
那雅將行李從架子上搬下來,然後叫醒安然,三個人跟着爲數不多的幾名旅客下了列車,一股寒氣迎面撲來,那雅縮了縮肩膀,還真夠冷的。
“那當然,這裡的冬天比海州要低好幾度呢。“安然早就翻出厚厚的羽絨服套在身上,那雅將她準備給自己的羽絨服讓給楊雪,看她那單薄的小身板就是不禁凍的,她自己則穿上一件羊絨外套。
“然然,咱們怎麼走,有車沒有?”
“沒有!”
“那就是不遠了?”
“大約一小時步行。”
“過年你還來一次體能測試,你也忒坑了!早知道就不上你這條賊船!”
走出車站,左右張望,就見不寬的街道空蕩蕩,連人影都難見幾個,也許白天會喧鬧一些,可是現在纔是凌晨啊!清冷的空氣當中,兩個女孩一問一答,另一個默默跟隨的姑娘則在秀氣的嘴角含着一抹笑意。
大約步行兩條街,安然已經累得呼哧呼哧的,扔下旅行包一屁股坐到馬路牙子上,嘴裡嘟囔着,你別說,我還比你更後悔呢!
楊雪抿着嘴直樂,人都說近鄉情怯,可是踏上家鄉的青石小路,她的擔憂早已被即將見到父親母親的喜悅給替代了。
這時太陽緩緩升起,溫暖的陽光驅散漫天的霧氣,就像揭開一塊神秘的面紗,古老的小鎮在逐漸顯露出她美麗的全貌。
就在安然累得賴在路邊不想再動一步的時候,正好一輛三輪腳踏車過來,更巧的是騎腳踏車的大叔就是楊雪的父親,他是到郊區一個爲小鎮供應菜蔬的農場給自家的小飯館採購食材去的,這樣都能遇見熟人,可見這小鎮的袖珍程度。
見到許多年都沒能回家的女兒,大叔也不去農場了,先將安然和那雅送到安家,然後才帶着楊雪回去一家子團聚去了。
小鎮始建於何年何代已經無從查考,鎮上除了近代新修的屈指可數的幾條主要街道,餘下幾乎全是青石鋪成的小路和蜿蜒盤旋的青石臺階,站在臺階上放眼望去,紅磚青瓦的民居鱗次櫛比,這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古鎮。
這裡沒有大都市的擁擠與喧囂,就算是新春將近,小鎮也是一如既往地以它保持了不知多少個世紀的寧靜平和來迎接。
自從來到沿海城市海州,那雅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再看見下雪的景象了。
大年初一,一場白雪籠罩了整座古鎮,雖然遠沒有北方的雪下得那樣氣勢磅礴,卻也是飄飄揚揚、飛飛灑灑,叫人不禁感慨東晉女詩人謝道蘊的詩句“未若柳絮因風起”比喻得有多麼恰當。
中午的時候,雪停了,安然拉着那雅出門遊玩,她們跑到小鎮唯一一座公園裡,公園很小,但景緻極美,被皚皚白雪裝點得銀裝素裹,更顯小巧妖嬈。
公園的雪地上有小孩兒在打雪戰,也有幾個青年男女在推雪球,那雅正在一旁看那個眼看就要堆好的大雪人,一個沒留神兒,被一團冷冰的雪球給打個正着。
原來是一幫小孩兒沒打中目標雪球卻飛向了她這邊,見她望過來,小孩兒們衝她咧開嘴嘻嘻直樂,安然早就手癢了,彎腰抓起地上的積雪加入他們的遊戲當中。
可是她還沒有玩上兩個回合就被打得敗下陣來,手裡團了一捧雪向那雅扔去,口裡叫她快來玩兒啊,別傻站着。
那雅揮手把雪團接在手中正準備扔出去,就見假山後邊晃出幾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