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還沒有到太子府的時候,便看見門口佇立着的那道熟悉的聲音,微微垂下的腦袋,手中一柄長劍直直地插進土中,黃土崩裂,大地似乎正在輕微地顫慄着,他就那樣站在那裡,不生不死,看上去如同一個悲哀的傀儡。
未央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紋絲不動的阿暮。
忽然揚起了一陣冷風,伴着冰冷刺骨的簫聲,阿暮忽然擡起了腦袋,眼中卻是一片漆黑的光芒,冷漠地看着未央與白湛二人。
白湛終於收斂了臉上的無所謂,蹙眉望着面前的阿暮,只是將未央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哈哈哈。”是林浩然狂妄張揚的笑聲,他大步走至阿暮的身側,滿意地看着這個已然被他控制了的完美的武器,冷眼瞧着白湛,“白湛,我是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會爲了這麼個丫頭處處與本王作對?”
“作對倒不敢!”白湛嘴角依舊勾着一絲邪魅的笑容,“只是白湛不才,倒不敢幫着殿下做事呢!”
“哼。白湛。”一道寒光自林浩然眼裡閃過,那些日積夜漲的洶涌澎湃的殺氣此刻再也藏匿不住,林浩然的怒意實在是令人駭然,他的聲音幾乎要將未央撕毀,“你以爲本王沒了你,就沒有能人了嘛!”
簫聲愈發的刺骨,阿暮的眼眸越發的陰沉,終於,林浩然不過是微微一點頭,阿暮手中的長劍瞬間爆發了強大的戾氣,直直地朝着白湛劈了過去。
白湛瞳孔皺縮,只將未央摟在懷中。一個側身閃了過去,手中摺扇一揮,好不客氣地向着阿暮劈去,阿暮絲毫不退讓,長劍揮落。一聲震耳欲聾的爆裂聲想起,那一柄象牙摺扇頃刻之間便粉身碎骨。白湛的眉頭,是蹙得更深了。
沒有人敢毀他的扇子。
也沒有人能夠。
那一刻,未央從來沒有覺得有一個人的懷抱會是那樣冷,她彷彿至於地獄一般,驚悚地看着白湛,未央張大了嘴巴,不詳的預感填滿了心頭。
“白湛啊!”只是她心裡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白湛卻忽然鬆開了自己。
他緩緩地走至了自己的面前,只是冷然地看着阿暮。未央站在他的背後,凝視着他挺拔的背影,白衣勝雪,天邊似乎下起了雪來。
未央不禁瑟縮着身子,卻依舊覺得冷得異常。似乎有什麼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忽然下起了雪來。未央擡頭望去,是紛紛揚揚如鵝毛一般的大雪,四周銀裝素裹,一片純白,白湛的身影似乎也被湮沒在了這樣詭異的白色之中。
不消一會子,大雪越積越厚,似乎要將太子府掩埋。
而更令未央驚愕的卻是依舊紋絲不動地阿暮,他就這樣站在一片冰冷之中,面無表情,然而。那般猛烈的雪花卻始終近不了他的身,那一刻,他的暴戾像是熊熊燃燒的紫黑色的火焰,與白湛對峙着,絲毫不讓。
林浩然的眼眸幽深,凝視着這二個人。
簫聲忽然峰迴路轉,發出蜂鳴一般高亢的聲響,在場的所有人忽然都捂住了嘴巴,林浩然眼眸一動,腳步一個踉蹌,表情卻是有些掙扎,未央一時間沒有反應,只覺得那聲音彷彿是要撕裂了自己的耳膜一般,痛苦地跪了下來。
白湛的餘光察覺出了未央的異常,只是身形一閃,將她摟在了自己的懷中。
林浩然眼眸一動。
誰都沒有看到,阿暮就是在此刻,高高地舉起了那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朝着白湛毫無防備的空門劈了下來。
“白湛!”未央大驚失色。
鮮血自白湛的嘴裡涌出,正是在那一刻,紛紛揚揚的大雪驟然停了下來,誰都沒有發現,自天邊出現的陰霾緩緩地壓了過來。
鮮血染紅了未央的眼睛,只是白湛的笑容卻是愈發的幽深,感受着未央抱緊了自己的溫暖,他右手輕輕一揚,阿暮轉眼之間就飛出去了幾步之遠,一時間之間,再也沒有敢接近這二人。
“好髒。”白湛只是淺淺地笑着,似乎在這個時候,只重視着自己的容顏。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你拉過來的!”未央慌亂地自白湛的懷中掏出了他的帕子,胡亂地想要擦去他嘴角的血跡,只是鮮血卻不斷地流下來,越來越多,滴在她的衣襟上,落在了她的心頭,是怎麼也擦不掉了。
“是我的錯。”然而,白湛依舊只是笑着,似乎感覺不到一絲的痛苦,他伸出手來,沾着炙熱的血,輕撫着未央白皙的臉龐了,她的臉上也沾染了血色,只是白湛的聲音是異樣的溫柔,“爲何當初我會將你推到了沈疏的身邊?”
“白湛……”未央此刻早已不知如何是好,更無法明白白湛的話裡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此時此刻,林浩然卻只是冷冷地站着一旁,看着發生的一切,卻是心下了然,他想的果然沒有錯,對付白湛,明裡暗裡都不行,而只能做的,便是找到他的死穴,而黎未央,就是白湛最大的軟肋。
林浩然一想到這裡,雙拳卻不自覺地握緊,眼裡的殺意是愈發的凜冽。
未央看着眼前殺氣騰騰的阿暮,他現在分明是將置自己與白湛於死地,那樣強烈的殺氣,像是咆哮怒號着的驚濤駭浪,而她分明感覺到白湛的氣息已然逐漸弱了下去。
再這樣,他們都得死。
因她而死的人實在太多,她絕對不能讓這件事情再次發生!
這樣想着,未央小心翼翼地起身離開白湛的懷抱,雖然腳步遲疑,卻還是一步一步緩緩地朝着阿暮走去。
手中的劍柄又緊了些,阿暮殺意正濃,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看着未央,就像是看着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只是隨着未央的靠近,他的眼睛分明出現了些許的變化,他只看見了漫天的血光,而未央在他的眼裡,卻成了深仇大恨的仇人!
長劍直指未央,阿暮沒有一絲的猶豫。
未央只覺得腳步有些發顫,卻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阿暮,是我,我是未央啊!”
他卻依舊紋絲不動,殺意凜然。
“阿暮!”未央小聲地喚着他的名字,一步步挪動着自己的腳步,看着他將那柄長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未央忍了許久,終於在此刻落下淚來。
她分明記得一清二楚,那時她將阿暮從血泊中拖進了黎府,看着這個少年睜開眼睛,眼裡的清澈讓她心顫,也讓她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她認識的阿暮,不是如現在一般冷漠的少年,而是常常二丈摸不着頭腦的傻子。她看着他如孩子一般咿呀學語,看着他在暮春時節尋得枝頭的一枝梅花,看着他屁顛屁顛地跟在自己與黎念澤的身後,被捉弄之後依舊只是撓着腦袋跟着嬉笑個不停。
一年春華秋碧,回首不過瀟瀟暮雨。
她卻怎麼也想不到,當初的少年就這般冷漠地站在自己的身前,眼裡鋪天蓋地的殺氣竟是爲了自己而來。
“阿暮!”未央的聲音顫慄着,卻忽然舉起手來,緊緊地握住那寒光四射的長劍,就連白湛都愕然,鮮血順着劍身落了下來,阿暮的眼裡似乎有什麼在閃爍着,他卻只是已久佇立着,紋絲不動,只是僵硬着那個姿勢。
而在下一刻,未央忽然一把緊緊地抱住了阿暮,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喊着,“白湛,你快點走!”
白湛似乎沒有料到未央會這樣做,沒有聽她的話,只是在心裡惡狠狠地咒罵着這個傻瓜。
卻在這時,阿暮眼裡的渾濁漸漸散去,手中的長劍落到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他就這樣被未央抱着,彷彿突然擁有了一絲自己的意識。
“阿暮啊!”未央終於笑了起來。
可誰知,簫聲忽然又高亢了上去,阿暮身子一緊,眼裡紫光大現,卻是一把扼住了未央的喉嚨,未央痛苦地看着阿暮漆黑的瞳孔裡走就失去了自己的模樣,只是無望地掙扎着。
白湛終於艱難地站起了身,只是阿暮那一招實在是太過強大,他幾乎是筋脈寸斷,再提不起一絲力氣。
未央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可笑,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死在阿暮的手上。
然而,也就在此時,不知道從哪兒奏起的簫聲,從遠處緩緩傳來。
繞着隱隱殘香,飄着悽悽傷意,卻是同之前的淒厲全然不同的曲調。
林浩然皺着眉,似乎也不知這簫聲從何而來。
這時卻從太子府外的竹林間緩緩走來一道嫺靜的身影,着一身純白色蘇繡月華錦衫,款款而來。
阿暮手下的力道忽然弱了下去,漸漸地將未央放了下來。
未央大口喘息着,同樣跟隨着衆人的目光看着那位神秘的不速之客,只是那道熟悉的影子印在她的眼裡,未央不由得驚呼出聲。
阿暮卻彷彿耗幹了所有的力氣,身形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他身形微微地顫慄着,呼吸急促,似乎是陷入了極大的痛苦之中。
未央卻聽見了他的聲音,那般低沉的卻是真摯的一聲。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