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這樣做,自然是有他的用意!”黎念澤這才話音剛落,一個突兀的聲音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未央與黎念澤兩個人循聲望去,正是大腹便便的李大正腆着一個大肚子,款款而來。
未央一見竟然是李大,這才笑道,“李叔,這麼久不見你,我還以爲您老人家是跑路了呢!”
“小娃子,沒想到李叔在你心目中竟然是這樣一個人!”李大一說到這裡就哭喪起一張臉來,“李叔此番遠行,可都是爲了你啊!”
原來,早在榮國公一家大小出事之前,李大就發現了端倪,當初李大隻當是自己早已賺夠了銀子,只可惜自己那兒子不爭氣,不願意經商,無奈只能將店鋪交付於未央,並約定百年米行其中的八成利潤都是自己的,且就算自己那一天駕鶴西去了,那米行最終還是要留給李家的,且黎家人必須保障李家後人的生活。那合同裡白紙黑字這樣寫着,李大的這個算盤打得倒是精妙,只不過他千算萬算,卻還是沒有料到風調雨順的長安城也會有不太平的時候。
山雨欲來風滿樓,那些突如其來涌進長安的難民忽然提醒了李大,若是長安一直這麼風平浪靜倒也無所謂的,只不過如今戰亂四起,指不定哪一日那戰火就燒到了自己的頭上,正所謂未雨綢繆,從那個時候起,李大已經在思忖着另外的法子了。
而自然而然的,李大便將眼光放到了長安城之外。
“天下那麼大,我就不信,到處都是打仗的了!“李大捋了捋鬍子,自信滿滿地說道。
未央看着李大如此得意的模樣。不禁豎起了大拇指,“李叔,你果然高明,不過此番看你春光滿面,就知道你一定是找到了一塊寶地吧!“未央雖然是這樣說,卻依舊有些愁眉不展。”只不過這與沈疏又有什麼關係?”
“你說沈疏!”李大方纔正得意地沉浸在自己的聰明才智之中,這會子講到了沈疏,這才被拉回了正題上,“若不是沈疏飛鴿傳書於我,我時萬不能知道你出事情了的!因而我心急火燎地趕了回來,這才知道你差點兒就沒了小命!我同沈疏探討了一番。知道若是你繼續留在長安,只會越來越危險。與其如此,倒不如讓世人皆以爲你死了,這樣對你而言,纔是最安全的。”
“只是如此?”未央見李大草草幾句就交代了這事,怎麼看都像是他之前編好了的,因爲有些疑心。“這件事情我早已同皇上商量好了的!只是後來偏偏冒出沈疏來替我頂罪,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你是在憂心這事!”然而,李大卻神色如常地說道。“如今朝廷盯得我們這麼緊,這也是我失策,如今再在這長安城中做生意已經再無可能,咱們之後另闢蹊徑,這個時候,現在這個時候,你不是正好可以勝任這……”
“等一下!”未央似乎聽出了什麼,一下子打斷了李大的話,“你的意思是,我之後都要遠離長安生活了,如今沈疏被髮配了邊疆,也是因爲這個?”
“什麼邊疆不邊疆的?哪裡那麼難聽!”李大擺了擺手,依舊笑道,“怎麼說我李大也不是這樣的人是不?我得意思是啊!我之前只不過是尋了一條可行的路而已,咱們這回啊!是去開路的!”
“開路,啥意思?”這回不光是未央聽不明白,就連平日裡腦袋瓜子靈光得很的黎念澤也聽不懂李大究竟是在說些什麼了,只一個勁兒地問道,“我說李叔啊,你咋說話也不說明白些,老整這些我們這些才疏學淺的哪裡聽得明白的?”
“就是,”未央附和道,“怎麼個開路法?”
“先前我尋了一個可以讓我們賣米的繁華之地,只不過那時我沒有帶上多少的行囊,那條路也走得不算太容易!如今我們此番再次去到那裡,可不僅僅是空着一雙手了,那麼多得米糧要送過去,路途遙遠,還有那些米糧如何保存,其中的艱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未央,李叔爺不勉強你,只是若是你真的同意要隨李叔的話,可是要做好心理準備的;只不過若是你不願意受這辛苦的話,李叔也不會真的強迫你做這件事情的,畢竟也是李叔同沈疏二人先斬後奏了!”
“李叔,你這又說的是哪裡的話!”不過未央倒是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下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愛乾的,便是這樣刺激的事情了,再說了,沈疏爲了我犧牲了那麼多,我怎麼能辜負你與他的這一份好意,不就是遠走他鄉嗎?我就權當是旅旅遊,散散心了!”未央話雖然說得這樣豪邁,只是轉而想到了什麼,遂說道,“只不過如今戰亂四起,我們遠離長安,安全嗎?”
“你說得對!”李大似乎有些訝異未央竟然還會有如此的想法,欣慰地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如今這個時候,走陸路確實不太安全,所以……”
“坐船!”一說到這個,黎念澤立馬便興奮了起來,興沖沖地接過了話來,“坐船嗎?從小到大,我們還沒有坐過船叻!”
“自然是坐船!”李大看着黎念澤,挑了挑眉,他竟然沒有預料到這傢伙會有如此之大的反應,一時間有些犯難,“念澤啊,恐怕這次沒有你的份了,先前我已經同黎老爺子商量過了,他是命令禁止你參合這件事情的!”
“爲啥?”黎念澤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瞪大了眼睛說道,“爹……爹平常不許我去?我……我這也是爲了你們着想,我也要助你們一臂之力的……”
“唉,我說黎念澤,你還是好好待在家裡吧!”未央同情地看了黎念澤一眼,卻也是瞭解黎老爺子的一片苦心的,“黎家這幾輩子纔出了你這樣一個能讀點書的讀書人,你以後可是要考狀元的,如今隨我們這些粗人去經歷大風大浪的,成何體統,爺也是擔心你,是爲你好嘛!你就乖乖待在這兒吧,平日裡閒來無事還能 養養花種種草什麼的,多好啊是吧!”
“哼!”黎念澤卻撇開了腦袋,氣哼哼地說道,“爹就是偏心,只允許你出去玩兒,卻不許我去!我不管,就算是天王老子攔着我,我也要同你去的!”
“真是胡鬧!”然而,黎念澤這會子還在說着這話呢,沒想到黎老爺子卻偏偏在這個時候進了來,一下子就聽見了黎念澤的話,一下子便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自己年紀大了,早已沒了力氣,恐怕早就揪住了他的耳朵,暴打一頓了。
黎念澤一見是黎老爺子過了來,方纔那氣焰一下子滅了大半,趕緊怯生生地躲在了未央的身後,也不敢看他,只是弱弱地叫了聲,“爹。”
未央爺趕緊恭敬地問好。
“未央啊!”黎老爺子也就跟未央說話的時候,那聲調纔會降下來,只見他嘆了口氣,聲音沙啞地說道,“這件事情爺都已經聽說了,如今你娘也被接回了家裡來了,她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地去幹吧,不必顧及我們。”
“爺……”許久未見黎老爺子,未央只覺得他又蒼老了許多,那斑白的兩鬢忽然讓我未央有些動容,她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麼,只是話倒了嘴邊,卻只是硬巴巴地擠出一個字來。
“如今這個時候,我本不應該過來的。”然而,黎老爺子卻繼續說着,“只是爺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有些話是一定要交代的,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交代了這些,我也能夠放心地去了……”說着便是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爺……”未央趕緊扶住他,“這大老遠的路,真是辛苦您了!您放心,未央一切都好,您不必爲未央操心的!趁現在天色尚早,您還是儘快回去吧!如今入了秋,天色自然是不同的,到了晚間,天氣涼了,您要多添件衣服,可千萬別把自己凍着了!”
“懂。爺都懂!”黎老爺子說着想要伸出手輕撫未央的臉頰,只是剛伸出手來,想了半晌,卻還是縮了回去,只是笑道,“我們的未央,真是大了!爺不在這裡給你添堵了,你好好幹事情去!家裡還有爺在,你莫要擔心!”說着又瞪了一眼黎念澤,那語氣卻是一個天一個地的,“你還愣在這裡幹啥?還不隨我回家裡去!”
“爹,我……”黎老爺子這一番話說的,黎念澤縱使萬般無奈,逼不得已的,還是隨着他回家去了,等到他走的時候,還是一步三回頭地看着未央,是一臉苦憋的神色。
“拜拜。”然而,未央卻看着黎念澤,笑着用口型說道。
李大站在未央的身側,卻是看着黎老爺子傴僂的背影說道,“黎老爺子也是個苦命的啊!”他的聲音很小,不知道未央有沒有聽見,只是未央卻只是靜靜地立在原地,眼角卻溼潤了些,不知道爲何,她總覺得這是自己最後才能看到的那一抹秋色。
而在黎府外,黎老爺子催着黎念澤上了馬車,自己剛想上去的時候,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只覺得喉間一陣腥甜,用帕子捂住了嘴。
黎念澤在馬車裡聽見了動靜,隔着簾布問道,“爹,你怎麼了?”
“沒啥。”黎老爺子看着帕子上通紅的一灘血跡,聲音卻是毫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