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衛子君頭腦聰明,菜色記得牢,又會來事,人又機靈有趣,把她負責的那幾桌客人伺候得眉開眼笑。加之這些客人難得見到口才長相都這麼討喜的人兒,於是走的時候都丟了些碎銀打賞。
中午這陣吃飯的高峰很快就過去了,衛子君所在的整個二樓就剩下幾個稀稀拉拉的客人。
衛子君將收拾下的碗筷拿到廚房去洗,剛將那些油污滿布的盤碗放到水裡,就被旁邊的六郎拉到一邊。“看你這雙手,唉,會洗粗的,你去幫我照看那幾桌客人,我來洗。”說罷,硬是將她推出廚房。
衛子君心存感激,一邊擦手一邊向大堂走去。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上來三個客人。
爲首的那個身材偉岸,風骨不凡,俊朗堅毅的面龐上,長眉如劍,直鼻高挺,一雙星目,璀璨光華。頭束銀冠,身着月白綢衫,上繡淡青色蘭草圖案,腰纏白玉帶,足登嵌金線飛鳳靴,手持摺扇,緩緩踱上樓來,步履雖慢,卻帶着一身霸氣。
中間那個同樣高壯身材,皮膚微黑,濃眉大眼,筆直口闊,一身藍色緞子長袍,腰纏黑絲絛,腳踏青色緞靴。
最後一個依然是高挑身材,只是較前面兩人瘦了一些,而那張臉也比那兩人更俊美一些,皮膚白皙,薄脣殷紅,鳳眼斜挑,滿目風情,身着黑色綢緞長袍,腰間沒有系任何物件,足登黑緞繡金錦靴,手持黑色摺扇,緊跟在前面兩人後上來。
三個人都是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三位貴客裡邊請。”衛子君趕緊上前招呼。
那三人並不理會她,徑自撿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請問貴客要吃點什麼?”衛子君上前問道。
那三人一直不曾斜視的眼終於擡頭看向衛子君,看清她的瞬間,都是愣了一下。
見這小二雖着布衣,卻是氣度不凡,那一身布衣也難掩一身隱忍的風華。
那穿黑衫的乜斜着一對鳳眼,對衛子君道:“你怎麼居然比我還要俊俏一些啊?”
衛子君聞言一愣,“客官言笑了,客官貌如仙嫡,錦緞綾羅,大貴之相。小的不過一山野村夫,粗陋不堪,怎敢與貴客相比。”衛子君垂首而立,低眉順眼的樣子。
“咦?聽你這番話,倒不是一個村夫能講得出的,看來這鹿城還是人才濟濟啊,連個村夫都能有如此口才。”
“尚真,你便少說兩句吧,我們還要辦正事。”旁邊的白衫男子爲衛子君解了圍。
“那客官吃些什麼,我這就叫人準備。”衛子君就勢問道。
“就撿你認爲可口的上來幾樣。”
“是,本店的小炒皇香脆可口,脆皮燒鵝脆而不膩,清蒸桂花魚香滑肥嫩,時蔬菜心清爽嫩脆,兩葷兩素,再加一褒菜乾豬骨湯,潤肺養脾,客官看這些可好。”
“甚好,快些叫他們準備。”
“是,客觀要飲酒嗎?喝些什麼茶?”
“酒水就免了,茶就碧螺春吧。”
“是。客官請稍後。”衛子君將菜單送去廚房,又帶了壺熱茶回來。
將倒扣着的杯子一一掀開,然後將熱茶斟入。剛倒了一杯,手就被人捉住。
“客官?”衛子君詫異的望向捉着她手的被喚做尚真的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子左手握着她的手腕,右手將她手中的茶壺拿下,隨後撫上她的手。口中唸唸有詞:“纖長秀美,柔若無骨,這對手,比之女人還要細白軟嫩,比之女人還要纖長,真是多一分嫌長,少一分則短,真可謂天上少有,人間僅有。想不到你的手居然比臉還要美,不過這白嫩的手配上你白嫩的臉倒是出奇的和諧。”
“客官見笑了,我的手配在我身上自然和諧,若配在客官身上定是不會和諧的了。”這人乍一進來就瘋話連篇的,衛子君實在是看不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旁邊兩個觀望的人,正看不慣黑衣男子的舉動,聽到這小二如此回敬他們的同伴,頓時狂笑起來。
那黑衣男子被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子搶白了一頓,又被兩個同伴嘲笑,有些懊惱,握住衛子君的手不由加了力道。
“噝——”衛子君吃痛地蹙了下眉,欲抽出手去卻無法抽動。“貴客可否放手,這茶水還沒斟完。”
見那人沒有放手的意思,遂看向那個白衣男子,希望他可以幫助解圍。
那白衣男子站起身來,抓住那隻正作惡的魔爪,用力一捏,“伯遠,你……”那魔爪的主人驚叫一聲,魔爪不自已的張開,衛子君順勢拿下被捉的手。
手腕上已是一片紅痕,衛子君拿起茶壺,繼續斟茶。
黑衣男子看見她手腕那片紅痕,竟是有些心疼。
被喚做伯遠的白衣男子看着衛子君若無其事繼續斟茶的樣子,不由心下讚賞。胸有大智慧的人必有大氣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能泰然自若,這小二不但能夠泰然自若,更是言語機敏,不卑不亢,還兼有一身刻意內斂的風華,以及一絲難以遮掩的貴氣,看來不是一個普通的凡夫俗子。
再看他那斟茶的動作,竟是無比的儒雅高貴。白衣男子不由對這小二的來頭起了懷疑。
“誰叫你溜上來的,還不滾下去。”樓下一聲呼喝傳來。
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年跑了上來,站在一桌客人吃剩的還未來得及收拾的飯菜面前,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快出去,出去!”六郎跑上來便去推那個少年。
衛子君見了心生不忍。“六郎,殘羹剩飯也是倒掉,不如讓他吃吧。”
那少年聽了一愣,看向衛子君。看來不是個癡傻之人。
“子君,你知道要是被掌櫃的知道……”
“掌櫃的不會知道,再說他很快就吃完了不是嗎?”
“這……”
“好了,六郎,你先下去,等下我就叫他下去。”六郎見她如此堅持,搖搖頭走了下去。
衛子君快步到屏風後面拿了個食盒,走到少年身邊,邊將飯菜夾入食盒邊對少年說道:“不是不准你在這裡吃,只是現在還有客人,恐怕客人覺得不便,你將這些帶回去,以後中午只在門外等候就好,我會將食物送出去給你。”
“不用出去了!”
衛子君聽聞吃驚回頭,竟是那白衣男子。
“就讓他在這裡吃吧。”白衣男子復又說道。
“客官不介意嗎?”衛子君問道
“無妨。”
“既然如此,客官不妨叫個菜給他,他纔可以名正言順的吃在這裡,客官身份尊貴,若是客官請客,掌櫃的知道也不會奈何。”
“好,就這樣,算在我的帳上。”
“多謝客官。”
看着少年吃得狼吞虎嚥,衛子君嘆了口氣,“慢點吃!你家裡可還有其他人?”她試探的問道。
少年擡起頭來,望着她,好一會兒,答道:“還有我娘。”
唉!衛子君又嘆了口氣,從懷內掏出兩塊碎銀放到少年手裡:“拿着這個,給你娘買些吃的,還有,把這臉和衣裳洗乾淨些,莫要你娘看了傷心。”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娘看不到,家裡是孃的骨灰。”
衛子君聞言望着少年良久不語,終於嘆口氣道:“即便娘不在了,也不能讓娘傷心,衣服即便再破,洗乾淨穿,乾乾淨淨纔會討人喜歡,知道嗎?”
“嗯,”少年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攥在手裡。“這個給你。”
說着將那東西塞到衛子君手中,轉身就跑。
衛子君打開手,赫然竟是一塊玉佩,通體油綠,青翠欲滴,看來價值不菲。
她馬上跑到窗口,探出身子,對着那跑走的背影大喊:“喂——等等——喂——”
“行啦,別叫了,小心把自個兒摔下去。”坐在窗邊的黑衣男子,伸手一把便將衛子君揪了回來。
“不行,要還他這個。”
“什麼玩意?”黑衣男子一把奪下玉佩,看着看着“咦”了一聲。“伯遠,你看。”
白衣男子探頭一看,也是愣了一下。“這麼貴重的東西,莫不是偷的?”
“我看倒像,好了,就頂那飯錢吧。”黑衣男子說着就要往懷裡揣。
“不可,我還要還給他,你怎麼肯定這是偷的,你又沒有證據。”衛子君伸手奪回玉佩。
黑衣男子無謂的聳聳肩,然後鳳眼乜斜着看向衛子君。“我問你,剛剛爲什麼你不請客,卻要我們請客。”
“我……”衛子君皙白的臉龐霎時飛上兩團紅暈,“我沒有那麼多錢。”說出這話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氣,她衛子君什麼時候這麼窘迫過,也沒有這麼丟人過。
“哈哈哈哈……”白衣男子在一旁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接着三個男人都狂笑起來。
“咦?剛剛你挺有錢的樣子呀?我明明看見你給了那乞丐銀兩的!?白衣男子不依不饒的問道,俊美的眉眼含着笑意。
“那是剛剛客人給的。”當衆說出這話,自尊心受到極度的挫傷,從來都是她給別人小費,如今卻接了別人的賞錢。
“你還同客人要打賞的錢!?”
“我沒要!是他們給的!”衛子君懊惱的解釋,說完便後悔,爲什麼要解釋?連她也不明白爲何要同他解釋。
“就那麼一點錢還要到處施捨,哎呀,真是!”白衣男子故作慨嘆的樣子。
“你……這人都沒一點同情心嗎?還要說風涼話!”真是肺都要氣炸了,爲什麼她要這麼窮!
衛子君懊惱的瞪向白衣男子,卻見白衣男子因着笑意而變得異常晶亮的俊眸正深深的望着她。
“客官,要聽曲兒嗎?”一個怯怯的女聲從身後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