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郊區的一個村子裡頭。
住在最靠近山林那一棟屋子裡的人在半夜突兀驚醒。
這是一間單獨的磚瓦房,大小不過十幾個平房,哪怕只有濛濛的月光做照明光射進來,也一眼就能看清楚房間裡的各種陳設與居住者。
擁被醒來的人是一箇中年婦女,黑夜裡,她的聲音帶着一點顫抖,屋子裡明明除了她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了,她卻如同正在和人說話一樣:“閨女,怎麼了,失敗了嗎?”
半空中沒有聲音,連風的聲音、蟲鳥的聲音都沒有。
但婦女卻好像聽懂了什麼,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再去求求桃樹爺爺和和合二仙,一定要讓他死!”
說完這句話後,她匆匆自牀上起來,在牀頭拿了東西直接往外走去,動作嫺熟,似乎早已做慣了這一切。
等木門打開,一盞昏黃色的燈和月光一起照亮大地,以及她背後一張微微而笑的黑白遺像。
月亮照出一條蜿蜒的上山小路。
婦女穿着灰藍色的上衣和褲子,手裡提着一籃子東西,沿着山路往上,沒拐幾個彎就來到山中央的一處平臺上。
只見濃蔭如粉雲,葳蕤如巨傘,一株足足要三五個成年男人合抱才抱得過來的大桃樹屹立在此地。
正是花期時候,簌簌的粉、白、紅開滿枝椏,將綠葉都擠得看不見了。
也不知是否月色獨獨鍾愛於此,桃花花瓣的邊沿似乎都鍍上了一層釉色,在夜裡閃閃發光。
她將手中的東西一一放到桃樹根前。
那是一張和合二仙的畫像,香爐與香,水果與雞鴨魚肉,還有一碗*和一碗陽水。
她跪在桃樹前,對着和合二仙喃喃作聲:
“赫赫陽陽,日出東方。此咒令出,通盡四方。此心此意,通達天地。和合二聖急急如律令。”
又念道:
“天合地合心合鬼神和合,天心地心他心與我心通。”
如此一共九遍之後,她將手中的三炷香插在香爐裡頭,磕頭說:
“桃樹爺爺賜我姻緣花,和合二聖賜花姻緣來!”
第三下磕頭的時候,三炷香香頭猛地一紅,香身飛速變短,香菸嫋嫋之上,又於上方三寸之處消失,好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長長一口吸掉。
一眨眼之間,剛剛插入點燃的香已經燃燒殆盡。
這時候,桃樹一陣沙沙之聲,花瓣紛落,卻延循着某種軌跡,九瓣落到了陽水之中,九瓣落到了*之中……
京城,李四的別墅裡頭已經燈火通明。
李四坐在沙發上,神情恍惚地握着一杯熱茶,精神狀態看上去和剛剛被人□□的受害者差不多:
“我剛纔在房間裡收拾衣服,想要去酒店裡睡個幾天躲躲,沒想到突然之間就不能動彈了,然後……然後好像有人把什麼東西伸到我的體內……我感覺我的肚子鼓起來,有什麼東西在我肚子裡動彈,就這樣還他媽有人把冰冷的東西繼續伸進來,伸你麻痹啊,他以爲肚子他媽有多大,能像黑洞一樣什麼都吞下去嗎?!……”
“再後來,它們好不容易不再塞東西了,卻想把之前塞進去的東西再拖出去,它們在我肚子裡打架……我感覺身體都要炸開來了……然後,我……”
李四突然不說話了。
張崢沒有發現,他的所有注意都被李四之前的形容給虜獲了。
他和嶽輕咬耳朵:“我突然慶幸我之前只是被蛇纏住,要是我也這樣經歷了好像被一百個大漢給□□的事情,那這精神創傷——”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嶽輕本來一直在皺眉思索着什麼,聽到張崢的話沒好氣說:“你想到哪裡去了。”接着又對李四淡淡說,“怎麼不繼續說下去?是不是在這個時候,你看見了什麼熟悉的人?”
李四現在清醒多了,他看看嶽輕有點爲難。
張崢也回過味來:“有事說事,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婆媽什麼。”
李四糾結了一會,說:“我不是……唉,我確實看見了一個女人,那是我之前的女朋友。我們已經分手了。但是她和我說——”
“說什麼?”
“分手的時候,她說她已經有五個月的肚子了……”
“但你還是分了。”接話的是嶽輕。
李四默默點頭。
“你利索點把事情說完行不行?”張崢吐槽,“這大半夜的我們都陪着你呢。”
李四想想,也還真沒什麼不能說的,於是繼續說:“大着肚子來的那次,她想要和我結婚,把孩子生下來;但是我和每一個女人交往之前都說明白了不打算結婚,每次上牀也都戴套子……我和她沒有談攏,只能分手,分手的時候我給她一大筆分手費,接下去就沒有關注了。但在剛纔,在我被拖入黑暗的時候,我看見她了。她披頭散髮,肚子一直在流血,說要我像她一樣,一屍兩命,死在手術檯上。”
張崢總算繞過彎來了:“之前產鬼出現在房間裡,李四的肚子又那麼大,感情是揣了孩子在那邊艱難分娩啊!”
嶽輕:“……”
李四:“……”
嶽輕發現自己跟着張崢的話發散了一下思維,他連忙咳嗽一聲,拉回注意力:“行了,我們講點正事吧。那個女人你還記得名字吧?”
“當然記得!”李四連忙接上,“她叫王美美。”
“地址呢?家庭背景呢?”張崢問。
“也就是個普通家庭吧?”李四不太確定,“至於住哪裡,我之前也沒問。”
“就算大家成年男女一起玩玩你也太不認真了吧。”張崢向嶽輕感慨,“渣男,活的!”
“說得你好像記得住一樣。”嶽輕同樣感慨。
“我當然記得住!”張崢如同蒙受奇恥大辱,“誰讓我就只有你一個!你的屋子我閉着眼睛都能走過去!”
“呃……”嶽輕一時半會也說不出話來了。
李四看着他們,沒好意思提自己還被女鬼糾纏着呢。
張崢回頭看了一眼他,納悶道:“你看着我們幹什麼,這不就擺明了是你前女友死在手術檯上不甘心,來找你索命嗎?你不趕緊找警察找私人調查公司查你女友的地址,還讓我們幫你查?”
李四恍然大悟,連忙要打電話。
“等等。”這時候嶽輕出聲,他無力說,“你們真是該找警察的時候找風水師,該找風水師的時候找警察……”
從發現自己也中了桃花煞之後,他心中就有了眉目,現在李四將過去的事情說了個大概,他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嶽輕環視了屋子一番:“我之前來這裡看過,當時對你說沒有什麼問題,風水普通,也沒有什麼壓勝之物。但不過一個小時,就出了這麼大的問題。”
“大師,這究竟是因爲……”李四看向嶽輕。
“我們幾個人當時幹了什麼?”嶽輕點撥。
“就看了看別墅,坐下來喝了杯茶?”李四說。
“沒錯,喝完一杯茶之後,我就突然走桃花運了。”嶽輕說,他又問李四,“你在讓保姆泡茶上來的時候說了一句話,現在還記得嗎?”
“‘還好杯好茶能喝,有點好飯能吃’……”李四喃喃自語,重複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在你被女人纏得要死要活的時候,難得你還有這份閒心。”嶽輕說。
話說到這裡,就差直白挑明瞭。
李四也是終於轉過彎來:“那是因爲它們給我的潛意識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每一次我吃完飯,喝完茶都能輕鬆很多,所以雖然老在這裡被人堵,但我還是願意回來……”
他說着說着,頭腦漸漸清醒起來:
“王媽是王美美離開之後纔來我家裡幹活的,就是她來了沒有多久,我的女人才漸漸多起來,直到現在。”
“再說她們還是同一個姓!同一個姓,肯定是母女!所以王媽想要害我,對於保姆而言害我最好的方式就是在茶飯裡下毒,不對,她一開始來應徵保姆爲的就是在我的茶飯裡下毒!”
這時候李四簡直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因爲她們同姓所以是母女,這推理得好像很有道理……”張崢喃喃自語,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又好像沒有什麼不對勁。
“某種程度上,也確實能說‘毒’了。”嶽輕說,他又問,“今天的剩菜剩飯還有嗎?”
“有!就在冰箱裡!”李四連忙回答,起身帶着嶽輕走進廚房。
幾人站在雙開門的冰箱之前。
嶽輕正對着冰箱,其餘兩人躲在嶽輕身後。
嶽輕:“……”
他淡定地拉開了冰箱門。
冷氣與黑雲一同涌了出來,來不及處理的食物爬滿了白色的屍蟲,屍蟲在飯粒與菜餚裡翻來翻去,鑽得不亦樂乎。
李四隻看了一眼,就衝到水池前大吐特吐:“媽的……嘔……看我不搞死她!……嘔!”
“桃花煞下在茶葉裡頭,差不離是和桃花有關的東西。但僅僅是桃花煞,怎麼也不可能造成李四被產鬼纏身。於是她再把屍體火葬之後的骨灰放在飯菜裡,每一天餵給李四吃。天長日久,李四身上因爲桃花煞吸引了越來越多的煞氣,又因爲吃了自己女人和孩子的骨灰而變成了‘容器’,產鬼才能因勢出現,威脅傷害李四。”
嶽輕這時候方纔娓娓道來。
“至於這些屍蟲會出現也簡單。飯菜裡頭放了骨灰,又有非同尋常的陰煞,屍蟲被吸引而來也是正常的。這些都算普通,只是她隱藏陰煞之氣的手段頗爲神奇,我之前在這裡的時候竟然沒有發現。”
“感謝我只有四個叔叔,沒有四個姑姑。”張崢也走了過來,他同樣看了一眼就挪開視線,發自內心感慨了一番,接着他問:
“那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找人查地址,找到王媽了。”嶽輕一攤手,深覺躺槍得厲害,“我身上的桃花煞也要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