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小平頭理髮的時間,比我短,前後三分鐘搞定。當時我心裡無味雜醋,思想在糾結到底說還是不說?不說,計劃可都已經做好,真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眼巴巴看着小平頭下了椅子,望向我的眼神帶着無限的期待,我只能開口:“羅先生,楊森是個什麼樣的人?”
羅貫沒有趕我走,沒這意思,他不緊不慢放下理髮工具,坐回石板凳,拿起水斗煙點燃猛抽,他似乎也在回憶,我等的不耐煩了他才緩緩道:“殘酷,嗜血,暴力狂,很反覆。如果我是你,我會逃,立刻逃,有多遠逃多遠,永遠不回來。”
我心裡一沉:“如果沒法逃,必須面對呢?”
“那就把身後事安排好。”
小平頭道:“憑什麼?他楊森又不是長了雙手雙腳。”
羅貫兩聲冷笑:“不要把無知當勇氣,楊森的手段你們是沒見過。死他手裡的人少說三百,敵人該死我不說,不該死的都有不少。他的雙手,說是沾滿了無數人的血腥,一點都不過分。”
小平頭還打算說,我阻止了他:“羅先生你知道不少,具體什麼是不該死的人能說清楚嗎?”
“走吧,談話結束了……”
“是你們自己的兄弟麼?你們幫過楊森做不少髒事,然後卻被賣了還是因爲做不了被捨棄?”我只能這樣猜,羅貫眼神給我的內容,那是看透世態炎涼的很絕望、很想早點死的味道,會不會其實很多他覺得該活下去的人都沒活成,而他活着,他感覺對不起那些人?
“年輕人,這些問來沒用。”
“我覺得有用,我想知道楊森是怎樣一個人,有什麼弱點。”
“沒有弱點,他這人心狠手辣,誰在他眼裡都不是人。你別指望能有一樣東西可以對其形成威脅,剛剛我給了你意見,逃,或者準備身後事。”撇了一眼街道另一頭,羅貫加了一句,“走吧,你們被跟蹤了,我收攤了……”
我道:“就是楊森的人,我來找你,他已經知道。”
羅貫一愣:“小小年紀這麼陰險
,不怕天收嗎?”
我一臉抱歉道:“他派了五個殺手,我得讓自己活下去,所以,很抱歉。”
大概見我態度挺誠懇,又大概因爲聽見五個殺手,羅貫對我動了那麼一絲惻忍:“你想我做什麼?”
“如果你不爽楊森,給他打電話,你說有人找你問他,人還在高明鎮。”
“看來外面的你的人,故意讓我看見。”老傢伙還真聰明,沒錯,放在巷子外面的三個人是小平頭的人,不是敵人。這麼安排有兩層意思,一是觀察外面的情況,有沒有危險,隨時告訴我和小平頭。二來是給羅貫壓力,間接告訴他楊森已經知道我來找他,卻不知他是不是幫我,按楊森的性格,肯定會歸爲幫我,那麼就逼他幫我了,有點陰,所以我剛剛纔猶豫該不該說。
既然被識穿,沒辦法,只能承認:“羅先生偵察兵的眼神,就是厲害。”
“五個殺手真的嗎?”
“是。”
“你們什麼事?”
“晚上沒地方去,你家裡能不能招待一下?”
羅貫只顧收拾東西,除了椅子之外,所有都帶走,徑直走,沒拒絕,亦沒答應。我就厚着臉皮把不拒絕當答應了,和小平頭跟着他,一直走到他家門口,他進去,我們在外面站着。
小平頭問我幹嘛不進去?我說那樣不禮貌,我們陰了人家還若無其事真的好嗎?
我不知道羅貫是不是也有意試探我,整整半小時了才從裡面飄出來一句話:“去買半隻烤鴨,幾隻豬耳朵回來,別的都隨便弄些,下酒。”
我舒一口氣,連忙讓小平頭吩咐站在屋角外的兄弟去辦,等他們買了回來,我才和小平頭一起進屋。
屋裡確實很破敗,沒幾樣傢俱,說家徒四壁不過分,反正牆壁上掛的都是瓶瓶罐罐,沒一樣值錢東西。但如果說羅貫是一個完全沒要求的人,顯然又不對。因爲即便房子很破敗,即便裡面什麼都沒有,卻打掃的一塵不染。比如我們坐的竹製椅,很乾淨、很光滑。
睡房裡面的情況不知道,被放下了
門簾,看不見。
羅貫已經做好米飯,就等我們帶的菜。他連酒都提前拿好,一個老罈子,應該是放了許多年的米酒,蓋子打開,酒香宜人,連我不怎麼喝酒的人,嗅了那味道都有種躍躍欲試的衝動。
給我和小平頭各倒了一杯,羅貫道:“我老爺子自己釀製的米酒,放了幾十年一直沒捨得喝,今天你們有福氣。”
我和他碰了一下杯:“羅先生,這房子是你老爺子的吧?”
“好說。”
“以你的能力,我覺得你應該不至於現在這樣,能說說麼?”
羅貫搖頭,示意喝酒,我一口把酒喝下去,什麼味,說不出,畢竟真的不懂品酒。
第二杯我沒要,一兩左右的杯子,我酒量不好,加上身處危險,多喝害人。
羅貫沒我們的顧及,他基本上不吃飯,就用酒下菜,大口大口吃。我其實以爲吃完就讓我們滾了吧,只是他一個老頭感覺無聊才把我們帶回去。沒想到他吃完飯不但沒趕我們走,反而跟我們說起故事。他說他年輕時是很不規矩的一個人,當了兵才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念想。
他確實打過越戰,而且打仗時是見習排長,後來一直在部隊,直到三十多歲才退了伍。他當時沒回高明鎮,而是跟了楊森做事,總共十六年時間,現在他離開楊森六年。他之所以離開楊森回來,原因和我之前想的差不多,還真是楊森傷透了他的心。
他說當時楊森發展公司,需要做些比較髒的事,用些髒手段威脅和解決對手,都是他們一幫老戰友去幫忙。
這一大幫戰友,從三十多開始到四十多,十多年時間,真可以說充當了楊森黑暗裡的手,都是有功之臣。但有功之臣的歸宿似乎大部分都不好,有些人能共患難未必能共富貴,楊森把生意做大以後,就覺得他們老弱病殘又知道太多,很礙眼,所以挑事讓戰友相互殘殺。
原來他不知道這些事,他被楊森調了去外地幹事。等接到消息回來看見的已經是屍體,之所以不殺他,楊森還真是念打仗時,被他救過一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