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升起到落下,和往常許多天一樣,按照它的活動路線走完一個白天的行程。這對它來說再平常不過,但對我和凌詩詩來說,卻是很折磨。
尤其對我吧,整個白天我都在抗爭,祈禱,再抗爭,再祈禱。
很累、很困,就是不敢睡,不敢休息,害怕哪怕只睡過去一秒鐘,會錯過了被直升機就走的機會。
到了太陽下山,我徹底失望了,直升機沒有來,甚至鳥都沒有看見一隻。
唯一能安慰的是,凌詩詩退了燒,而且醒了過來。她能坐起來,想站起來不行,很虛弱。她說想去看看四周的情況,最後都是我抱她去。
當時天還沒黑透,能看清楚。
水似乎快靜止了,看上去的流動性很差,到底還有多深,不清楚。
但沒了流動性,意味可能很淺,亦可能是外面某些地方給堵死了,流不走。
看見了我擺的字母,凌詩詩問我有過直升機來嗎?我搖頭。
把她抱回去,我遞給她兩根蘿蔔:“這是唯一的食物。”
凌詩詩拿過來,虛弱的聲音道:“什麼東西?”
“野生蘿蔔。”
“能吃?”
“我中午吃過,沒什麼事。”
凌詩詩無神的目光裡透露出深深的懷疑,最後她就帶着這種懷疑,慢慢的把手裡的野生蘿蔔塞進嘴裡,就彷彿吃的是蜈蚣老鼠之類的東西。
她只是咬了一小口,嚼了兩下立刻吐出來,想丟掉,手被我抓住,我道:“再說一遍,這是唯一的食物。你得吃,你得讓自己恢復體力,哪怕一點點,這樣我們纔有辦法走。”
“自己走?”
“對,只是等救援不行。”我往一側一趟,“你吃吧,吃了睡覺,我也睡,我白天沒睡。”
凌詩詩仍然有所遲疑,隔了好久才吃第二口。她閉着眼睛嚼,邊嚼邊流淚,不知是因爲味道太辛辣,還是因爲內心的傷。我覺得是後者,她是想不到自己一個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大家閨秀,竟然有一天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吧?
我心裡一聲嘆息,坐起來幫她拍着背部,她吃完,我把水遞給她。
喝完水躺下來,凌詩詩開口道:“我白天一直髮燒?”
我嗯了一聲:“對,一陣熱,一陣冷,忙死我了……”
“我有沒有亂說話?”這女人就不能說一句好話?比如,謝謝,只顧自己問問題,真不禮貌。
“有。”
“說了什麼?”
“胡言亂語聽不清,就一直在說。”
凌詩詩貌似忽然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你打算怎麼自救?”
我伸手往後方最大的松樹一指,“那棵松樹掛了許多藤蔓,我休息一晚上,明天爬上去把藤蔓弄下來,編成一條繩子下去。我大概計算過山頭和下方的距離,大概二十五米左右,藤蔓加上拖車帶應該夠用,就是比較危險。”
凌詩詩昂着腦袋往後方看,幅度不夠,沒看見,實際上天色也黑,不可能看見,她想了想道:“藤蔓很脆弱?”
“不能說脆弱,不太結實吧!”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下去,你留在這上面,我會讓自己活着,儘快找到第二個人,借電話報警來救你。”
“把我留這?”
“對。”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走。”
“別逗了,兩個人,我得帶着你,這樣對你不好,你現在很虛弱。”
“死一起死,二十五米,你自己下去,我沒法看。”
“你可以不看,你就在這裡躺着。”
“不行,我不同意。”
“我說大小姐,這是最好的辦法,你跟着我……只會拖慢速度。並且這四周雖然水退了,但沒退完,不知腳下是什麼,很危險。”
“我就是不同意。”
“擡槓是不?”
“你說擡槓就擡槓,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走遠點,躺地上,睡覺。
可能也是困到極點了吧,我感覺自己中間連睡姿都沒換過,一覺就睡到了天矇矇亮。
我趕緊起來檢查一下自己,沒什麼問題,沒被什麼東西叮了咬了。過去看看凌詩詩,她也沒問題,額頭完全不燙了,呼出來的氣,比我最後探她的一次,要涼了許多,顯然發燒已經徹底過去。
但她的呼吸頻率和發出的聲音也告訴了我,她很虛弱。
去到山頭邊沿,看看四周,還是有水,多深不知道,但至少沒昨天那麼糟糕。
把剩餘的野蘿蔔拔了出來,分了一半留給凌詩詩,我閉着眼睛吃一半。或許感覺到有機會逃生,我體力很充沛,我以爲很難爬的松樹,很輕易就爬了上去。
花了大概半個小時,我把掛在樹上的藤條全弄了下來,全部抱到水坑,扔進去泡。
等待的過程很無聊,真想有根菸。
“喂,洪天仇,有水嗎?”正想着香菸的事,凌詩詩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嚇我一跳。
我回過頭:“有,你身右側。”
凌詩詩撐起來,動作很緩慢,我都不忍心了,走過去扶她:“淩小姐,你這樣真不能和我一起行動,你留下吧,我肯定能出去找到人救你。”
凌詩詩很堅決的搖頭,不知她心裡想什麼東西,死活不願意是覺得我出去了不管她嗎?
我道:“你到底想怎麼滴?你覺得我會騙你還是怎麼着?”
凌詩詩沒理會我,喝水,全部喝完,然後她站起來,能站穩,彷彿剛喝的水有着某種神奇功效。她四周去看了一遍,挑了一片她認爲最容易下去的地方指了指,讓我過去。我去到她身邊,她說了一句,拖車繩肯定安全,藤蔓不安全,可以用衣服綁在一起進行加固。
坦白說,我沒那麼想過,大概也因爲衣服都她穿着吧,多餘的就一套。
這辦法靠譜,想給她一個大拇指,忍住了,只說了一句,我就那麼想。我得解釋一下,我不是因爲,她想到了而我沒想到,感覺丟人,所以死不承認。我只是,仍然不希望她和我一起冒險,那樣對誰都不好。所以,我不能讓她發現我比她想得少,我反而要讓她相信,我已經把一切都想得滴水不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