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宗德行可以相信，只是我沒法將個人生死交託在他人手中……”
太清水晶劍成了細絲，在雙手間來回穿梭，鋒銳劍氣甚至將空間割裂，露出一條條漆黑的虛空裂縫。
有劍靈全力配合，加上參同契的加成，不用多長時間足以將這口五階飛劍煉化到心神相連。
白子辰有逆斬化神的實力，可在對方主場面對尊主，還有兜率洞天在那，就非一個概念。
化神後期立於自身道場，說一句此界無敵都不誇張。
當年道德宗有底氣在人妖兩族大戰落敗情況下，也能保住最後修仙種子送往天外世界再起爐竈，憑的就是道脈尊主。
同理的，還有身居佛國的寶輪佛陀。
若道德宗起了異心，也不用殺他，動用兜率洞天鎮壓千年完全能做到。
一人之力，如何同人家十萬年積累對抗。
白子辰不可能去冒險，即便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概率。
在他展現出化神實力，可以和道德宗平等對話後，兩者間關係就再也回不到過去。
“明日辰時……能來就好，正好見見修仙界中最神秘的一位化神。”
一隻紙鳩飛來，白子辰目光一掃，將它定住。
嘰嘰喳喳叫了兩聲，傳來鬱子良的聲音。
伸指一點，將紙鳩燒成灰燼，繼而閉目煉劍。
……
一夜無事。
一輪旭日跳出地平線，山頭染上一抹溫暖的淡赤光芒。
玄都山的草木枝頭，還掛着幾滴露珠。
白子辰好似一座雕像，紋絲不動，只有掌中劍絲如梭如織。
一道陰影投下，遮住半邊峰頭，斑駁蠕動。
陰影緩緩上移，覆蓋面積越來越大，像是有了自己生命，伸出狂魔亂舞般的觸手。
拔高視角，一幕極爲詭異的現象正在上演，陰影攀爬，卻沒有一絲聲響發出。
甚至連丁點氣息都無，只是一片並不存在的虛影。
在陰影即將爬上白子辰衣角的那一瞬，體內發出一聲清亮劍鳴，猛地睜開眼皮。
竟有一口飛劍自行跳出，插入身前，將灰白氣浪推開。
陰影像是受到驚嚇，猛地縮了回去，退出大段空白。
“莊師蒞臨，不甚榮幸……何必隱了身形，鬼鬼祟祟。”
白子辰雙眸中似有閃電利刃射出，凌厲嚴肅，投向了陰影的最深處。
“都道劍君天日之姿，縱上界劍仙也難媲美，今日一見，果然傳言非虛。”
陰影快速收縮，如退潮般縮成一道人影，黑霧籠住，怎麼都看不透。
哪怕以燭龍陰陽瞳看去，都只能照見黑霧數寸，就無法再進一步。
“那司殺斬妖劍在兜率洞天供養何止萬年，在吾座下也有數百年時光……一見劍君，倒履相迎，主動投向。不過十載，就忘了吾這個舊日主人，都會跳出來出聲警示了。也只有劍君這等人物，能以這樣短的時間收服五階劍靈。”
“不過是它知道，跟着我能實現它的價值罷了。”
白子辰抓過身前的司殺斬妖劍，來回摩挲劍身，似在安撫。
低頭垂目，叫人看不見他面上表情。
聲音平淡，胸中已經是驚濤駭浪，溫聲道：“我也沒有料到，道德宗道脈尊主真實身份，竟然是一名妖族！”
白子辰站起身來，聲有風雷，目光幽深，試圖透過神秘的黑霧。
雖然以燭龍陰陽瞳都沒法窺破尊主體表黑霧，但司殺斬妖劍自行預警，其餘飛劍卻全無反應，就能說明一二。
此劍鍛造出來目的，就是爲了斬盡妖族。
正常情況下，在五階飛劍中墊底，毫無特色。
一旦遇上妖族，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威力大增，就算和紫薇眩雷劍相比都不落下風。
它能領先別的五階飛劍做出反應，如臨大敵，來者身份不言而喻。
另外，白子辰喚醒滾滾，讓這頭熊崽子隔着洞天遙遙感應。
其白澤血脈何等高貴，又單繼承了靈覺一種本事，超凡脫俗。
才三階頂峰，在這點上比他這個主人還要強出一籌。
關鍵同爲妖屬，哪怕妖氣已經近乎於無，掩蓋在仙家氣息下邊，依舊逃不過妖神感應。捕捉到了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妖氣。
雙管齊下，已經是板上釘釘。
地位尊崇，被視作人族最後退路的道脈尊主，其實是一名妖族！
這個事實太過不可思議，讓他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
有那麼一瞬間，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哪位化神妖尊假扮，試圖來欺詐自己。
旋即否定，修仙界哪裡再突然跳出一位化神妖尊來。
縱有，當下局勢也該偃旗息鼓好好藏了起來，跑到玄都山下豈非自投羅網。
那麼，道德宗高層對這隱秘是否知曉？
這可不是矇混數年，而是長年累月，並非避世不出就能假扮過關。
道德宗成立的第一日起，就有道脈存在，弟子不昌，每代數人，但並不意味着缺了化神。
且道脈負責溝通上界，前期兩界通道未絕時，常有地仙界賜寶。
兜率洞天中怎可能會沒有辨別身份的禁制，就算再精通變化的妖族也沒可能瞞過。
還有那天罰峰主，經天緯地，在人間界同地仙界漸行漸遠的今日，還能修煉到化神後期。
一己之身，壓服修仙界。
如果不是天妖界傳來開天靈寶，再給妖族十個膽子，多出幾名妖族都不敢掀起兩族戰爭。
就算站在敵對面，仍會承認宮老兒早生萬年，就能順利飛昇，無需在修仙界中蹉跎多年，和衆人同列。
有這樣的人物在，如何會連道脈尊主被人頂替都不知曉。
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因爲特殊機緣，有位得到認可的妖族早早投入道德宗。
得上屆尊主青眼，神乎其神的以妖族身份坐上人族第一宗門最清貴顯要的位置——
德脈五峰，說起來沒有高下之分，各司其職。
只不過天罰峰對外，又擔着刑罰職責，教化天下，斬妖除魔。
加上連着出了幾位強勢化神，纔給人道德宗以天罰峰爲尊的印象。
說道脈尊主是道德宗身份最高，並非誇大。
第二種可能，就更加離奇，卻從邏輯上邊能夠講通。
那便是道脈尊主位置向來如此，至少由妖族擔任已經很長一段時間，在道德宗高層中是公開的秘密。
“劍君既已識破，說明吾這一趟來對了……”
黑霧翻滾，向內斂起，露出一名面容枯槁，眉眼溫和的中年人。
身後一頭白象虛影升起，腳如山柱，頭入雲端，長着六根潔白如玉的象牙。
這頭白象像是從遠古走來，充滿了蠻荒氣息，搖晃腦袋撞碎雲彩，鼻子一卷全都吸了進去。
只存在數息，白象虛影就收回體內，似乎只是黃粱一夢。
“吾是半妖之身，身具六牙天象血脈，祖上和太素道兵同期歸入道德宗，只是因着血脈特殊，被那代道脈尊主收入門下。此種血脈繁衍艱難，代代單傳，死前再將精血傳給子嗣，確保六牙天象的血脈不被虛化。”
尊主微微一笑，面上看不出多少表情變化。
“傳承至今，吾是第三位登上這個位置的半妖。諸位師長心胸寬廣，不以妖族血脈區別對待，吾家自當竭盡全力，以宗門爲先……”
好誇張的血脈傳承！
聽了之後，白子辰大概清楚來龍去脈。
天罰峰就掌握着一隻由半妖組成的道兵，只是最高只有結丹圓滿。
只修肉身，不通大道。
不知是天生限制，還是天罰峰刻意做出的限制。
這六牙天象的血脈能在十來萬年中誕生三位化神，元嬰肯定數十倍之。
這份血脈力量，已經是相當傳奇，真不知完整的六牙天象是何等存在。
“六牙天象？修仙界中居然還有此等血脈，就連天妖界都已絕跡，已經有好久沒有見到活體。”
玉兔適時跳出來放話，認出白象來歷。
“六牙天象的六根象牙，就和飛禽類妖族的真翎一樣，是一身力量的匯聚點。相傳，這幾根象牙除了傳統靈材用途之外，還能煉成抵禦心魔的秘寶，化神天劫一樣能派上用場。因此被持續獵殺，我看書上說數萬年就見不到六牙天象蹤跡了。”
有玉兔這個妖族百事通做解釋，白子辰對妖族有關信息瞭解的很快。
連後天煉製的象牙秘寶都能抵禦心魔劫，那長在身上的六根象牙想來效果更好。
無懼心魔劫的六牙天象半妖，晉升成功功率肯定要勝過其他許多。
能誕生那樣多化神和元嬰，還能稍稍說的過去。
“尊主何須將此事告知，我只求北天神泥，這面見與不見皆可。”
白子辰還是沒有想通尊主目的，將真容暴露在外人面前，將足以讓整個修仙界掀起驚濤駭浪的事實擺在眼前，怎麼看都對道德宗有百害而無一利。
“不過爲了印證心中一事……劍君將來飛昇上界，還望能多開天門，爲人間界修士爭一條生路。”
尊主徑直起身，躬身一禮。
“吾接下道脈尊主職司快三千年，能夠清晰感受到同上界關聯越來越弱。如無意外，再過萬年，就會成爲傳說中的末法時代，修行都成奢望。”
“和劍君同代，光芒被遮，是天下人的不幸。對有志飛昇者，卻是最後機會，說不定能附尾同行。”
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尊主擲來一團黑影，準確停在身前。
白子辰用劍一挑，發現正是答應換來的北天神泥，可解除封禁，喚醒沉睡器靈。
尊主就像是爲了滿足某個使命，跑到自己跟前暴露背景，又說了一堆內容。
然後完成這一切，就毅然抽身歸去。
不過有句話沒有說錯，錯過白子辰，修仙界就基本不要指望有人能順利飛昇。
道脈成天焚祭青詞，溝通上界，有着種種齋醮典禮。
如果說地仙界真發生變化，修仙界中不可能有人比道脈尊主更加了解。
連尊主都這樣說了，那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如果屆時白子辰還有餘力，可以刻意加深虛空渠道，給出飛昇道標，讓實力不算那麼強大的化神修士見到一縷曙光。
對化神修士，此爲開天門，登天之路。
全天下人都將化神捧到最高，只有身處局中，才能明白化神之間，亦有高低。
就像天罰峰主和其他化神修士同處一界，飛昇不得，並不能代表兩者間資天資相同。
只不過日漸下滑的修仙界，拉近了超級天才和劃時代天才之間的界限，因爲都很難去觸及最高一步。
“對了，司殺斬妖劍是立下道德宗道統的其中一名仙人所留，據說當初煉劍時共成四口。除你手上這口，還有司命除妖劍，司錄鎮妖劍，司功赦妖劍……至於去向，一口丟失疑似被魔族帶回了天魔界。一口不知藏在了何處，只剩一口被帶回地仙界。”
尊主突然停下腳步，開口說道：“此劍另有玄機，劍君如有機會能收集到，千萬不要錯過。”
“多謝尊主提醒。”
白子辰拱手道謝，就看着這名面容枯槁的修士消失在了視線中。
一步踏出，直接進入虛空，估計已經挪移回了兜率洞天。
洞天附近，尊主實力上升一個臺階是最基本的。
關鍵是許多在外界被當做禁術的神通，能夠毫不吃力的施展，盡顯化神後期應有的本事。
直到玄都山上再次恢復平靜，白子辰還是沒能搞明白尊主意思。
自揭其短，臨走前又告知頂階飛劍下落。
看上去是帶着善意，但也不能排除白子辰真進入兜率洞天，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不管什麼目的，只要收穫真真切切就好……道脈尊主是名半妖，再往上追溯還另有兩位尊主都樣是半妖。此等實情，就算我向修仙界宣佈，都少有人會相信。”
白子辰捏了把手中的北天神泥，又在心目中的五階備選方案上加入了司殺斬妖劍的兄弟飛劍。
估計煉劍時候，都是同出一門，由一名煉劍師打造。
至少有一口在人間界，今後或許能以司殺斬妖劍，在機遠距離產生了感應，將其他兄弟飛劍勾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