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萬籟俱寂。
嘀嘀!嘀嘀!
一陣像是夏日裡蛐蛐鳴叫的電子合成聲在房間內響起。
葉欽從被窩裡探出頭,伸手去摸索到了牀頭櫃上的發出鬧鐘聲的電子錶。眼睛還沒睜開,腦袋也有些迷糊,手指卻已經完全下意識地按停了電子錶的嘀嘀聲,隨手將電子錶系在了手腕上,掀開被子起牀。
在南方房間裡沒有暖氣火坑,冬天的早晨依舊十分寒冷,葉欽掀開被子後被寒意刺了一個激靈,人似乎也精神了幾分,趕緊胡亂的把衣服和鞋子往身上套。
穿好衣服後,葉欽望了眼窗外的天色。鬧鐘時間定的是早上六點,夏日裡這個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都快要趕上日出了。但在冬天,這個時候外面還是一片灰濛,只能看到近處院子裡木樨樹的大概輪廓。
打開房間門,隱隱聽到隔壁爺爺奶奶房間裡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老人覺輕醒得早,不過天色還暗,也尚未起牀。葉欽也沒有去打擾他們,而是躡手躡腳地從家裡溜了出去。
出了門來到外面的小路上,晨間的寒意比家裡更深了幾分。暗沉的天色下,葉欽輕輕呼吸的白氣也隱隱可見。
輕輕搓了搓手,左右扭了扭腰,原地甩了甩手腕腳腕,葉欽就開始沿着小路慢跑了起來。
寒風凜冽,吹打在臉上頭髮上都有種刮人的疼痛,虛握成拳後的手背像是上面結了一層寒霜,每喘一口氣,白色的雨霧都飄蕩在風中,又緩緩散去。
似乎因爲腳步聲的驚醒,偶爾經過一些人家門口外的小路時,驟然會響起幾聲犬吠,在清晨的暗沉天色裡傳得格外的遠。
葉欽一路沿着小路慢跑,開始幾百米的路還身體還有些僵硬,手和臉冷得厲害,漸漸的跑了一段,血氣運轉,身體也熱了起來。
剛回家那幾天小路還泥濘得厲害,好在之後除夕前天氣又開始放晴,路上雖然偶爾還有些潮,但總不至於一腳下去滿是爛泥。一些路段上,紅色的碎紙屑散亂得到處都是,那是除夕和正月這幾天許多人家放鞭炮之後的殘留,圖個紅色喜慶,要等到出了正月十五纔會清掃。
寒假這幾天葉欽也頗爲忙碌,時間被填滿了,除夕前搞衛生大掃除,給家裡人打下手做年夜飯,正月裡給姑姑拜年,幫爺爺奶奶招待一些來家裡的客人,不過再怎麼忙,早上起來跑步的時間,晚上抽空看看書的時間總還是有的。
對於春節回家嚴凝沒有交代葉欽要怎麼訓練,本身時間不長,也就十來天,但近來葉欽已經適應了訓練的節奏,不跑一下他也覺得渾身老有些不自在。他雖然不太知道適當的訓練讓身體保持狀態之類的專業術語,但也懂得一日練,一日功,一日不練十日空的道理。
葉欽從家裡開始跑,一路沿着上雲村的小路,穿街過巷,又進入離村子遠些稻田的小路跑着。上雲村子不大,但村落裡的建築頗爲分散,都是按着以前生產小隊劃分的片區居住,真要將勾勾繞繞的各條小路總距離算起來,倒也不短。
葉欽一路慢跑着,偶爾遇到了合適的路段也會突然加速,在一些上坡的路段做點提速衝刺練習。
衆多體育項目裡,徑賽項目的基礎訓練向來是最簡單的,有條件可以使用先進的設備輔助,針對性鍛鍊改善對於跑動能力十分重要的如伸髖肌羣和屈髖肌羣這樣的細微部位。沒有條件,坡度衝刺跑,蛙跳,立定跳遠,單腿跳,擺髖,踢腿,平板支撐,仰臥起坐等等自有他的訓練效果。加勒比海域各小國很多天才運動員的崛起,在他們的青少年時代訓練條件也不見得如何優渥。
繞着上雲村的各條小路跑了三四十分鐘,一些房屋內點亮的燈火已經關了,灰濛濛的天色也亮了許多,偶爾路上還有早起的行人,看着葉欽打個招呼,看着他在這大冷天跑步露出一臉的訝異之色。
葉欽腳步漸漸也停了下來,在離家還有幾百米的路口開始慢走,平復呼吸。晨間的寒風砭人肌骨,但他身體完全熱了起來,絲毫不覺寒冷,冷風吹打在臉上,只覺得身心舒暢,一陣快意。
等葉欽回到家的時候,爺爺奶奶都已經起牀了,爺爺正在拾掇着一些雜物,奶奶則在廚房做飯。葉欽先是幫爺爺打了會下手,又到廚房蹲在竈臺下給奶奶燒火。
早飯沒有太多花樣,一日三餐都是一個特色。炒幾個菜加上煮好的米飯,也有米湯,但沒有粥,那東西不頂餓,一般也就夏季天熱吃不下飯早晚纔會煮點。
菜是五花肉燉胡蘿蔔片,一盤炒雞蛋,還有半條鹹魚和一盤酸菜,外加腐乳豆豉等調味品。肉和魚都是小叔買的,過年沒吃完醃着,爺爺奶奶知道他今天要回學校,都拿出來做了菜。
“多吃點,你上了半學期的高中人都瘦了好多。”奶奶劉蘭芝吃了小半碗飯就停下筷子,看着葉欽輕聲說道。
“嗯嗯。”葉欽扒拉着碗裡的飯菜,含糊不清地哼哼了兩聲。早上跑了一會,到現在他確實也感覺自己餓壞了。
“葉欽啊,吃飯可是不敢省,其他的什麼衣服鞋子可以不買,飯一定要吃飽。”爺爺葉官第已經吃完,在廚房門口外的小板凳上抽着旱菸,聽到裡面的話,頓時語重心長跟着囑咐道。
“知道了,爺爺。”一碗飯吃完,葉欽又起身盛了一碗,衝着門口回答了一聲。
“知道就好。這個人全靠吃飯,你小叔以前在你這個年紀比你還能吃,一天三頓兩斤米下肚,還是鬧着肚子裡沒東西。”
葉官第砸吧着嘴,啜了口旱菸,葉欽沒敢說他練體育這事,他也不知道情況,但葉欽從小愛跑愛跳,讀書又賣力,回來後人瘦了不少,他還是看在眼裡。說完了這句,葉官第想了想,又轉頭衝着廚房內喊道:“蘭芝啊,晚上幫那個還沒開鳴的公雞給殺了,給葉欽補補身體。”
“爺爺,不用了吧,我身體好得很。”葉欽聽到這話,連忙阻攔道。
“吃你的飯。”劉蘭芝瞪了葉欽一眼,又衝門外嚷嚷了一聲,“要你多話,我是準備明天殺的,我孫子我會不知道嘍,你要今天殺那晚上你來燒水。”
一個早上,葉欽就在奶奶的目光中連吃了滿滿五大碗米飯才放下碗,他以前飯量就大,這半年過來練體育訓練,飯量更是見長。雖然手頭拮据,很少有活錢,但這個時代自家有田地,葉欽再能吃也不至於捱餓。
時間不知不覺就這樣過去。
2003年的春節,葉欽只覺得一家人團聚的時間非常短暫。正月初五,小叔葉明成離開家跟着同伴外出務工,而到了正月初十,葉欽就準備回學校了。
小叔臨走前偷偷摸摸地塞給了他兩千五百塊,說不管他學費減沒減,都留着,當生活費也好,回頭有需要還會給他寄。算上這筆錢,加上去年高一的學費和部分生活費,還有過年的一些年貨和給爺爺奶奶的生活費,葉欽知道這差不多就是小叔的全部積蓄,說是他自己在攢的老婆本也不爲過。
去年去高中上學前,不論是他還是爺爺奶奶開始都不想讓小叔出錢,三十出頭的人了,得想想以後,存錢結婚成傢什麼的,但後來沒辦法爺爺給小叔打了電話,小叔知道後就馬上打錢回家,然後又和其他幾個姑姑給湊了點。
再次拿着小叔給的這兩千多塊錢在手上,葉欽只覺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