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韓信 二百三十七章 毒士(中)
天之商賈之道,大多源於陶朱公。
若論起春秋時期最具傳奇的人物,那當屬陶朱公是也。他原名范蠡,春秋時期的越國人,在越國被吳國滅亡時,是他提出降吳復國的計策的,並隨同越王勾踐一同到吳國爲奴,千方百計謀取勾踐回國,成爲輔助勾踐滅吳復國的第一謀臣,官拜上將軍。
但當勾踐復國之後,他了解勾踐是一個可以共患難但不能同安樂的人,於是他急流勇退,毅然棄官而去。首先他到了齊國,改名爲鴟夷子皮。齊國人知道他有很好的品德和很高的才能,便請他當宰相。由於他退歸林下的決心已下,不久又辭官而去。他到了當時的商業中心陶定居,自稱”朱公”,人們稱他陶朱公。他在這裡既經營商業,又從事農業和牧業,很快就表現了非凡的經商才能。
他在經商中提出了“物以稀爲貴;人棄我取、人取我棄;囤積貨物、壟斷居奇、把握時機、聚散適宜”的商訓,很快就‘累十九年三致金,財聚鉅萬’,成爲春秋時期的首富,與戰國時期的“奇貨可居”的呂不韋並稱爲兩大奇商。
范蠡的後人便以“陶”爲姓氏,每代族長皆稱“陶朱公”,經幾代人繁衍,如今已成爲了齊國第一大家族。齊國和秦國、三晉不同,秦國和三晉治國理念偏重於法家學術,輕商賈而重農耕,商人在其國家的地位十分低下,甚至不允許穿綢緞製造的衣服,不得出入高檔的場所。可齊國卻大大不相同,商賈是齊國的立國之本,商人在這裡不但不受歧視,反而有着很高的社會地位。像皺家這種在齊地盤根數百年的豪門大族,所涉及的範圍早已經不止商業這麼簡單了。
一方面他們與官府合作,豐年則大量收井糧食,若遇災年朝廷需要糧食時則出售糧食給朝廷,以此結好官府和百姓;另一方面,大量的家族優秀子弟棄商從政,在齊國中樞以及地方任着大大小小的職務,將“家國”很好的結合在了一起。靠着這些手段,陶家雖然數次起起伏伏,其間齊國甚至幾度易主,但陶家仍然穩居天下第一富商家族的地位,物價大半皆由其定。
但這幾年陶家的地位卻受到空前的挑戰,東海興起的龍家靠着在亂世中製造和販賣兵器甲冑迅速崛起,一躍成爲了齊地僅次於陶家的最大的商業家族,並以咄咄逼人的態勢挑戰者陶家商業領袖的地位。
臨淄的鄒家因爲結好官府,先是重金賄賂了秦國齊地數郡的大小官員。齊國重立後,鄒家又迅速投換門第,投在了田氏門下,劉邦入住後,又與漢王一系百般結好。靠着與統治者良好的關係,鄒家在商場中飛揚跋扈,就連領袖陶家也不怎麼放在眼裡。
反觀陶家自齊國亡於秦國之後,聲勢江河日下,雖然仍然保持着第一富商的稱號,卻不斷的受到新興起家族的挑戰,這一代更是因爲領袖“陶朱公”之爭的問題而陷入內鬥不斷。
原來這一代的陶朱公因爲只有子嗣一人,偏偏他的獨子又是淺福之人,纔剛剛完婚便撒手西去,留下了寡居的妻子和遺腹子。陶朱公又年事已高,精力不濟無法打理家業,只好悉數託付給兒媳上官芷水來打理。還好他的兒媳雖然長相柔弱,卻是個極有主見的好強女人,在她的精心梳理下,陶家不但沒有繼續沒落,反而煥發出了新的活力。
在內,上官芷水對待各位叔伯長輩皆是一視同仁,處事秉公辦理不偏不倚,贏得族人的欽佩;對外,她爭取到了龍家的支持,通過姻親等手段讓陶家和龍家結爲同盟,共同打擊不守規矩的鄒家,強勢的在商界重新豎起了正朔,一掃十幾年來陶家的頹勢。
“盛極必衰”,這個聰明的女人也深曉這個道理,所以她明智的選擇了暫收鋒芒,謹慎的在當權者劉邦面前表現出陶家的臣服和善意。年初就無償的捐贈了二十萬石糧草,這次漢軍在河北兵敗,上官芷水更是獻出了三十萬石糧食用以資助劉邦。
可隨着戰事愈緊,劉邦又在不停的拼命擴軍,她所捐出去的糧食不過只能解一時之急。劉邦便獅子大開口,派人多次上門敲詐也好,勒索也罷,強逼着陶家又拿出了二十萬石糧食,卻仍然是杯水車薪。漸漸的,上官芷水心中也隱隱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彷彿心中總是有什麼擔心的事情將要發生一般,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上官芷水只好一方面不斷的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一方面吩咐家人這段時間多加謹慎。
閉目依在柔軟的靠枕上,嬌軀隨着馬車車輪的滾動不斷晃動,上官芷水卻已經習以爲常,只是身軀有些乏了而已。
這幾天正是魯地農戶買種之時,卻因爲陶家的一個掌櫃私自剋扣而激起了民憤,憤怒的魯人衝入了陶家的店鋪,將其砸的稀爛,並且告上了當地縣衙。上官芷水聽聞消息後不敢大意,親自前往魯地調處。在將那名利慾薰心的掌櫃革除後,又答應魯地的種子價格減半,這些魯人才心滿意足的肯不再追究。
只是忙碌了一天,本就身子弱的她已經疲憊不堪,,伸手拈了拈有些痠痛的手背,上官芷水心中不由泛起了一絲苦澀。
自己的丈夫華年早逝,兒子卻還在牙牙學語,父親又年老體弱,全家的重擔就壓在她這麼一個小婦人的肩膀上了。陶家的主人,外人看是風光,其中之中的苦楚也只有她一人知道而已。要知道她不過是雙十年華的柔弱女人而已,卻要站出來挑起整個陶家的重擔。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上官芷水猝然不妨下幾乎跌倒,險險的抓住了座椅才穩住了身子,驚魂未定的揎開車簾。
“福伯,什麼事情?”上官芷水挽了輓額頭上的零落的髮髻,面色有些蒼白的問道。
車外傳來了老管家福伯沙啞的聲音,“回少夫人,前面有個漢軍打扮的人攔道,邱虎他們已經過去應付了。”
上官芷水眉頭鄒起,心中微微有些好奇,又聽見前方一陣喧譁聲,便按捺住不好奇打開了車門。
只見不遠處家將邱虎等數人正圍着一個身材高大單薄的人在說話,那人正如福伯所說,一身髒兮兮的紅色漢軍裝束,卻不知道他攔住馬車是因爲個人原因還是與漢軍有關。
上官芷水伸頭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這纔看清楚那漢軍士卒的相貌,只是一名二十餘歲的青年,正面帶焦色的大聲和邱虎等人爭吵着,邱虎等人開始見他一身漢軍的打扮還有些客氣,後面越說火氣越大,竟推攘開了。
似乎感覺到有人正在窺探自己,那青年轉過頭來,卻正好迎面看見上官芷水。先是一愣,旋即狂喜,揮舞着手大聲喊道:“上官小姐,上官小姐。”
上官芷水怔了怔。她不是齊地大戶上官家的長女,自從五年前出嫁以來,就再也沒有人喊過她“上官小姐”這個稱呼了。心中不由有些奇怪,便示意服伯讓那個青年過來。
那情年興沖沖的朝着馬車走了過來,卻“噗通”一聲跪在了馬車前,“砰砰砰”用力的磕起頭來了。上官芷水在馬車上面露不解的看着他問道;“你這是做何?”
那少青年卻不立即大話,只是用力的磕完了十個響頭後,這才擡起頭來正色說道;“上官小姐您貴人多忘事,恐怕已經忘記了當年青陽之事。當年洪水肆虐,家裡能吃的東西都被沖走了,我們一家人都餓着肚子等死,是小姐你拿着米粥親自前來派送,這才保住了衛經和一家人,所以這次我是來報恩的。”
上官芷水心地善良,閨中待嫁時常常將自己的手勢飾品出售賣予他人,然後用這些錢來接濟一些窮苦的百姓。在她手中接濟過的百姓何止成千上萬,她如何能記得衛經這人。但看他長得濃眉大眼,滿臉的英氣勃勃,絲毫不像是奸佞小人,心中倒是信上了八分。便柔聲問道;“不知衛壯士攔我馬車作何?”
衛經看了看左右,面色露出爲難的神色,邱虎等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卻腳底生釘,紋絲不動。保護少夫人是他們職責所在,又怎麼會讓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和少夫人單獨相處。
衛經見諸人如此不“市區”,無奈之下只好開口挑明道;“小姐,我有要事需要單獨並告您,還請您能讓他們退下。”
“要事,什麼要事?”上官芷水臉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衛經眼角掃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小聲的說道:“事關陶家的生死存亡。”
上官芷水嬌軀一震,瞪大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衛經,許久才緩緩說道;“敢問這位壯士如何稱呼。”
“在下衛經,禁衛左營百將。”衛經仰起頭自豪的說道。
能才二十出頭就當時禁衛軍的百將,在漢軍中確實十分難得,除了一些成蔭父兄的新人外,剩下能選拔上的無一不是武藝高強的英年才俊。
只可惜上官芷水見慣了齊國官場,見過的都是位高權重的人,這區區一個百將他怎麼會放在心上,所以只是點了點頭,依舊神色如常。
衛經偷偷看了眼上官芷水,卻見她面色如常,不由心中微微失望。
這些小表情自然逃不開上官芷水的玲瓏心思,她沉吟了一會,揮手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邱虎急着說道;“可是少夫人,這個人行蹤詭異,不像是正經人,我看不如先將他……”
上官芷水臉色沉了下來,不悅道;“這家是你做主還是我做主?”
邱虎見話都說道這份上了,只好低着頭等着帶着一衆手下離開。
“好了衛百將,現在可以說了。”上官芷水靜靜的看着衛經,說道。
“我在軍中得到消息,漢王將對將陶家趕盡殺絕。”
“什麼!”上官芷水“霍”的一下站了,起來瞪大着眼睛失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