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韓信 二百一十三三章 齊墨
齊地,濟北郡,博陽。
天才微微放亮,城門外就已經密密麻麻的排滿了正準備入城的商賈小販。已經臨近歲末,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再加上清晨寒意甚重,門外等候的人們一個個凍的嘴脣發白、渾身哆嗦。已經有些等得不耐煩的小販抄起扁擔,“砰砰砰”的砸在城門上了,嘴裡大聲的吆喝着快開城門。
城門上探出了一個腦袋,頭上不倫不類的斜帶着頂軍中氈帽,看到城門外有幾名正在砸門吆喝的小販頓時躁動,伸手一瓢冷水“嘩啦”潑了下來。
城樓下的一衆小販急忙一鬨而散,卻仍有幾名倒黴的傢伙被淋到了身上,不由原地跳着哇哇直叫。要知道三九天氣被冷水淋到的滋味可不好受,無異於鞭笞之刑。
露出傳來一陣哈哈大聲笑,旋即是罵罵咧咧的聲音,“吵什麼吵,不到時間誰也不許開門,誰在吵今天就別想入城了。”
門吏這麼一罵,城下的一衆小販果然不敢再開口,就連那些被冷水領頭的小販們也只能哆嗦着在寒風中牙關打顫,不敢發出一聲抱怨。要知道他們擔上車上的貨物都是他們一天的生計,就等進入博陽城中售出靠此餬口,如果今天進不去了博陽,那一家老小都得捱餓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開城時的辰時,慢吞吞從房內走出門吏們纔打着哈欠緩緩推開城門,早已等的不耐煩的小販們便一鬨而入,差點將門旁的一名老門吏給撞翻了。
那老吏踉踉蹌蹌數步才站穩了身子,頓時回過頭勃然大怒的想要找出誰撞的他,卻只看見眼前一陣人流,那人早已沒了蹤影。那門吏仍然不肯善罷甘休,瞪大着眼睛想要分辨出是誰,卻被人羣中一個清瘦揹着包裹的身影所吸引。
“站住。說你呢。”那門吏一抖手中的鐵尺,指着那人大聲吼道,那人聞言不但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幾步,卻不料遠處的數名門吏聞言圍了上來,從四面八方堵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不得不停下了步子,緩緩的轉過頭來了,卻是一名年輕至極的白淨少年,臉色露出了討好的笑容,點頭哈腰道;“不知軍爺喊住小的有何貴幹。”
那老吏滿臉痞氣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歪着腦袋甕聲甕氣道;“你這是要去哪呀?”
這少年雖然揹着包裹行色匆匆,可卻一點也不像那些販夫走卒,尤其是那雙白皙的手,絕非經常操勞的苦哈哈們能有的。那老吏人精於世,眼睛毒辣的要緊,一眼便看出了少年和別人與衆不同的地方,所以纔出言喊住。
要知道現在可是非常時期,雖然博陽屬於齊地腹地,但也絲毫不能馬虎,萬一有別國奸細混進了城中,被發現了是從自己的手中過去的,那可是要倒黴的事情。
那少年見老吏如此問自己,張嘴笑了笑,神色如常的開口道;“這位軍爺,我是北面的趙過鉅鹿人。這不是打仗嘛,那邊亂的要緊,秦軍到處再抓壯丁,我父母擔心我也被抓走,所以讓我來博陽投奔叔父了。”
那老吏從他的口音中早就聽出了他不是齊國本地人,心想若是他膽敢說一句自己是齊人就果斷的將他銬住,聽他說自己是趙人倒是信了一半。斜着眼看着少年半天,一抖鐵鏈發話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查得緊,你得跟我們去一趟縣衙。”
說完就要將鐵鏈朝那少年頭上套,那少年連忙擺手,口中連連喊着冤枉。忽然腳下踉蹌,身子撲向那老吏,那老吏一愣,正欲伸手推開,卻突然手中一緊,一句塞進了一袋硬邦邦的東西。
那老吏心中一喜,沒想到這個小子上道這麼快。用手捏了捏估摸了下數量,便面不改色的將手中之物塞入了衣袖,揮了揮手不耐煩的說道;“走吧走吧,省的在這裡礙大爺的眼。”
那少年點頭哈腰,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轉身後一陣小跑離開。穿過了數條街道後,拐了了一條小巷,那少年面帶得意的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個鼓鼓的錢袋,遠遠勝過自己給那老卒的。原來他心中恨得牙癢癢,便順手撈了比大的,接着接近那老卒身上撈了。
將錢袋放入懷中,按照腦中的地址在街上一路找尋,總算在一處偏僻的角落中找到了一家院落,伸手拍門。
“門外何人。”屋內傳來了一聲沉悶的話聲。
那少年揚眉,開口朗朗道:“幻化衆生,非陰即陽。”
屋內一陣沉默,旋即響起,“星月羅靈,秋羅長生。”
這時房門忽然打開,一名粗布麻衣的大漢走了出來,伸手躬身道;“特使請進。”
那少年正是墨家鉅子的弟子冉易,他奉鉅子元宗之命到關東各國整合各地墨家力量,協助秦軍平定天下。這次他來的正是齊墨總部所在的博陽。
墨門由墨家的祖師墨翟所建,以“兼愛”、“非攻”、“濟世”爲己任,是一個紀律嚴密的學術團體,其首領稱“矩子”,其成員到各國爲官必須推行墨家主張,所得俸祿亦須向團體奉獻。後隨着墨家不斷壯大,勢力遍佈各國,遂按照地域分爲齊墨、楚墨、韓墨、魏墨、趙墨、燕墨,除了嚴厲打擊墨家的秦國外,關東各國皆對墨家持着一種放任的態度,既不打擊也不鼓勵。
墨家是一個有領袖、有學說、有組織的學派,他們有強烈的社會實踐精神。墨者們吃苦耐勞、嚴於律己,把維護公理與道義看作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六大墨家門派每年便會相聚一次,闡述思想和學術,向鉅子彙報所行所爲。鉅子一般不會直接干預各派之間的內務,但一旦下達鉅子令,則各派將無條件的服從,否則視爲背叛墨家。
正是因爲墨家的嚴謹和紀律性,才得以在統一戰爭後存活下來,不但沒有消亡,而且吸納了諸多沒秦國排斥打擊的學派諸大家,學術逐漸茁壯豐滿,在民間擁有大批的擁護者。
冉易面色如水,臉上再無一絲嬉笑之意,而是一本正經的問道大漢;“陽狄先生可在?”
那大漢一閃身,讓出一條路來,伸手請道;“鉅子正在屋內相侯,使者請隨我來。”
冉易點了點頭,跟着大漢穿過了庭院,來到一處書房外,大漢伸手敲了敲門,裡面響起了一陣清朗的聲音:“請特使進來。”
冉易整了整衣冠,大步邁進房內,書房內正正色坐着一名五十上下花白髮甲的老人,見冉易微笑的點了點頭,伸手示意坐下。
冉易躬身行了個晚輩禮,便不推卻的坐了下來。
這名鬚髮盡白的老人正是齊墨鉅子陽狄,論輩分扔在鉅子元宗之上,所以冉易並不敢仗着身份張狂。陽狄笑着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冉易,見他年紀輕輕便如此氣定神閒,絲毫沒有半年的不適,不由暗暗點頭,心想墨家又出了一名傑出的弟子。
陽狄笑着問道;“你可是元宗師弟的閉門弟子?”
冉易拱手道;“回師伯的話,小子正是。”
“好。”陽狄哈哈一笑,撫須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元宗師弟門下更是人才輩出,先有明月,再有你,倒是雙劍合璧呀。”
冉易笑着搖頭道;“師伯你客氣了,實在是太客氣了,小子愚鈍,如何能和明月師姐相提並論。”
陽狄見他謙遜,微微一笑,也不再說了,轉而問道;“鉅子這次派你前來,可是助秦之事?”
冉易點了點頭,“正是,師父擔心齊墨的任務太過於艱鉅,所以派我前來相助。”
陽狄重重哼了一聲,道;“元宗師弟未免太小看我陽狄了。雖然我之前一直看好劉邦,可不代表我會對鉅子令陽奉陰違。我陽狄是個有原則之人,之前的爭論既然在墨者大會上得出了結論,我自然會遵守鉅子的號令。”
當初在墨家的墨者大會上,曾爲擁立何人分爲了兩派。一派是以鉅子元宗爲首的,提議擁立韓信治下的秦國,另一派則立場鮮明的提出擁立以仁義聞名的劉邦。爲此二派在墨者大會上足足辯論了三天三夜,擁秦一派送算佔據了上風,與之相對的是擁漢派放棄了理念。
這次墨家在齊地的行動就是爲了配合秦軍,元宗正是因爲擔心陽狄的消極對待,所以纔派冉易前來。
冉易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岔開話題道;“不知齊國形勢現在如何。”
陽狄面色微微抽動,“自從呂雉屠戮諸田一族後,齊人對劉邦大多生出疏遠之心。就連老夫也沒有想到,這個劉邦竟然是二面三刀的小人。老夫白活了大半輩子,五十多年的日子都是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如今劉邦逃回了齊地,正在大肆徵兵擴軍,完全不顧後果的徵兵納糧,這樣一來更加激起了齊人的怒氣,民間和軍中不滿的聲音到處都是。我們墨家弟子也有許多趁機混入了漢軍,甚至不少成爲了中層軍官。
冉易點頭道;“這麼看來民心可用,待我請示過韓信後再做決斷,如何?”
“好。”陽狄痛快的答應了。猶豫了一會,陽狄又面帶猶豫的問道;“你見過韓信嗎?”
見冉易點頭,陽狄又問道;“你觀此人如何,當真是我墨家尋找百餘年的真命天子?”
冉易苦笑:“師伯你這不是爲難於我,觀人之術並非我所長。”
“那你師父說的呢?”陽狄不甘心,仍然追問道。
“我師傅說,不管他是不是,墨家已經在嘗試了,若是失敗的話,我們若是再失敗,只能繼續蟄伏下去,等待下一個明主。”
陽狄猶豫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道;“好,那我們索性全部壓上,來場痛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