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章 先入關中者王之(上)
劉邦擡頭看着陳留城高不可攀的城牆,重重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甘的吼道;“走。”
身後的士兵聞言皆露出喜色,一個個都有氣無力的跟在劉邦身後慢悠悠的回營去了。
彭越在身後小心的提醒劉邦道;“大哥,陳留久不能下,我怕士卒們的銳氣會耗盡呀,不如我們還是繼續繞道走吧。”
劉邦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就你話多,我自然知道。”沉吟了會又說道;“你看着去弄吧,實在不行我們三天後就走。”
彭越也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苦笑着搖了搖頭,調馬離去。
劉邦話雖然這麼說,可心中仍然有些不甘心。擡頭看了看有些陰沉的天,心中很不是滋味。
當初離開彭城時,懷王曾約定‘先入關中者王之’。這句話對劉邦充滿了誘惑,他滿懷信心的想趁秦軍的主力部隊都被項羽吸引過去時趁虛奪下關中。可都已經過去二個月了,他劉邦仍然只是在河南打轉轉,連一座像樣點的城池都沒攻下,而項羽已經在北邊破釜沉舟取得了巨大的勝利,正在全力圍攻章邯。
這讓劉邦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一向以文王周公自詡,認爲項羽那小子只是個靠着一身蠻力的匹夫而已。項羽已經在北邊已經取得令人瞠目結舌的巨大功績,而他劉邦仍然是在河南跟秦軍躲貓貓,遇到弱點的秦軍他就不客氣的上去幹掉,遇到強一點的啃不下就立馬掉頭就走。
此時秦軍的主力盡在河北,留守河南的不過是二流的小股部隊,可偏偏就這點人馬劉邦都吃不下來,這確實讓他的自尊心很受傷。聽到項羽在鉅鹿大勝後他更是心急如焚,生怕讓項羽先進了關中封王,那時候就沒他劉邦什麼事了。
很鬱悶的回到了營中,劉邦推開了圍帳,兩個年輕貌美的侍女圍了上來,替他除去了外衣,並打來熱水爲他細心的洗腳。劉邦這才心情略好,眯着眼睛打量着身邊兩名侍女的豐胸美、臀,心中邪火漸漸騰起。
這時一名不識趣的親兵卻揎開圍帳大聲說道;“沛公,有人求見。”
劉邦瞪了那親兵一樣,那親兵卻粗着脖子愣在那,絲毫沒有察覺到老大的怒意。劉邦也只好無可奈何,他手下的這些大老粗們幾個月前都還是握着鋤頭老實巴交的農民,哪能指望他們能懂什麼察言觀色。
向後躺在一名侍女軟綿綿的懷中,劉邦張嘴懶洋洋的問道:“誰要見我?”
親兵粗聲粗氣的說道:“是一個老頭子,他自稱高陽酒徒,說想求見沛公。”
“高陽酒徒。”劉邦眼睛骨碌碌一轉,這倒是個有趣的人,反正也無聊,不如見見吧。
“讓他進來吧。”
酈食其安靜的站在營外,過往士卒投來好奇的目光並沒有讓他有任何的不適,反而饒有興趣的看着楚軍的士卒們,心中想到這樣一支烏合之衆,難怪攻不下城堅壁高的陳留城。現在就要看這個劉邦究竟是什麼人了,值不值的自己投靠。
亂世之中,像酈食其這樣的有才華之人,無不是待價而沽,等待賞識的英主出現。高陽雖爲小地,卻是中原要道之地,自陳勝吳廣起義後,經過這裡的起義軍頭領多如牛毛,可酈食其卻一個都看不上,覺得這些人粗鄙不堪,沒有任何大才,不配他酈食其跟隨。
雖說懷才就像懷孕,要日子久了才能看出來,可酈食其這一等就是近二年,仍然沒有心儀的英主找上門來。他漸漸有些心慌了,眼看着天下就要平定了,可還沒有他酈食其什麼事,他再不出山,恐怕這身才華就會荒廢在市井中了。
待劉邦路過高陽,酈食其仔細留意了下他,覺得劉邦雖然放.蕩不羈,卻平易近人。關鍵在於這個人的心胸相當寬大,能夠洞悉別人的高明見解。並且相當重用人才,相當信任人才。
最後一句纔是關鍵,於是酈食其便興沖沖的跑來找劉邦,正好劉邦身邊的一個軍官是酈食其的老鄉,他便通過這層關係來求見劉邦。
那名軍官知道酈食其是有名的儒生,便粗着嗓子提醒他道;“沛公不喜歡儒生,上次有個老酸儒來找他唧唧歪歪說了一通之乎者也,他一怒之下摘下了那老酸儒的帽子往裡面撒了泡尿。我勸你還是回去吧,別自討沒趣。”
酈食其微微一笑,心想這劉邦倒還是有趣之人,不過這也能看出來他是個心懷仁慈之人,否則就不會只是摘下帽子撒泡尿這麼簡單了。心中愈發堅定了去拜見劉邦的念頭,便對那軍官說;“無妨,你就說我是高陽酒徒就可以了。”
在帳外等待了半天,才見到來傳他進去的親衛。
酈食其跟着那名親衛走進帳中,卻見一中年男子正高居塌上,腦袋依在一名婦人的懷中享受她的按揉,地上還跪着一名婦人細心的爲他洗着腳。見酈食其進來劉邦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仍然閉目嘴裡哼哼着享受,態度傲慢至極。
酈食其既不行禮,也不參拜,只是抖了抖長袖大聲的說道;“沛公,您不辭辛苦的千里來到這裡到底是爲了消滅秦國還是幫助秦國。”
劉邦被他這句話雷到了,張大嘴愣了半天才氣沖沖的指着酈食其鼻子罵道;“哪裡跑來的酸儒,簡直是放屁,臭不可聞!秦國如此暴虐,天底下的人都在反抗秦國,我怎麼可能會跑去幫助秦國呢?”
酈食其哼了一聲,仰起頭神情傲慢的說道;“既然沛公是想來消滅秦國,就不應該這麼對長者,就你這樣的態度,有誰會來爲你獻計獻策呢。”
劉邦聽到酈食其的話眼前一亮,便凝神細細打量起他來。劉邦自己就是個愛吹牛的人,所以在他心中愛吹牛的人一般都是有點本事的人。
劉邦忽的哈哈一笑,拍掌道;“先生所說極是,確實是劉邦怠慢了。”
說完揮退兩名侍女,自己穿了鞋子,恭敬的請酈食其上座。酈食其到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往上一坐,微笑的看着劉邦。
劉邦一躬身,作揖道;“敢問先生何以教我。”
酈食其正襟危坐,絲毫不以爲不妥,見劉邦恭聲問道便面色坦然的說道;“我久聞沛公仁義之名,今見沛公即將大禍臨頭,故來獻上避禍之策。”
“哦?”劉邦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酈食其果然把握住了劉邦這位爺的心思,知道對付他這種人,就一定要語不驚人死不休。
“敢問先生禍從何來?又何如避禍?”
酈食其侃侃而談:“沛公自發兵彭城以來,三月未曾攻下一城,而項羽已經在北面號令羣雄,天下豪傑莫敢不從。我聽說當初懷王約定誰先攻下關中者王之,懷王喜好你是長者,所以故意讓你去攻打虛弱的關中,而讓項羽去做援救鉅鹿這份苦差。現在章邯的軍隊朝夕不保,覆滅只是遲早的事情,一旦項羽南下攻打關中,那沛公將如何自處?”
“我聽說項羽此人對待親近自己的人極爲寬厚,對待敵人卻睚眥必報。當日沛公你在彭城時似乎與他不睦,現在你又無尺寸之功,項羽要殺你只要隨便找個理由就行了。此爲大禍臨頭,沛公以爲如何?”
劉邦張大着嘴,目瞪口呆,酈食其說的話句句在他心頭,讓他心慌意亂,不知所措,急忙拜倒懇求道;“先生請救我。”
他看出來酈食其既然是特意找上門來,料定他必有所持。果然酈食其面露得色,捋着下須笑道;“沛公無須擔心,老朽有一計可爲沛公解憂。”
“先生請賜教。”
“沛公你帶的不過是烏合之衆,人數不過數萬,一路來雖未有過大勝,卻未嘗一敗,反而隊伍日漸強大,何也?”
“其一,秦軍的主力俱在河北,河南之地不過是些疲弱之師。鉅鹿之戰的慘敗更是讓各地的秦國守將膽戰心驚,將無鬥志兵無戰心。”
“其二,沛公所部雖然弱小,卻是仁義之師,所到之地秋毫不犯,與民同安。反觀那項羽,卻是暴虐之徒,稍有不喜便是屠城掠地,所以士民多對沛公你親近,對項羽疏遠。那些秦國的守將見沛公並不劫掠,攻不下城池只是繞道而走,所以也多半不願意主動攻擊你。”
劉邦面露感動,謙卑的求教道:“那先生之意?”
“沛公率的不過數萬弱旅,卻要攻打虎狼之秦,無疑是羊入虎口,所以必須要自身足夠強大再進軍關中。陳留這個地方,是天下要衝,交通四通八達,城內的糧草堆積如山,武械積壓倉庫,你若是攻下陳留,再放糧救濟百姓,響應者一定會雲集景從。”
劉邦拉長着臉,苦嘆道;“先生說的我也考慮過,只是陳留城高兵精,我實在是無能爲力呀。”
酈食其微微一笑,眼中閃過異樣的神采,笑道;“沛公無須擔心,老朽此行正是爲此事而來。”
“陳留縣令乃我多年故交,老朽這就去對他曉之以大義,必然讓他歸順沛公。”
劉邦大喜,深拜到底,“劉邦若他日能取得大業,必不忘先生今日所賜。”
酈食其當天就入城勸降了陳留縣令,劉邦輕而易舉得到了一個可以依仗的根據地,他重重封賞了酈食其和陳留縣令。同時大開糧倉,吸引四方流民來投,劉邦的部隊很快就膨脹到了十萬人。
得到了陳留,劉邦一掃前段時間晦氣之色,變得意氣風發起來,信心滿滿的朝着關中進軍,下一站就是開封。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這句話用來形容劉邦再合適不過了。
劉邦的豪情壯志在開封城下被迎頭淋了盆冷水,他圍攻七日,仍然拿不下開封城,這回在沒有第二個酈食其跳出來幫他勸降守將了。劉邦望着開封城嘆息了半天,只得老伎故施,又繞開開封向西邊的雒陽繼續挺進。
雒陽位居中原要地,自周平王動遷之時作爲周朝的都城,及至秦昭襄王五十一年周爲秦所滅,雒陽作爲周朝的都城已有五百年了。
既然是天子的都城,自然是城高池深,氣派非凡。劉邦一生中見過最大的城池也就是陳留,第一次見到雒陽這麼高大的城池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原本還滿懷的信心頓時消散一空。
他心中更是隱隱擔心,雒陽都如此堅固難攻,那咸陽又該如何,他劉邦真的能搶先進入關中攻下咸陽嗎?
劉邦的義軍在雒陽城下硬着頭皮攻了三天,卻毫無進展,正當他一籌莫展之時,一個好消息的傳來卻讓他欣喜若狂。
張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