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到山頂,便見一座茅廬旁有兩個人正打鬥得熱鬧起勁:一個是位老頭子,禿頭圓肚光着倆大腳丫子,正是華月姣的恩師“赤腳大仙”商極圖;另一位黑衣黑袍,年少英俊,正乃人稱“三眼神龍”的秋小牛。但見二人打得是不可開交、難解難分。
茅廬前邊還坐了一個面目醜陋的叫化子,漠然地看着打鬥的二人,瞥見張天蛇三人上來也毫不理會。張天蛇卻認得他正是“洛陽第一公子”夏侯靈。
張天蛇三人走近茅廬,華月姣衝商極圖高聲喊道:“師父,怎麼回事?!”商極圖正與秋小牛打得熱火朝天、如火如荼,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趙地鼠衝華月姣嘻嘻一笑道:“華姐姐,聽蛇哥說,那個年輕人呀,就是秋快來秋大俠的公子秋小牛,也就是你將來的夫婿了!”
“是他?!”華月姣一怔,只覺心頭一陣小鹿踹鼓,心兒跳得厲害,臉一下就紅到了耳根,只呆呆地望着場中打鬥的二人出神。
“哼!”趙地鼠故作不悅地嘟噥道,“這麼快就臉紅了,看來我這個癩蛤蟆是做不成嘍!”
張天蛇走近夏侯靈,一拱手道:‘夏侯公子,你怎地會到了這兒呢?”
夏侯靈頭都未擡,冷冷道:“小兄弟,你認錯人了,我可不是什麼公子、什麼夏侯的……”
張天蛇在他身旁坐下,擡頭凝望着前方一大朵白白的浮雲,緩緩道:“一個人最可怕的是他的心死了,只要心不死,就總會有一線希望!我知道你功力盡失,但恢復武功卻並非辦不到,只要肯勤奮練功,要想殺諸葛龍生也並不太難!”頓了一頓,他見夏侯靈仍默默地垂着頭,不由提高了聲音道:“男子漢大丈夫,寧願站着死,也不可跪着生!與其這樣窩窩囊囊地活着,不如豁出去拼盡最後一口氣,就算死,也要死得問心無愧、死得轟轟烈烈!”
夏侯靈擡起頭,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小兄弟,你我素不相識,你何苦多管我的閒事?”
張天蛇慨聲道:“你不認得我了,我卻不會忘記你!咱們都是洛陽的人,你幾次殺盜救人我都看見了——你爲人灑脫豪邁、俠義心腸,洛陽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洛陽四大公子你排名第一,並不僅僅是因你相貌俊雅,也不是因你武功高強、家門顯赫,而是因你的人品,大夥都敬重你!你救了‘南海神君’一命,卻又不願受其恩惠——但你被諸葛龍生害成這般境況,難道也不思報仇麼?!”
夏侯靈悽然笑道:“我何嘗不想報仇?我之所以忍辱偷生苟活到如今,就是盼着有一日能報仇雪恨、救出暗雲!”言及此處,他的臉上忽然泛起一陣紅暈,死灰的雙眼立刻變得活了起來,但僅僅是一瞬,便又恢復了原樣,隨即輕輕吟道:“憶昔年,常記恨無數。夢太癡。把酒邀嫦娥,愁對廣寒宮。戀夢情深,傷懷多……”
張天蛇微笑道:“皇天不負苦心人——要使你的武功強過諸葛龍生,又有何難?!”擡頭看了看正打鬥着的商極圖和秋小牛二人,只見商極圖攻少守多,漸處下風。他站起身道:“我再也見不到那個俊美儒雅、玉樹臨風的夏侯公子了,但卻希望看到灑脫爽朗、豪邁俠義的夏侯公子!”言罷,雙肩微聳,人已到了商極圖與秋小牛的中間,一掌拍向秋小牛,一邊叫道:“秋小牛,還認得我不?!”
秋小牛早已見到張天蛇三人的到來,一直在苦思脫身之策,卻被商極圖糾纏得無計可施。他一見張天蛇過來,心知不妙,左手自懷中摸出一把毒砂撒向張天蛇,旋身錯開張天蛇攻來的一掌,趁勢便欲向山下掠去。
張天蛇左掌一揮,旋起一大股氣流,將毒砂盡數掃落,同時右手已如驚蛇般躥出,連點了秋小牛全身上下數處要穴,秋小牛頓時如石雕般呆在原地動彈不得。
華月姣急忙衝過來道:“天蛇,別傷了他!”
張天蛇嘻嘻笑道:“華姐姐,心疼了啊?”
華月姣臉又一紅,卻並不理他,轉首向商極圖道:“師父,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怎地會打了起來?!”
商極圖喘了一口大氣道:“先別問我——我問你,樊賊死了沒有?!”
華月姣當下將刺殺樊宏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商極圖臉上時喜時憂,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地道:“洪一大俠肯重出江湖真乃一大喜事,組建丐幫更是前所未聞……只想不到十年來樊賊的武功又大有進展,害得姣兒你差點兒送了性命……唉!……”
華月姣道:“那這裡打鬥又是怎麼一回事?!”
商極圖狠狠瞪了秋小牛一眼道:“爲師知你功力尚欠火候,故而培育了一種可助增功力的九鳳花,只要你不是老年人,用此花的花粉和着自身的鮮血服下去便可陡增數十載的功力——”又用手指了指夏侯靈道:“我在一間破屋子裡碰到了那個乞丐,見他只剩下不一口氣了,便將他救到了這兒來,醫治中我見他全身諸多經脈均被截斷,便欲採些花粉來醫好他,誰曾想正碰見這小子在偷花粉……”說着,手指狠狠地指向了秋小牛。
秋小牛雖全身動彈不得,嘴巴卻不饒人:“什麼偷你的花粉?!公子爺我見那些花生得好看,便想採些來送給相好的,誰只卻惹了你這個糟老頭,愣說這山間野花是你的私產!”
商極圖氣極罵道:“不是老夫的是誰的?!老夫花了二十多年的心血方培育出此等珍稀靈花,卻險些被你這小賊全敗壞了……老夫、老夫非揍死你不可!”說着,捋袖舉手就要打秋小牛。
華月姣連忙攔住他道:“師父先別動手,且讓姣兒來問他幾句話……”說完,一雙妙目轉向秋小牛,輕聲問道:“你果真是秋小牛麼?”
秋小牛隻覺眼前這女子似曾相識,卻一時又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見過,怔了怔道:“不錯,本公子就是秋小牛!”
華月姣又問道:“那你可知你父母是什麼人麼?”
秋小牛神色微黯道:“我不記得了……我自小就被師父關在南海神山練功,我每日每夜就只能練功、練功、再練功,日子煩悶極了,我真恨不得殺了師父那老怪物……幸虧,後來我遇見了我義父……”
張天蛇忍不住罵道:“虧你還有臉說出來——弒師求榮、認賊作父!你可知那諸葛無形只是利用你殺掉你師父,他好稱霸武林麼?!”
秋小牛似乎有些委屈地道:“我不管,反正我從小就沒人疼沒人愛的,義父對我這般好,我就該爲他出力辦事……”
華月姣道:“你可知你生身之父乃是‘江南鎮海王’秋快來麼?”
“秋快來?!”秋小牛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道:“這個名字好像聽說過——倘若他真是我父親的話,爲何這許多年來都不曾找尋我?!”
商極圖呆了一呆道:“原來如此!難怪我見你好像有些面熟,細思一下才想起你的樣兒簡直就跟三十年前的江南少俠秋快來一個模子,而且你胸前這個冰玉葫蘆也像是秋大俠當年曾佩戴過的……說起來老夫與秋大俠也算是故交了,若你果真是秋大俠之後,那老夫與你也算是自己人了……”
秋小牛低聲道:“這個,只有等我見了秋大俠之面才能弄清楚……”
商極圖道:“嗯,這個暫且不論,我先救了那人再說……”說着,自前面的山崖掠去,不多時便又回了來,手裡捧了一個布包,對華月姣道:“姣兒,你隨爲師來,治好那人後剩下的你就服下罷……”又對張天蛇道:“這位小兄弟是叫天蛇吧?你請解了秋小牛雙腿之穴,讓他也來罷!”
當下,張天蛇依言解了秋小牛雙腿的穴道,秋小牛乖乖地跟着幾人行到了茅廬前面。
商極圖先進茅廬裡取了兩個大碗來,再將手上的布包打開,只見裡邊全是些金黃色的花粉。他將花粉分作兩半倒進了兩個碗裡,一個遞給了華月姣,一邊道:“用自己的血泡了這些花粉便可喝進肚裡,自個調息運功,爲師來救這人——”說罷,又端了另一碗坐在夏侯靈的面前,道聲:“得罪了!”言際,手指輕輕一劃,夏侯靈左小臂上立即冒出一大股鮮血來。他忙用碗將血接住,待裝得小半碗時便將血止住,再敷上些金創藥,最後略一搖盪手上之碗,遞向夏侯靈,懇聲道:“請喝下去罷!”
夏侯靈看了看商極圖一眼,顫抖着雙手接過了碗,仰脖“咕咕咕咕”幾大口便將混合了花粉的鮮血喝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