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昂仔細整理一下思路,然後才緩緩的說道:“大師,人人有私慾,此乃天性,無法摒除,故大權獨攬久之必腐,愛民會、愛民軍也必然如此,十年不腐,五十年必腐,父不腐,子必腐,因此必須有強力的監察和懲戒。”
“負責監察之人必須與愛民會、愛民軍無利害糾葛,而本身又不易受他人收買與影響。我想貴寺僧衆比較符合這個條件,所以我就想獨自成立一個監察司,監察司只受皇帝節制,賦予監察考覈天下官員的權力。”
“監察司由出家人組成,司長由淨土寺主持擔任,人員由淨土寺自行任免,當然每個參與監察司的僧衆必須有清白的來歷並公示天下,其選定之要求容後再議。將來天下平定之後,淨土寺可以在各地州府建立寺廟,派遣一定僧衆成立當地監察寺,僧衆數量再議,建造寺廟資費由官府支出。”
“所有監察司僧衆沒有俸祿,沒有官階,在衣食住行上沒有任何特權。但每人可以一次性分得五十畝土地作爲永久性田產,其人在生時,田產統一歸寺廟管理;其人死後,歸其至親之人所有,若無至親之人,收歸國有。監察司僧衆如若還俗,則一半土地收歸國有,其子孫三代不得爲官。”
“所有監察司僧衆必須非本地出生,所在州府之中亦無親朋,譬如京師出生之僧衆派遣到滇州監察寺,滇州出生之僧衆則派遣到北關州監察寺。各地監察寺僧衆在監察各地官員的同時可以自由佈道,但不得蠱惑、強迫民衆加入,民衆信與不信一切自願。”
“所有各地監察寺僧衆列名於市,公示於衆,其監察成效卓著者,刻石碑列於宗廟,供後人景仰。所有監察司僧衆,均須於官塾研習平等法治之學、術數、農桑和技工等格物之學,學成考覈合格之後方能成爲各地監察寺之成員。”
“每年各地官府課稅收入的百分之三交給各地監察寺,作爲監察寺監察和考覈官員之資費。各地監察寺僧衆在任意挑選的一個外地官員、兩個外地士兵和兩個外地民衆陪同之下,有權隨時查看田契、地契、房契和錢莊存根、有權隨時查看官府庫房和賬簿;官府所建一切工程和一切開支,監察司僧衆都可以在上述條件下稽查所有細節。”
“被任意挑選的那五人,必須與該監察寺僧衆非親非朋,必須是素未謀面,必須在當日離開之前簽署保密協議,以及獨立簽署該監察寺僧衆當日所爲是否遵守公平公正原則的確認書。所有監察司僧衆也必須遵守保密制度。”
“如果五份確認書都肯定該監察司僧衆當日行爲違犯了公平公正原則,則罷免該監察寺僧衆,沒收其五十畝田產,終身不得入監察寺,並按其情節輕重給予懲罰。”
“監察司不得隨意打擾官員的工作和日常生活,也無權傳召、禁錮和抓捕官員,但監察司每年向皇帝提交官員行爲以及政績的考覈結果,並同時向天下公佈;皇帝與內閣必須馬上就官員考覈結果進行審查,對比吏部的內審結果,一併作爲官員升降獎懲的依據。”
“如果監察司對皇帝和內閣審定的官員升降獎懲結果持有不同意見,可以要求隨機挑選七位與該官員非親非故、亦無利害糾葛的中立者,即非官員本地的三位士兵和四位民間人士,以及內閣指定四人、監察司指定四人,組成稽查組,重新對該官員進行審查並將結果以及細節公諸於世。在此期間,該官員暫停一切職務。”
“當然,我剛纔所說的並不完善,還需要集思廣益、多次討論才能最終決定,而且必須要其他制度配合。但我相信只要開此先河,將來就一定可以幫助杜絕貪官、庸官和昏官,遏制官員不斷膨脹的私慾,還天下一個比較清明的吏治。”
高昂有選擇性闡明瞭監察司的構思,但很多更超前的舉措他卻沒有說出來,一來他怕衆人無法接受,二來,必須要留待召開愛民會全體會議室集體討論,逐漸借其他人之口一步步的完善,這樣監察司的制度才能夠徹底深入民心,削弱抵制的力量。
衆人聽了瞠目結舌、久久無言,他們怎麼可能想到由出家人來監察官員?高昂的監察司制度看似荒謬,但細細一想卻不是沒有道理,也不是沒有可能實現。
畢竟只要確保出家人的出身清白,並確保他們與所監察的官員毫無瓜葛,又輔以公證人,主要從官員的財產、官府的庫房賬簿以及官府所建造工程和一切開支入手,官員清白與否、合格與否、官府政績如何基本都會公諸於世。
雖然此項做法必有弊端,但相比可能存在的弊端,其好處肯定大於弊端,值得一試。
空法大師一向古井無波的臉上此刻再也無法保持平靜,震駭、驚喜和敬佩各種神情夾雜,一直顯得黯淡無神的雙眼突然爆出一抹精芒,連連閃動,顯然是心中在深切思量着。
足足兩刻時間之後,空法大師才從沉思之中回來,對高昂深深鞠躬道:“高施主此舉隱合天理正道,必可遏制人心貪慾之於未發,老衲在此以佛祖之名起誓,淨土宗、淨土寺僧衆必定全力以赴幫助高施主實現此宏偉願念,造福於天下百姓。監察司不立,老衲則不還寺!”
高昂聽空法大師竟然爲此改變主意決定親自留下幫忙,當真有點喜出望外,他正愁着一旦他和秦弘帶兵外出,兗州就沒有先天高手坐鎮,愛民會愛民軍核心人物的安全就無法保證,現在空法大師肯留下,那就再好不過了。
而且那三百多個和尚竟然都是化勁初期以上武者,化勁巔峰境界超過三十個,有這麼一股強大的力量守護兗州,敵人的刺客和細作就很難有所作爲了。
“大師,您肯屈尊留下,實在是我愛民軍之福,更是兗州百姓之福!事不宜遲,我們到膳堂用完午飯,就馬上召開會議研討監察司之事,然後儘快安定兗州,兗州動盪糜爛了多年,百姓可是苦不堪言啊。”
高昂趕緊親自領着空法大師,準備向府衙走去。
就在此時,那三百多個和尚之中忽然走出一位個子不高,身材瘦削的老人家來,對高昂呵呵笑道:“小朋友,多日不見,你竟然忘了我這個老傢伙啦?”
高昂見那人竟然是和風客棧的掌櫃老先生,驚訝不已,趕緊對空法大師道了個歉,馬上走了過去,拉住掌櫃老先生的手,連連道歉道:“對不住,實在是對不住,小子和空法大師專心說話,一心不能二用,竟然沒有看見老先生大駕光臨,實在該罵。”
他現在還無法時刻連續施展神識,還真是沒有發現高大衆僧之中還藏一個先天高手。
掌櫃老先生哈哈笑道:“哈哈,我個子矮小,又站在最後面,你沒發現我又有什麼好對不住的?我老人家的客棧開不下去了,想來跟你討碗飯吃,不知道你收不收我這種老頭子?”
高昂哪裡會拒絕?此人的實力可是和空法大師相差無幾,驚喜之下,連連點頭道:“您老人家肯屈尊到我們這個小地方,我們當然求之不得,歡迎之至!愛民會第三副**、愛民軍新建第四軍廂都指揮使都還缺人,不如您老人家就先兼任這兩個職位如何?”
掌櫃老先生卻是大搖其頭,道:“唉,不行,不行,我老了,可經不起折騰,而且我對當官和帶兵打戰沒有興趣,我只會三兩下拳腳功夫,也懂一點農桑種植之術,當一個教頭或者學塾先生就已經是我老頭子最大的能耐了。”
高昂聽得出來此人之言發自內心,不是刻意推脫之辭,略一思考就有了決定,道:“老先生,愛民軍還差一個武術總教頭,新辦的愛民軍百科殿也差一個大祭酒,不知您意下如何?百科殿除了教授經書詩詞和施政之學外,還教授農桑、算術、技工、天文歷學等格致之學,正好適合老先生。只是百科殿暫時只設在河州興洛城,並不在兗州首府濟盛城。”
掌櫃老先生馬上點頭道:“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可不願意天天對着空法那個老傢伙,他沒事就念阿彌陀佛,聽得我耳朵就快起繭了。趕緊拿任命書來,我老人家現在就走。”
空法大師難得的露出了一絲苦笑,卻沒有說話。
高昂也不廢話,馬上請教掌櫃老先生姓名,即刻寫好任命書,並特意吩咐兩個非常優秀的愛民會骨幹牽來兩匹駿馬侯在掌櫃老先生身邊,這兩人將做爲掌櫃老先生的侍從和助手。
等掌櫃老先生收起任命書,高昂才深深鞠躬道:“多謝老先生,河州軍民的安危就拜託您了。”他此時已經明白掌櫃老先生是特意要到河州去,因爲河州現在只有蘇穎一個先天中期,重要人物非常不安全,所以就更加感激此人。
掌櫃老先生見高昂明白了他的用意,微微一笑後,就帶着兩個侍從騎馬離開了。
等掌櫃老先生一走,空法大師纔對高昂感慨道:“杜君明此人文武全才,滿腹經綸,但一向恃才傲物、目無餘子,厝朝三代皇帝都曾多次以高*官厚祿邀請他,每次都被他拒絕,就連老衲和他相交多年,在他眼中也就只頂半個人而已。一個月前他突然找到老衲,要老衲派人到你帳下效力,老衲當時都嚇了一大跳。”
高昂很誠懇的道:“大師,你和杜老先生的厚愛,小子感激不盡。”
空法大師斷然搖頭道:“高施主,你現在所行乃是有利於天下千秋萬代的大福祉,天下有識之士都應該盡力相助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