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一紅一綠相繼閃過,猶如兩條巨龍,鬥破蒼穹。從天上鬥到地下,所到之處萬物俱毀驟成廢墟。凡間的百姓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拖家帶口的逃離這個危險之地。
不尊似乎沒有戀戰的意思,無數次虛晃而過,像是把西子爵往一個地方引。
他則被猩紅佔據了雙眸,殺戮之心不知不覺已經矇蔽了心智,不顧一切的追趕,冥牙竟滲入了手掌幾分。他卻沒有一絲察覺,一心只想搶回玲兒的屍骨。
兩抹身影一前一後掠過水麪,不起一絲波瀾。不知道是西子爵追得緊,還是不尊已經達到了目的,忽然在一棵大樹上停下來,轉身冷笑的看着西子爵。
“不尊!!”
“小人恭候幽蘭白帝大駕——”
他笑了,在夜色中愈發鬼魅。玲兒的屍骨也笑了,森白的骨頭髮出哧哧笑聲,每塊骨頭都動了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西子爵猛然一怔,緩緩停在半空中。剛纔只顧着追趕,此時驚覺竟到了這裡!
花川海,已面目全非。乾涸的紅土地裂開一個個大口,像是通往地獄的通道。百花不再,繁華早灰飛煙滅,只剩下滿目瘡痍,忍不住的辛酸落魄。
他覺得不尊腳下的那棵大樹有些眼熟,回顧千年前那次後,花川海就毀於一旦,這棵大樹……他恍惚間想起,這就是當時木屋邊的垂柳,每次卿伢歸來,他們就在夕陽下的垂柳下用膳。
可是當年的垂柳已然變成了一個怪物,樹葉已經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頭。怪異的枝條像怪物的觸手,肆無忌憚的在夜色中揮舞。假設那個當時留下的傷口是利嘴,它似乎和玲兒一樣在笑,被不尊操控着的怪笑。
一望無際的乾涸土地,偏偏有這麼棵怪異的大樹,甚至西子爵上次來花川海都沒注意到,似乎是一夜之間長出來的……
西子爵漸漸有點醒了,回想剛纔受制的內心,下意識看向左手。果然,一條赤紅的圖騰從左手腕直貫肩頭。在他難以置信的眼神中,只感覺心頭沉悶一響,圖騰已經蔓延胸口,漸漸佔據他的意識。
“殺……殺戮之心——”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爆發……他額頭滲出了絲絲冷汗,握緊冥牙指向不尊。“把屍骨還給我!”
“你怎麼那麼喜歡叫別人把東西還給你——以前是辛月牙,現在是玲兒的屍骨,而最初……是卿伢!”
似乎到了該算總賬的時候了!
不尊咬牙切齒的看着笑着,隱藏在身體深處的悲傷一發不可收拾,將他團團席捲。
“湛無涯,你有多高貴,我又有多卑賤,爲什麼你能輕而易舉的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恨這悠悠歲月,我恨所有的生靈,我更恨你!”我最恨的是,只有你纔是我計劃的意外。意外的奪走卿伢,意外的佔有一切,意外的奪走了我的所有渴望在乎的東西……不尊雙眼猙紅,嘴角帶着嘲諷冷笑的同時,心在粉碎的哭泣……“你的出現,搶走了我所有的東西!呵呵,幽蘭白帝,聽上去那麼尊崇高貴……可你別忘了,你和我一樣,都是半妖!”
可不尊也忘了,同時半妖,西子爵趨向於人類,而他最終徹底變成了兇殘的妖怪……
這分明是張小孩妒忌的嘴臉。
殺戮之心從未這麼大規模的爆發過,拉拽的心臟有點疼。他卻故作沒事,舉高冥牙,嘴角帶着不屑一顧的笑:“我向來不喜歡聽廢話,要殺就殺個痛快!”
“呵呵,那我如你所願!”
剎那間電閃雷鳴,狂風起驟雨降,激起的灰塵淹沒了四周。兩人化身兩道光束,鬥得天昏地暗。新仇舊恨,填滿了胸腔。一次次的劍舞,似乎用之不盡的襲殺和靈力,頃刻間把花川海戳成了蜂窩。
兩人歇斯底里的廝殺,忘卻了一切,只記得必須殺死眼前的人。恍惚間風雨中響起琴聲,斷斷續續的敲擊心頭,撥動了不尊本早就死去的心絃。
是當時卿伢的琴聲……
不尊抽離戰鬥,緩緩落回大樹上,狂風暴雨迷了眼,衝擊着身上的傷口。他這時才發現自己右手臂被劃出了個口子,鮮血順着風雨不斷飆出,右手竟有點麻痹。
琴聲越來越清晰,穿破漫天的風雨而來,西子爵也聽到了。他緩緩放慢動作,難以置信的環顧四周。可是風雨太大,掩蓋了所有的視線,眼睛被迫眯起,可卻急迫的打量四周。
琴聲從哪裡而來,漫無天際的響奏,擾亂了兩人的心絃。
風雨中突然傳來了歌謠,像衝破時光的封印而來,帶給兩人無限震撼。
他們都記得,這是卿伢的聲音,是她在哼唱歌謠。很久很久以前,她帶着一身聖潔從天而降……很久很久以前,她最愛哼着這首歌謠,樂觀的看待這個世界……很久很久以前,她死在了陰謀背叛的深淵裡……
她死的那天,天界萬年不變的天一片灰霾,四周莫名的響起琴聲和歌謠聲。可當時他們只記得她的撕心裂肺,曾絕美的臉頰猙獰着,哭着笑着,最後死去……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聽到琴聲和歌謠,沒想到……
西子爵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尋找不到的寂寥和悲傷,冥牙斬斷狂風暴雨,指着老天惡狠狠的低吼:“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連他都失控暴走,更何況不尊。可不尊只是哧哧的笑,玲兒的屍骨和大樹也跟着笑,驚悚詭異的畫風。
一刻的平靜後,不尊突然仰頭狂笑,幽若頃刻間在左手出去。全身散發着濃重的黑暗和戾氣,不由讓人毛骨悚然。
西子爵下意識轉身一看,大樹似乎又長高了,揮舞的枝幹漸漸觸及雲層。光影交加中,地上影子的觸角已緩緩向他伸去。他來不及反應,影子的觸角已經纏着他的雙腿。下一秒,只感覺被電擊了一樣,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無力的拄着冥牙單膝跪下。
“這到底是什麼鬼!”該死,頭開始暈了,靈力似乎要被抽光了……“不尊,我要殺了你!!”
不尊滿不在乎的輕拂幽若,戲謔的嘴角輕飄飄吐出一句:“到底是誰能殺了誰——”
“你……咳咳……”連冥牙的力量都被抽走了,那棵古怪的大樹……不對!大樹上有奇怪的氣息,是……“聖瀝泉?!”
該死!自己竟沒注意到聖瀝泉就在大樹裡,而襲擊自己的這股力量,就是聖瀝泉!
“湛無涯,一切都會以你的死而結束……死吧!”
是幽若的冰凝霜華!要是以這種狀態被正面擊中,估計會直接元神俱滅!
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躲閃,觸角狠狠的禁錮了身體,炎龍又留在辛月牙身邊保護,只能眼睜睜看着冰凝霜華的到來……
“一切真的都要結束了嗎,小牙兒……炎龍?!”
他使勁眨着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夜空中到來的那道火光,的確是炎龍。而炎龍背上有個人,定睛一看,是辛月牙!
“她怎麼能控制炎龍?她又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炎龍勉強擋下冰凝霜華,痛苦的嘶吼聲響徹天際。辛月牙急忙從炎龍背上下來,抱歉的一再鞠躬,轉身奔向受困的西子爵。
看到這樣的他,她又心疼又氣,五官緊皺的想幫他解開束縛。可當看清楚後,她不由倒吸了口涼氣,手足無措的愣在一邊。
“這是……影子?!”
影子做的圍困結界,天來告訴她該怎麼解。可是不管了。不尊在另一邊虎視眈眈,手裡還拿着自己的幽若,很有可能下一秒又有攻擊,必須先把西子爵救出來!
可是這是影子,刀劍砍不斷,靈力也無從下手……她靈機一動,突然雙手快速結印,指尖的靈力直射雲霄。幾秒後,編織而來的烏雲擋住了月光,圍困失去了作用。
她急忙扶住西子爵,又急迫的看了眼不尊,疑惑他爲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按理說他分分鐘可以殺過來。可他卻停在遠處,用一種看不穿的表情看着自己。
“咳咳……小牙兒,多虧你小腦袋突然開竅,不然你要成寡婦了~”
“這時候還有心情說笑!”
他的身體好涼,左手掌有燒烙的痕跡,血腥味刺鼻而來,看來剛纔殺戮之心全方面爆發了。不過她倒是有點慶幸,要不是不尊圍困住他,估計自己趕來看到的是已經發瘋的西子爵……
“你怎麼解除這鬼東西的?”
“有光就有影子,要是沒有光,影子也會消失——”剛纔我看見影子的觸角來自那棵大樹,似乎暗藏玄機……她見西子爵面露疲憊之色,拍拍他的肩頭,自己轉身正面面對。“大白癡,你好好休息,接下來交給我。”
讓人意外的是,西子爵想也不想的哦了一聲,乖乖坐在一邊喘息。他很清楚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不是不尊的對手。辛月牙雖然弱,不過她纔是幽若真正的主人,估計幽若下不了狠手。與其和她糾纏誰上這個問題,不如等恢復了一點氣力,不拖累她的同時也能保護她。
悲傷浸染時光,月光再現,緩緩照亮這片大地。那樹,已經衍生了妖魔的姿態,伸出的觸角徘徊在不尊四周,似乎是保護。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對付的了不尊,閉眼也就一次,無非是個死。
原本安靜徘徊的觸角迅速向她伸去,西子爵驚慌的大喊一聲:“小牙兒,小心腳下!”
可似乎,一切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