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總是在防不勝防的時候到來,讓世界陷入黑暗的同時,也勾起了人心底的悲傷和難過。
護體在湘安的村口降臨,西子爵有千年沒有回來過了,可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沒變。村口那兩棵大樹,依舊枝葉茂盛鬱鬱蔥蔥。散發着勃勃生機。那條大河也是,沒有因爲乾旱而乾涸,月光在河面落下一片粼粼,魚兒歡快的遊動。
熟悉的一切,讓他產生了一種幻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小孩,沒到夜晚臨近,玲兒就會守在家門口,喊着讓自己回家吃飯。
老槐樹,破石屋,殘缺斷橋,甚至四周刮過的一陣微風,都能讓他熱淚盈眶。他不禁加快腳步往村莊深處走,他記得那裡有個自己的家。沒到炊煙裊裊,他都會很自覺的回家,因爲那裡是他的家,母親在等着自己回家……
畢竟過去了幾千年,就算湘安得天庇佑,也不可能一點改變也沒有。其實到處都變了,只是他忘記了,他只記得山腳下有兩棟歪歪斜斜的茅草屋,沒到颳風下雨或者下雪,他們就一晚上不能睡,因爲害怕茅草屋會倒塌。
村裡的人家都回家吃飯了,沒人在意他們這個外來者。偶爾有幾個調皮的小孩衝他們吐吐舌頭,然後被父母抓進去警告。
因爲他們四周的螢火之光,讓村民認爲他們是妖怪。
西子爵在崎嶇的道路上奔走,腳步越來越快,辛月牙有點吃力的跟着。小道四通八達,很是複雜。他找了很久都沒找到記憶裡的那個地方,之後停在十字路口,茫然若失的看着四周。
他總覺得茅草屋是在那個方向,可到了之後才發現,那裡只是一片雜草堆。
什麼也沒有……
“應該是在那裡,可爲什麼……”
他哧哧的笑着,眼眶通紅,突然間召喚出冥牙,輕輕一揮摧毀了所有的雜草。動靜引來了附近的村民,他們出來看見一個舉着紅色長劍,眼睛冒着血腥紅光的男人,下意識哭爹喊孃的往家裡躲。
辛月牙感傷的吸吸鼻子,緩緩走上去,從後抱住他的身體。下一秒,被悲傷席捲。他在顫抖,身體,呼吸,包括心臟。她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悲傷和崩潰,溢出的淚水打溼了他的後背。
“爵,不要這樣——”
你知道嗎,每當你心痛時候,我的心就像被人捏在手心,無法喘息……
他愣了一下,緩緩回頭看着身後的她。小小的身體縮在一起,啞着嗓子低低哭着,看得人心碎。他仰頭看了眼夜空,連月亮星辰都不敢出來見他,全都躲在烏雲後面,生怕面對他的質問。
不遠處的蘇沛白一直靜靜看着,身邊的冰心已經哭成了淚人,他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以示安慰,深深呼出口氣,看着已經荒蕪的草地,努力幻想那裡曾經是西子爵賴以生存的家。
這時幾個膽子大的村民拿着鋤頭殺過來,帶頭的是村長趙六,長年乾的莊稼活,一身腱子肉,眼角過早的爬上了皺紋。身後跟着幾個畏畏縮縮的村民,雖然害怕,可更害怕他們是來村子裡搗亂的,還是壯着膽子圍過來。
蘇沛白略微側目看了一眼,右手輕輕一揮,突然掀起的狂風吹倒了一片。有人在驚叫,有人在害怕,卻沒人逃跑。
村民們繼續站起來,圍在一起,嚥着口水,小心謹慎的盯着他們。
趙六突然喊了一句:“你們是什麼妖魔鬼怪?!來村子做什麼!”
蘇沛白看着手心內泛動的靈力,輕啓嘴角:“妖魔……鬼怪?呵呵,愚民。”
他不喜歡和凡人打交道,更怕他們驚擾到此時的西子爵,打算直接把他們轟走。
西子爵卻收起冥牙,偷偷抹掉眼角的淚水,拉着辛月牙向村民走去,眼眸依舊灰暗。
“爵,他們只是不知情的村民,你不要傷害……”
“放心。這裡曾經是我的家,我不會在自己家裡亂殺人。”
他笑了,雖然看起來那麼勉強。眼睛明明紅紅的,卻害怕自己擔心,強迫着自己去笑。
村民們一看他直接過來了,嚇得全都軟了腳。趙六看了眼身後的同伴,再一看這幾個來歷不明,有可能是妖怪的人,突然抓起旁邊的鋤頭,用力朝西子爵揮去。
鋤頭斷裂的聲音很清脆,只是在他眼睛都懶得眨的瞬間。
“妖……妖怪啊……”
其他人見此全跑了,只剩下趙六雙腿發軟,滿臉冷汗的愣在原地。
在西子爵愈發疑惑的眼神中,趙六突然閉眼,聲線顫抖卻正氣凌然的喊着:“你們這些妖怪,我趙六自知今天逃不過了。不過村子裡剩下除了我幾個青壯年,只有一些老弱婦孺。我是一村之長,要吃先吃我!不過求你們放過這個村子,不然我趙六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辛月牙急忙上去解釋:“大哥,我們不是妖……”好吧。西子爵的確是妖怪。“我們並不是來襲擊村子的,我們是來這裡找人,我們不會傷害村子裡的人,所以你不要怕——”
趙六緩緩睜開眼,早嚇得全身哆嗦,見他們真的沒有要吃自己的意思,一屁股跌坐地上,大手抹着臉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喘息顫抖。
“我們村子地處偏僻,千百年來一直相安無事,大家過着平靜的生活。自從半個月前來了個妖怪,村裡的青壯年都跑了,剩下一些老弱婦孺……我求求你們,大家真的只是想平靜的生活下去……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村裡的大家……”
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說到這裡竟哽咽的哭出聲。
辛月牙又急又難過,本想安慰趙六自己一夥人真的不是來搗亂殺人的,可一看西子爵冷冰冰的臉,頓時恍悟。心想怪不得趙六突然又害怕的哭了,都是被這傢伙的表情給嚇的。
她勸了好一會兒,趙六才止住哭泣,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戰戰兢兢的偷看西子爵和蘇沛白。
“你不要繃着一張臉,嚇到別人了!”
西子爵直接扭頭看着蘇沛白,懶懶吐出一句:“老白,聽到沒有,說你呢!沒事繃着一張臉,怪嚇人的!”
蘇沛白不屑冷哼一聲,拉着冰心瞬移到趙六面前,還沒開口,嚇得趙六又摔到了地上。這回受得驚嚇不清,抱着腦袋愣是不敢起來。
辛月牙和冰心不約而同的看了眼自己的男人,無語的嘆了口氣:“你們纔是天地絕配天生一對~”
後來趙六知道他們真的是沒有惡意的,就帶他們回自己家。趙六的家很簡單到簡陋,也許村子裡的房子都這樣。茅草房,土胚牆,黑土地,兩個房間。一個吃飯,一個睡覺,竈臺在院子裡。屋內牆上掛着很多菜乾臘肉什麼的,空氣裡散發着難聞的氣味。
趙六是個熱情的漢子,讓他們在桌前自己,自己到竈臺前忙活。
趁此功夫,辛月牙好奇的打量四周。春節剛過,牆上還留着紅色的對聯,不過已經殘破。簾布後面是趙六的睡房,農村裡的土塌,塌上有條龍鳳被,已經泛白,卻很乾淨。房子雖然很破舊,但一塵不染,看得出來趙六的女人很愛乾淨。
不一會兒趙六端着熱氣騰騰的食物上桌了,一些粗糧,西子爵無心吃,蘇沛白不屑吃,倒是辛月牙和冰心,兩人吃得不亦樂乎。
趙六憨笑的站在一邊擦手,想起剛纔的事情還心有餘悸,不由又偷偷看了眼西子爵和蘇沛白。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問:“幾位爲什麼會來到我們這個小村落?”
湘安很隱蔽,所以逃過了戰亂。要是沒人帶路,一般人很難找到這裡。
西子爵看了眼趙六,許久後才丟出一句:“你剛纔說半個月前有個妖怪到了這裡?”
“對啊!”一提起這事,趙六止不住打了個寒噤,坐下後拿出自釀的燒刀子邊喝邊說。“那妖怪也是快到晚上的時候到的,全身黑漆漆的,一雙幽綠的眼睛,看得人心裡發毛……”
“是不尊!”
西子爵和蘇沛白對視一樣,心裡有了底,讓趙六繼續說。
“那妖怪太恐怖了,一來就殺了好多人。他好像在找什麼東西,後來從老甲嘴裡知道後,頭也不回的就衝後山去了。當時大家心裡害怕,帶着各自一家子趁夜離開了。後來一些走不了的,只能留下來等死。我是這裡的村長,自然不能走。就結合了村子裡剩下的一些青壯年,想保住村子。可奇怪的是,那妖怪去了後就沒回來了。正當大家以爲苦難過去了的時候,您幾位就到了——”
“衝後山去了?”西子爵隱約記得有什麼東西在後山,好像是……“母親!!”
他驚慌失措的瞬移而出,蘇沛白繼而跟上。辛月牙和冰心愣了幾秒,對着趙六感激的鞠躬後也跟了上去。
之前還坐着四個人,眨眼間一個個都不見了,也不過眨眼的時間!趙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牀上的,被子一猛,想着想着就昏死了過去。
夜風亂舞中,西子爵想也不想的直奔後山的山腳下。黑暗模糊了表情,眉頭卻愈發緊皺,整個人處在慌張當中。他記得那裡有塊大石頭,玲兒的墳就在那裡。要趙六說的是真的,不尊夜襲湘安的目的,就是因爲玲兒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