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了整衣領,扶着玲兒的手走下車,我款步走到小樓前,擡眼望去,寶藍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着金光,耀眼的紅漆看得出新飾的痕跡,外牆上的裝飾畫一水的全是富貴牡丹圖樣,盛開的、半合的、含苞待放的,顏色也各不相同,粉色的、大紅的、白紅相間的,各式的牡丹花之間,黑底的檀木牌匾上用金漆寫着飄然三個大字“逸仙居”,從八扇洞開的大門望進去,二百餘平方的大堂盡收眼底,二三十張方臺桌面整齊的擺放,只靠左邊內裡的一桌有幾人圍坐,還有靠牆的兩桌有客人吃飯,其它桌子都是空着的。二樓有樓臺擋住,暫看不清,想來,就是雅間了。
我心底暗笑,洛陽人對於牡丹的鐘愛,此處事見一斑。總之,這酒樓第一眼給我的感覺,富貴有餘,靈動不足。
“二寶,老爺回來了,叫幾個人來幫着把後面的三輛車上的東西卸下來,放後院裡去。那最後兩輛車的東西是綢緞莊的,不用卸。手腳麻利些。”劉掌櫃的看着門口站着的小二,吩咐到,又對二叔等幾個趕車的說:“各位辛苦了,請隨我到賬房支領銀錢吧。”
然後對我點點頭,領着二叔幾個人進去,我在後面喊着:“劉叔,發放完銀錢,請留我二叔略坐坐,晴如還有事跟二叔講。”
劉掌櫃揚揚手,並沒有回頭,說道:“知道了,晴如小姐。”
林老爺走上前來,笑着說:“晴如丫頭,玲兒,走吧,我帶你們去二樓。”我點點頭,攜了玲兒的手,跟在林老爺的後面,穿過大堂,從東邊角落裡的樓梯上了樓。剛上得二樓,聽得屏風後邊有人吃酒說話的聲音,想是二樓雅間的客人了。我環眼一望,二樓比得一樓空間略要小些,只用各色屏風圍開七八個雅間,大概有二三個雅間的裡客人。
林老爺腳步未停,我也就沒有多看,穿過雅間之間的走廊,到了外邊的樓臺,左轉,走了十多步的樣子,林老爺停下,推開房門,說:“進去看看吧,這就是你們暫時落腳的地方了。”
我看了玲兒一眼,和她一起邁步走進房間,一間約二十多平的房間,屋裡陳設簡單,只一張牀,並一桌二椅,角落裡一個衣櫃,再無其它。因房間在二樓,倒是敞亮,光線很不錯。
林老爺也走進來,說:“屋內的傢什我已着人去辦,這些個舊東西等一下都會搬出去,空間是小些,你們也不肯去家裡,只能先委屈了。”
我回過頭,感激的看着林老爺:“林老爺,說什麼委屈的話,晴如主僕二人都得着您的好,若不是碰到您,這會兒且不定在哪兒呢,晴如心裡已是充滿了感激,林老爺再要如此說,倒叫晴如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又說,“再者,這個房間已是很好,明亮,溫暖,且連着外面的陽臺,晴如不用出門,都可以看到熱鬧的街市了。楊老爺,這個房間我很滿意,謝謝您。”
林老爺笑着點點頭:“滿意就好,滿意就好,外道的話就不用多說了,等一會兒劉掌櫃會叫人送吃食熱水上來,你們先吃點東西洗漱一番,去去乏,我也要回家了,出門一個多月了,想家裡的兒女們了,哈哈哈哈......”
我送了林老爺出去,看着他從陽臺又走進雅間裡,方返回房間,從包袱裡拿出紙筆,寫了一個小紙條,又掏出一個五兩的銀錠子,和小紙條一起包了,對玲兒說:“你先收拾收拾,我去跟二叔道別,晚了怕他急着返回家。”玲兒點點頭,看着我出門。
順着剛纔的路走下樓,我剛要找人問劉掌櫃在哪,一位跑堂的夥計走過來,對我說:“見過李小姐,敢問李小姐可是在尋劉掌櫃的?劉掌櫃剛吩咐了,若李小姐下來,要小的帶李小姐去後院找他,李小姐,請這邊走。”
我點點頭,隨他往後院走,出了門,左邊是類似於倉庫的地方,不時有來往的夥計把林老爺帶回的東西搬進去。右邊的房間門關着,窗戶裡隱約可見人走動,屋頂上有個大大的煙囪,猜想應該就是酒樓的廚房了。穿過中間的天井,裡面有三間房,領路的夥計走到中間那個房間,敲敲門,說:“掌櫃的,李小姐來了。”說着,推開門,請我進去,自己只站在外面。
我點點頭,走進去,就見劉掌櫃迎上來:“晴如小姐,你二叔已在等你,我就不打擾你二人敘話,先去忙了,晴如小姐有事去前面大堂的櫃檯找我就行了。”
我感激的朝劉掌櫃笑笑,看着他退出房間,又關上門。回過頭,二叔已在身後:“丫頭,你已到了洛陽,如今,又遇着貴人,從外祖家接回你弟弟,自然會有人幫你安排一切,送你安全的回到石頭鎮,二叔就不用擔心了。”
我感動極了,二叔還記着我說到洛陽接弟弟的事情,還記掛着我回石頭鎮的安全,眼睛裡的淚水就滾了下來:“二叔,謝謝您了,若不是有您幫助,晴如只怕不能如此順利的到達洛陽了。”
二叔擡起手,欲要幫我擦眼淚,想是又感覺不妥,尷尬的搓搓手,笑道:“哪有我什麼事,是丫頭你聰明,人又好,得了主人家的賞識,這纔有這等待遇,這都是你靠自己掙來的,二叔不過是趕了巧。”
我看着二叔的樣子,忍不住又笑出來:“二叔,若不是您好心捎上晴如,任憑晴如怎麼聰明,也是無處施展啊,所以,二叔,請受晴如一拜。”說着,深深的一福下去,這一福,包含了我太多的感激。
二叔欲扶起我,又被我的堅定打動,故站定,受了我一拜,一拜既完,“好,好好,晴如,你是個有福的丫頭,如今身邊又有丫環跟着,又有主人家的賞識,二叔不操心,只一樣,這出門在外,萬事多留個心眼,你雖聰明,到底是姑娘家,安全第一,記住了嗎?”
“嗯,”我含着眼淚點頭。
“那二叔走了,外邊幾個弟兄還候着,我要趕緊的趕回石頭鎮了。你回家後一定去二叔家裡玩兒啊,只到了石頭鎮,說找西街的譚二,沒有不知道我的,記下了嗎?”
“嗯,二叔,我還有一事,想請二叔幫幫忙。我出門的時候,爹孃怕我在路上吃苦,說窮家富路,東拼西湊的給我帶了十兩銀子出門,晴如幸得二叔及楊老爺的幫忙,也沒有用去多少,這五兩銀子,請二叔幫我帶回家捎給我爹孃,我家就住在苦芪谷,二叔說找李木匠就知道了。”說着,將那包好的五兩銀子遞給二叔。
二叔點點頭,接過銀子,細細的揣進衣兜裡,“好,我一定帶給你爹孃。”
我隨着二叔出門,穿過天井,一直送出酒樓大門外,二叔回過頭,“丫頭,保重,二叔先走了,石頭鎮再見。”
“二叔再見。”
再見,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再見了,二叔,晴如如今也無能力,苦芪谷裡沒有李木匠,區區五兩銀子,就當晴如謝您了,我在心裡默默的說道。看着二叔的車從轉角消失,我方又進了門,上樓去。
回了房,新買的傢什已都送到,玲兒正指揮着搬東西的夥計把傢什一件件放到合適的地方擺放好,桌子椅子的也都擦拭乾淨,夥計們又搬着舊傢俱退出了。
玲兒扶我坐下,又忙着將衣服鞋襪之類的放進衣櫃,面盆布巾之類的放到架子上。我看着玲兒忙前忙後,走上前去幫忙,將剛送來的鋪蓋被面鋪到牀上,一番收拾,除了桌椅,其他都是新買的,牀頭是水綠色帳子,妝臺上還有未打開的胭脂水粉,南邊還有小書桌,上面筆墨紙硯俱有,還有幾本不知道是什麼的書擺在桌上,不能不說林老爺實上是個很細心的人。我對着玲兒笑笑,剛要說話,又有兩個小夥計敲門進來,
“李小姐,劉掌櫃的說,也沒有什麼好的玩物,只這一盆水仙,一盆臘梅,擺在屋裡去去濁氣吧。”
我點點頭,玲兒忙接過去,謝了小夥計,水仙擺在書桌上,臘梅放妝臺上。
我環顧四周,蠻有小家的樣子了,玲兒對我說:“小姐,吃食還放在食盒裡,剛送來沒多久,想來應該熱着,小姐,用飯吧。”
用過飯後,我自與玲兒洗漱休息,無話。
第二日一早,我與玲兒關好房門,走到雅間時,已有客人在吃早點仍舊是不多的三四桌人,一邊吃,一邊聊些“昨兒個真倒黴,進去不到一個時辰,輸了五十兩銀子”等,另外一間裡面聽着像兩個書生,聽話音像是在對對子。看來,這雅間的隔音並不好,一桌安靜下來,就能聽到隔壁間的說話聲音,稍加留心,就能聽清說的內容,客人應該也感覺到了。我點點頭,看來,這雅間的改變,就從此處開始了。心下暗暗思索,穿過走廊,走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