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陽獵場的密林里正進行着追逐獵物的遊戲。密林的一角,謝婉正開着弓指着檀越,場面顯得很是詭異。玦丟下手中麋鹿的屍體,遠遠地看着兩人,怕是驚擾了雙方,動也不敢動。
“怎麼?你想在這裡殺害一個帝國的勇士?”檀越盯着謝婉,感覺有點好笑,“你要知道,我還有一個兄弟在那裡看着呢!”
“那你們兩個都別想走!”謝婉想了想,將弓瞄準遠處的玦,嚇得他趕緊蹲在地上。
“哎哎哎!”檀越看見謝婉的動作喊了兩聲,趕緊打馬跑到她和玦的中間,舉起手擋住她的視線,“你要是想脅迫我們兩個人,我覺得你最好還是瞄着我們兩個裡比較厲害的那一個!”
謝婉遲疑了一下,又將弓指回檀越。
“嗯,這樣就對了!”檀越點點頭,然後環視了一下週圍的環境,聽見遠處傳來的馬蹄聲說道,“在這個地方處理兩個男人的屍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可要想好了!”
“哼!你們的屍體自然不用處理,到了晚上就直接喂狼了!”謝婉惡狠狠地說道,她的表情浮在那張俏生生的臉上顯得很是滑稽。
“唉!謝婉妹子……”
“少來!誰是你妹子!”
“好好好!”檀越擺擺手,對於這個有些不講道理的男人婆檀越還真是無語,“我知道,你很熱愛獵道,更不可能放棄你手裡的帝武扶風!現在我發現了你的秘密,所以你想讓我守口如瓶保守你的秘密是不是?”
“只有死人才能閉嘴!”
“哈哈!這句話從一個連小麋鹿都不捨得殺的女孩子嘴裡說出來還真是有點奇怪呢!”檀越側着臉說道,他可不信謝婉真的會動手殺他。
“你!”似乎讓人看清了心思,謝婉似乎被嗆住了,“那隻小鹿又不會害我!你……你是個壞人!你會害我!”
“天吶!我們好像剛剛纔見的面吧!你有那麼瞭解我知道我是個壞人啊?莫非……”檀越說完摸着下巴裝作思考的樣子,“莫非你迷戀上了我,所以偷偷在背後調查過我?”
“我可以證明,我家少爺是個大好人!”玦在遠處聽到二人的談話,也煞有介事地舉手配合檀越說道。
“你們!你們!你們流氓!”聽了檀越的話,謝婉羞怒交加,但她單純如白紙,怎能是這個兩個男人一唱一和的對手。面對嬉皮笑臉的檀越,謝婉柳眉倒豎,憋着口氣想呵斥他,可是最後也只能無語。
“哎呀!謝婉妹子,你說你這樣又是何苦呢?其實我也挺喜歡你的,既然你我情投意合,兩情相悅,我正好缺個女伴,過兩天我就讓我父親到你府上提親,你說行不……”
“你!你閉嘴!”謝婉忍無可忍,幾乎就要哭了出來。她的身體因爲羞怒而劇烈地抖動,理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突然,她緊緊握着弓弦的手鬆了一下,被拉的滿滿的弓臂瞬間釋放巨大的張力,嗖地一下射出一箭。
檀越正因爲佔了便宜而得意不已,哪裡會想到謝婉真的動手——這一箭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以至於當他看到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直接愣住一動不動。
“啊!”失控過後的謝婉馬上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想伸手去抓住那支箭,可是離弦之箭怎能抓得住!眼見對面的檀越動也不動,她捂着嘴大叫了一聲。
刷!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兩人聽天由命的時候,眼前白影一閃而過,然後撲通一聲滾落到不遠處的灌木叢裡。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他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謝婉回過神發現檀越還安坐在馬上時才猛地一驚。兩人睜大了眼睛望向旁邊的灌木叢。玦似乎也看到這邊閃過的白影,匆匆地跑過來站到檀越前面。
灌木叢裡有東西動了動,接着呼哧呼哧傳來幾聲低吼,綠色的枝葉間慢慢拱起一個白色的毛茸茸的東西。兩人座下的馬似乎感到威脅,不安地撩動馬蹄。白色毛球越拱越高,待它全身現出來,檀越三人六目圓睜,毛孔炸裂,大叫一聲向後退了幾步。
一頭一人多高、全身白色的巨狼兩眼泛紅,頸毛倒豎,呲着獠牙低聲吼叫看着三人。它的左前腿上插着一支箭,應該就是剛剛謝婉失手射出去的那支。
三人定在那裡不敢出聲。白色巨狼左右騰挪了幾步,沒有上前,而是用那閃着紅光的狼眼依次和三人對視,似乎在警告他們。它低下頭,舔了舔前腿上流出的血,然後咔咔兩下咬斷穿透而過的箭矢。受到疼痛的刺激,白色巨狼低聲嗚嗚叫了兩下,然後擡起頭,死死盯着謝婉,前身低伏,亮出尖利的爪子,作勢就要跳將過去。
謝婉也看出這巨狼的意圖,扯着馬就往後退。巨狼見她想跑,哪裡還有遲疑,一個前衝跳出三丈多高,直撲她的後背。謝婉回過頭,那巨狼的影子在逆光裡猶如大山一般壓了過來,縱使她獵道高超,又手持帝武扶風,可畢竟還是個女孩,而且正如檀越所說,她心法未修,強行習技,在這垂死之刻也不禁丟盔卸甲,花容失色。
“畜生爾敢!”就在這生死一瞬,檀越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就見他騎着白羲躍將過來,搭弓便射狼頭。巨狼感覺到危險,頭一偏一口咬住羽箭,咔擦一聲碎成幾段。受了阻滯,巨狼一個回身跳到一邊,放掉謝婉,轉而防着檀越。
一擊不中,檀越也不停留,策馬飛奔,兩三步便到了謝婉身邊,一個飛雲攬月將她從搖搖欲墜的馬上拽了過來,護到懷裡。謝婉一下子被一個男人摟在懷裡,本能地掙扎了兩下,可是檀越有力的臂膀緊緊環繞着她,讓她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不想去掙脫。從剛纔的命懸一線到被檀越捨身救下,她慌亂的心潮就像被人投下一顆石子,盪出幾圈****的漣漪,讓她沉迷讓她留戀。
可是檀越哪裡知道此時謝婉的心境。他策馬往前躍了幾步,出了巨狼的攻擊範圍,回頭對愣在原地的玦大聲喊道,“玦,快上馬!”
聽了檀越的提醒,玦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趕緊跑回去攀上馬背。說來奇怪,那巨狼被檀越一箭擋下之後便沒有再動作,而是在幾步之外來回徘徊,盯着同坐在白羲上的檀越和謝婉。檀越看見玦有驚無險地回到馬上,瞟了一眼白色巨狼,策馬揚鞭便往林外疾馳。
那巨狼見檀越帶着謝婉騎馬跑了,趕緊躍起跟着追了出去,玦看見巨狼去追檀越,哪裡還敢停留,扔掉馬背上的那些戰利品也追了上去。
三人一狼就這樣在冷陽獵場裡追逐。那白色巨狼身受箭傷,可是跑起來卻仍然迅猛異常。白羲雖是神駒,日行千里本不是什麼問題。可是畢竟背上馱着兩個人,腳程大不如平常,慢慢被巨狼追了上來,檀越沒有辦法,只能調整方向,往冷江邊上拐過去。但是冷陽獵場沿着冷江邊上,都是斷層形成的懸崖峭壁,根本沒有生路可循。不一會兒他就被逼停在一處開闊的懸崖頂上,斷了去路。
那白色巨狼見檀越二人停在懸崖邊上,也不再追趕,遠遠地繞着圈。它回頭沒見玦追上來,便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坐下,環視一圈,再往前走兩步坐下,又環視一圈。看起來它是在步步爲營,要將檀越逼死在懸崖角上。
“你走吧!”謝婉蜷在檀越的懷中突然弱弱地說道,“我射了它一箭,它是衝我來複仇的!你把我放下,自己走吧!”
“謝婉妹子,看來你還是不瞭解我檀越的爲人。我認定的事,我決定要救的人,說到做到,絕對不會半途而廢。我檀越是帝國勇士,是檀家男兒,保護你是我的天職。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檀越看着就坐在自己前面幾步之遙的那頭巨狼說道,“再說了,我還得到你府上提親呢,怎麼捨得把你丟下喂狼!”
檀越說這話或許只是想調節一下兩人的心情,可是謝婉聽了之後臉上熱乎乎的紅到了耳脖根,她把身子往檀越懷裡縮了縮,不再說話。
兩人正說着話,那巨狼突然站了起來,擡起前爪試探性地往前面走了一步,檀越見此,心道這畜生看來還是對他有所懼怕,便抽出一支羽箭射了出去。那羽箭鏗然一聲沒入巨狼面前的地上,算是給它劃定了界限。但那巨狼只是個畜生,哪裡知道他的意思,見那隻羽箭沒有射中自己,膽子大了起來,一下往前竄了兩步。檀越見此暗道不妙,趕緊又瞄着巨狼鏗鏗射出幾箭,那畜生精詐無比左右騰挪跳了開去,竟然全部避開,張開大口銜住那些羽箭,咔擦一聲咬成十幾截。
“媽的!成精了!玩老子呢!”檀越大罵一聲,反手還要抽箭,可是卻抓了個空,他回頭看了一眼,臉色立即沉了下去——負箙裡的羽箭用完了。再好的弓,即便是帝武麒麟,沒有了羽箭那就和燒火棍沒什麼區別了。沒有辦法,檀越收回麒麟將其背上,然後抽出自己的佩劍指着那巨狼,“畜生來吧!帝國勇士可不會死在這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戰場,纔是我檀越的埋骨之地!”
那巨狼嗞了呲嘴,可是並不受檀越的挑釁,還是在外圍轉悠,看起來一點都不急着享用這頓豐厚的盛宴。
“少爺!少爺!”正在這兒對峙的時候,那邊林子裡突然響起玦的呼喊聲,看來他在追逐中跟丟了,用了不少時間才追到這裡。
那巨狼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猛地站起來轉過身對着那邊,頸毛倒豎,嘴裡發出低低的吼聲。顯然它對玦的出現非常憤怒。
很快,玦騎着馬從林子裡跑出來,看見檀越抱着謝婉,已經被這頭惡狼死逼在懸崖角上。他大吼一聲,鏹地一聲抽出佩劍,不管不顧地往這邊殺來。
“玦!小心!別過來!”檀越看玦發了瘋似的往這邊衝,這是抱着必死的信念纔有的勢頭,趕緊對他大聲喊道。
可是他已經提醒晚了。白狼見玦騎馬衝了過來,前肢低伏一個大跳高高躍起,直撲玦的面門。玦倒是奇人,或許是擔憂檀越的安全,每逢死境就搖身一變,從一個唯唯諾諾的小僕變成一個以命相搏的壯士,此時他見白狼躍起,臨危不懼舉劍便刺。那白狼也着實聰明,看出來玦想以命搏命,伸出前爪一個橫掃將玦手中的劍打偏,後腳點在馬背上一個蹬踏,這一蹬力道奇大,直接將玦連人帶馬一起掀翻。白狼落地跳了兩步,再次徘徊回來。
倒在地上的玦一個翻身站了起來,他的劍在倒地時掉到地上,正落在那白狼身邊。玦咬了咬牙,雙臂打開,將檀越和謝婉護在身後,“少爺!待會兒我拖住這畜生,你帶那位小姐先走!”
“玦!別傻了!你鬥不過它的!況且讓我丟下你,我也做不到!”
“少爺!你尊爲親王,是貴族之後,檀家男兒,你不是說過嗎?你的天職是保護帝國千萬子民!你不能死在這裡!我賤下爲僕,沒有資格衣甲負弓,所以我的天職,就是隻保護你一個人!”
“玦!”
“少爺!不要再說了!我玦的命換回少爺和小姐兩人,已經值得了!”
玦這一句話提醒檀越,他低下頭,看了看懷中的謝婉。這謝婉是右將軍謝千秋的千金,是謝家的掌上明珠。孰輕孰重,檀越還是得好好斟酌。他想了想,長呼一口氣,“玦!”
玦回過頭,看見檀越扔過來一個東西,他伸手接住,原來是少爺的佩劍。
“此劍斷毫,乃天子欽賜,雖算不上帝武,但也是王具上品。今天我借與你,到時候你要親手還給我。”
玦持劍在手上挽了個劍花,果然劍鋒薄翼,侵露寒光。他笑了笑,沒有回答。
那白狼似乎明白了什麼,立即暴躁起來,擡起身子前爪亂抓,然後猛地向這邊衝了過來。玦也大喊一聲衝了過去,看準狼頭猛劈下去,這招及其樸實的開山式只讓白狼偏頭躲了過去,但那狼衝刺極猛,一下子便跳到懸崖邊上,讓開了一個很大的空檔。檀越瞅準時機揚鞭策馬便往外衝去。
白狼看見檀越要跑,轉身順勢就要追過去。玦回頭看見少爺還未跑遠,要是自己不拖住它那兩三下便能追上去,可是自己現在已經下了馬,勢單力薄根本無法攔住白狼去路。他看見白狼就在懸崖邊上,狠下心來,趁它還在轉身的時候,爆發出全身的力道衝了過去,一下子抱住白狼,加上衝刺的慣性往懸崖滾了過去。
懸崖邊響起一聲長嚎,一人一狼一眨眼間便消失在地平線上。
“玦!”檀越聽到身後的狼嚎,拉緊繮繩停了下來。他回頭看了看,哪還有玦的半點影子。懸崖邊上殘陽依舊,因了這裡的故事而顯更加悲愴。
正所謂:
無心弄巧反成拙,又遇天降白修羅。
誰道小人爲小事?每到關頭是傳說。
欲知檀越將要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