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周離看到世界衰敗的摸樣。
就像是一瞬間經歷了千百年的時光流逝,一切都迅速的變了摸樣。大地崩裂出淒厲的傷痕,牆壁上爬滿了扭曲的裂口,頭頂的天花板在迅速的分崩離析。
人體在瞬間腐爛,骨骼在風中枯朽化作飛白,鮮血蒸發,變成了乾涸的痕跡。
一切都在飛速的腐朽,死去。
Www●ttкan●CΟ
這是在千百倍的計算能力的加持下,超頻率運作的‘事象推演’。
所有的線索都被抽出了,在他的腦中變成某種無以言喻的東西,就像是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問題。層層交織的線索引導着周離看向它的答案——死亡。
時間是最強的幫兇,幫他找到了萬物最脆弱的地方。它們明顯的就像是此刻不斷從周離視界中閃現的裂痕一樣。
細微的裂痕就像絲線遊走波盪在事象之上,但卻快到讓人來不及看清。只有在宛如泡影破滅的瞬間才能看到它們的摸樣。
大腦中劇烈的刺痛隨着它們一起涌現了,在‘事象推演’在這種恐怖的超頻之下崩潰之前,他必須抓緊這宛如泡影一般瞬間破滅的時機。
幸好,在這裡,沒人能比他更快。
周離深吸一口氣,踏入了這不斷破滅的‘現在’。
——哀哭之刃,天啓模式,啓動。
千倍的速度在電光橫過之間降臨在周離的身上。
他的身影變得就像是幻覺一樣,充滿了不切實際的飄忽感,在不同時間線的相互觀測中,所有人只來得及看到周離擡起頭,張口說了一句什麼。
千倍的速率令呢喃變成短促而尖銳的鳴叫,宛如針刺向着前方擴散。
周離消瘦的影子,崩潰了。
飄忽的身影驟然擴散開來,就像是一個水做成的人偶一樣,當被戳破的瞬間。色彩噴涌在空中,交織成一個個模糊的輪廓,向着前方眼神。
這是一次完全不符合常理的alt+v,複製,黏貼。黏貼,黏貼……周離每一步的前進都在原地留下了宛如無數慢動作的殘影。
人類視網膜之上視覺殘留的刷新頻率是二十四分之一,每秒鐘二十四次的撲捉無法抓住那個飄忽的幻影,只能夠徒勞的留下一個個稍縱即逝的片段。
宛如一部剪輯粗劣的b級片,令人想要發笑。可是片中的血氣和殺意卻宛如潮水,吞沒了整個走廊。
那一瞬間,最後的殘影是一個微笑。
清秀的年輕人帶着蒼青色的雙眸,嘴脣勾起似是熱情的笑容,可眼瞳裡卻滿是宛如俯瞰着無機物的冷漠,毫無溫度。
惡寒襲來。
“攔住……”
魁梧囚徒低吼一聲。面顯猙獰,深紫色的紋路從他的雙眼中浮現,磅礴的力量正在醞釀。他的嘶吼還沒有來得及說完,臉上便出現了一道自中心向下延伸的血色裂口。
從額頭到下巴,均勻的拆開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連同飛舞在空中的手臂在同一瞬間分崩離析。
“嗬、嗬……”
男人瞪大眼睛,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喉嚨,卻感覺不到雙手的存在。他艱難的扭過頭,讓同伴看到他宛如焦屍的乾癟面容,還有眼中充盈,卻無法釋放的深紫色光芒。
光芒終於積蓄到了頂點。轟然爆發——在他的身體之內。
就像是在一瞬間引爆了一顆雲爆彈。高熱橫掃,所有的水分在一瞬間被抽乾了。深入到每一個細胞之間的可怕震盪切裂了分子鍵的連接。失控的能量宛如電漿一般從他的口鼻中涌出,滴落在地上,將物質轉化成虛無
就在即將引爆他的頭顱時,一道可怕寒光橫貫了他的身體,將他的命紋切裂。
那是凌駕在閃電之上的速度,殘忍地給他留下了苟延殘喘的最後時間。
他艱難地張開口,想要說什麼,可是一隻腳掌踩在他的臉上,將他乾枯的脖頸踩斷。然後踢向了前方的黑暗裡。
那一顆乾癟的頭顱翻滾着、翻滾着,最後滾落在蜷縮在牆角的小女孩兒腳邊,穿着囚服的小女孩抱着膝蓋,她低頭看着那一雙絕望的眼睛,眼神懵懂而茫然,就像是絲毫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一樣。
現在,還剩十二個。
在隱約的黑暗裡,周離像是無聲的笑起來,蒼青色的眼瞳冰冷,吐出宛如火焰燃燒的熾熱呼吸。
他越過了斷頭的屍首,大步向前,手中哀哭之刃的鳴叫越發高亢。
他踏步,再次向前。
尖嘯聲響起,一個消瘦又佝僂的囚徒從他背後牆壁裡跳出,一把短刀從他的手臂中彈出,刺向周離的後背。
哀哭之刃的刀鋒橫掃而出,卻被他用手肘擋住,因爲他渾身的皮膚已經變成了灰鐵的色彩,整個人都異化成了一座金屬人。
沉重,但是又快捷,這是同化金屬和鋼鐵,自由穿梭在土地之下的能力——石行。
他的臉上毫無痛苦,眼神狂熱的嘶吼,軀殼中穿刺出一柄柄刀刃和佈滿鐵鏽的長釘。像是刺蝟一樣,擁抱向面前的周離。
在周離的腳下,土地驟然鬆軟,冒出一個個水泡,變成泥潭。而一隻只石頭做的手臂從泥潭中伸出,不斷的拉扯着他,試圖將他束縛在那一方泥潭之中。
每一隻手臂上都長着一張尖叫的大口,漫無目的的啃食着,哪怕咬空也無比的用力。
在他的頭頂,天花板驟然破裂,灼紅色的暴雨轟然傾瀉而下。
那是無數斷裂的鐵片和鋼筋在被燒化之後形成的鐵水,它們在能力召喚之下來到了這裡,灼穿了層層混凝土隔離層之後,在周離的頭頂轟然傾斜而下。
上萬滴熾熱的鐵水交織成了一層層的雨幕,兜頭潑灑而下,封死了所有躲避的空間。
在囚徒之中,操縱着鐵水的女人已經筋疲力盡,五官中滲出死死鮮血,可是紅色的眼瞳卻盯着隊伍背後那個男人。聲音嘶啞地逼問着:
“你還在等什麼?非要讓他把我們殺光麼?!拿出來!快一些……”、
男子面色中閃現出一絲肉疼之色,解開了背後的揹簍,迅速地咬破手指塗抹在封口的血印上,顫抖地雙手扶着揹簍。對準周離。
一絲微風,從揹簍中流出,緊接着揹簍的封口轟然炸裂。狂風、暴風,宛如整個海洋之上的風暴此刻都從揹簍中噴涌而出,黑色的烏雲和閃電如同狂潮。
狂舞的黑雲裹挾着閃電和暴雨,從揹簍中衝出的瞬間就覆蓋了整個走廊,凝結成實質的雲氣和電光灌滿了觸目所及的一切地方,狂亂的撲向正前方的敵人。
然後,凝結成一個龐大的漩渦。
就像是黑洞一樣,它散發着深淵一般的吸引力。將一切都拉扯進那堪比深海的黑暗和重壓中。
天上、地下,左右,前方。
無處可逃。
這是專門爲了剋制超凡速度而製作出來的組合,在一息之間,便足以將任何活物絞殺成爛肉。焚燒成灰燼,然後被暴雨之簍吞沒,傳送到某一片永遠被暴風雨覆蓋的亞空間裡去。
化爲烏有。
在泥潭中,周離擡起頭,環顧着封鎖了四面八方的恐怖攻擊。
下一個彈指過後,它們會吞沒自己,然後死亡就輕柔的擁抱住他。帶他永遠的沉進黑暗裡。
一個彈指。
周離笑了。
一萬年太久,朝夕漫長,一呼一吸的時光是如此的漫長。
當‘青瞳’超頻運作,哀哭之刃的天啓模式開啓時,這個世界上唯一對他沒有了意義的東西,就是時光。
他擡起手。手中狹長的刀鋒舉起,動作輕柔而優雅,就像握着一支音樂會上的指揮棒。
舞臺之下沒有的觀衆和人羣,只有欲奪走自己性命的敵人,他的背後沒有交響樂隊。可還有從戰火中掙扎而出,爲了保衛陸華胥不惜性命的隊友。
這注定是一場盛大的演出, 剛剛的一切,不過是開幕之前暖場的和絃。
在時光凝固的寂靜裡,周離擡起頭,傾聽着彷彿幻覺一樣的優雅聲音。
在虛空中,在他的靈魂裡,輕柔響徹的小提琴演奏着流水一般的聲音,名爲《一步之遙》的舞曲已經即將結束了。
周離深吸了一口氣,仰望着撲面而來的鐵汁灼雨,猩紅的火光掩蓋不了他眼瞳中的蒼青。
他舉起手中的刀鋒,宛如揮落了指揮棒,第一枚音符隨着刀鋒的震顫從虛空中跳出,宛如月光一般輕柔的音符之後卻隨着宛如雷霆一般的轟鳴和巨響。
音符切裂了前方遍體刺出刀鋒的金屬人,沿着他軀殼上的‘裂痕’,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的貫穿,飛入虛空裡,留下了嫋嫋的餘音。
下一瞬間,金屬人無聲的裂成兩塊,在凝固的時光中分崩離析,再也無法遮掩他面前的那一雙眼瞳。
那一雙眼瞳帶着肅冷的氣息和輕柔的笑意,宛如無聲宣告。
,
先生們,舞蹈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是你們期待已久的曲目,以血和靈、哀鳴和咆哮所演奏的交響樂。
——《波萊羅》!
天空中依舊下着暴雨,永無止盡。
雨水從天穹最上的陰雲中落下,向着大地墜落,宛如海洋之潮在雲層的帷幕之後狂舞,灑落自身存在的痕跡。
在倒塌的醫院廢墟之上,殘留的火焰艱難地掙扎着,被雨水一點點剿滅。風中灰燼的氣息被捲走了,只剩下一片陰冷又刺鼻的殘留味道。
沃爾特坐在空曠的大樓邊緣,撐着傘,兩條小腿像是小孩兒一樣隨意的晃盪着。
就像是毫不關心戰局一樣,他擡頭看着天空,空洞的視線就像是穿透了雨水和雲層的阻攔,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wωw ⊕Tтkǎ n ⊕C〇
直到虛空中不知名的聲音傳來,令他眼神錯愕地看向廢墟中。
“真是倒黴啊,竟然遇到這麼不講理的對手。”
他疑惑地自言自語,到最後,無聲嘆息:
那一瞬間,凝固的時光再一次流動了。
他們看到了光。熾熱又冰冷的光。
就像是音符在一瞬間宛如瀑布一般傾斜,刀鋒上裹挾的光芒如同羣鴉一般,沖天而起,在這宏偉的交響之中迴盪。
光芒切裂了鐵水暴雨。灼熱的火焰向着四周迸射。
劍刃之上的音符呼嘯着向四周射出,低音之後緊隨着重音,彷彿鋼琴線的劇烈震顫產生的震怒音符,一層又一層的巨響重疊着擴散開來了。
泥潭中伸出的手臂被切裂,軟化的泥土還來不及吞沒一切,便被橫行的刀鋒乾脆利落的橫掠而過,緊隨其後的真空和空氣涌動的潮流產生了巨響。
刀鋒掠過的瞬間,淤泥被空氣中龐大的力量擠向了兩側,在牆壁上艱難的蠕動,卻無法恢復原本的摸樣。
宛如。摩西分海。
最後,在層層的光芒和音符的潮流中,一道寒光亮起。無聲無息,宛如靜謐的月光。月光如水向前流淌,漸漸震怒。漸漸灼亮,到最後,化作令人無法直視的炫目光芒。
——秘劍?流星!
劍刃飛出,彈指之間掠過了漫長的走廊,死神緊隨其後的發出高亢鳴叫。
還未曾成型的漩渦被貫穿了,迴旋的刀鋒將黑雲和雷電撕碎,摧枯拉朽的突破了暴雨和狂風。在狹窄漫長的走廊中劃過了一道彎曲的弧線。
當一閃而逝的流星之光停止的時候,所有人都呆滯地看向了身後。
在最後面,抱着‘暴雨之簍’的男人僵硬地低下頭,從希臘時期流傳下來的天啓武裝綻裂出一道道漆黑的縫隙,一絲絲黑色的雲霧從裂隙中鑽出來,纏繞在他的身體上。
刀鋒貫入了‘暴雨之簍’中。貫穿了它,也貫穿了後面的那一具身體。
冰冷的武器從心臟中穿刺而過,令他發出一聲包含着詫異和絕望的哀鳴。
緊接着,揹簍爆炸了,黑雲狂暴的涌出了一瞬。撕裂了那一具軀殼。緊接着,又像是被無數怨靈惡鬼拉扯着一樣,被捲入了落地的劍刃之中。
哀哭之刃上,銀色樹形圖靜謐的閃耀着,宛如貪婪的惡獸,吞噬着一切能量。
一直以來,緩慢生長的樹形圖終於即將快要到達臨界點,其中封鎖着的力量即將被釋放。隔着‘世界樹’那銀色的網絡,有一點火焰靜謐的亮起,掙扎着即將甦醒,卻又無法突破最後的界限。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當劍鋒上的銀色閃光熄滅時,走廊中的最後光源也隨之消失。
黑暗吞沒一切。
隱約的喘息擴散開來,不知何處而來的腳步聲輕輕地在走廊中迴盪。
黑暗中的囚徒們竭盡全力的戒備着,可是呼吸中恐懼餘音卻無法壓抑。
哪怕切除了一部分神經,注射了興奮劑,割除掉了意志中的恐懼……當他們面對一無所知的黑暗時,也忍不住再一次體會到那種久違的感覺。
那是肺腑在顫動時的節奏,隔膜在抽搐時帶來的戰慄,五臟六腑都被淹沒在冰水中的惶恐。
就像是踏入熱帶雨林時,有什麼冰冷而細長的東西沿着褲管爬上了身體,在軀殼上游走,鱗片摩擦着皮膚,帶來了獵食者的貪婪慾望和來自食物鏈頂層的冰冷俯視。
這是不容激素和神經去掌控的恐懼,當靈魂面對終結時候的戰慄。
因爲當他們看着黑暗的時候,黑暗裡的眼瞳也在看着他。
冷酷又靜謐,帶着遼闊的蒼青。
像是死亡一樣。
“他來了!”
那一瞬間,有人失聲。
破裂的聲音在蔓延,溫熱的水從水囊流出來了,濺射在牆上,塗抹出了沒有人能夠看到的慘烈痕跡。
倒地的聲音不斷響起,緊接着噴涌的水珠向着天空流出,潑灑的溫熱水珠落下來,流淌在男人抽出的臉上。
隱約的腥氣和粘稠感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尖叫,失控,手中提着的機槍隨着他的扭曲咆哮而開火,六根槍管瘋狂旋轉中,吐出了熾熱的子彈和火光。
不斷閃耀的火光照亮了地上死不瞑目的屍首,還有牆上的猩紅痕跡。在破裂的牆上。有人以死者的血作畫,留下了一個隱約而抽象的笑臉。
圓形的笑臉靜靜地看着他,在槍火的閃爍中漸漸地變形,扭曲。血淚留下來。
他楞楞地看着那一張扭曲變形的瘋狂笑容,眼神瞬間充血,發出崩潰的尖叫:
再也不顧及身後的隊友,他高舉起機槍,崩潰的橫掃,向着一切會動的東西。
子彈宛如暴雨一般從槍口中傾斜而出。
在他背後,枯瘦地囚徒猛然色變:
“冷靜些!威廉!”
男子回頭,讓他看到了眼中崩潰的血紅,槍口在橫掃,連續不斷的子彈如同鐵鞭一般抽打着牆壁和地板。攔腰橫掃而過。
枯瘦囚徒地身體被子彈整個打斷了,他落在地上,表情茫然地抽搐着,嘴脣囁嚅着,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便被回掃的子彈打成泥。
已經瘋狂了的威廉失控地扣動着扳機,轟鳴的巨響持續了三分鐘之後,再也沒有火花從槍膛中噴出來了。彈鏈已盡。
黑暗重新涌上來,吞沒了他。
他瞪大眼睛,瘋狂地揮舞着手中的機槍,像是要驅趕黑暗中的魔鬼。
可在黑暗裡,又有腳步聲重新響起了。像是踩踏着水泊而來,腳步聲溼噠噠的,帶着宛如不緊不慢的森冷殺意。
威廉尖叫着將手中的機槍拋向黑暗裡,黑暗裡傳來機槍落地的撞擊聲和滾落在血泊中的水滴聲。可是腳步聲卻沒有停止,繞着這個驚恐地男人環行。
不論威廉如何拔出匕首瘋狂的劈砍黑暗,腳步聲都像是鬼魅一般跟在他的身旁。直到最後,他筋疲力盡,劇烈地喘息着,眼瞳顫抖着凝視着面前的黑暗。
什麼都看不到。
但是腳步聲停在面前。
靜謐裡,他表情抽搐着。眼瞳擴散開來,不敢再去直視黑暗中的惡意眼神。
一隻冰冷的手從身後地黑暗裡伸出來了,落在他的肩膀上。它的指尖帶着粘稠的血氣,輕柔地撫摸着他的後頸和喉嚨。
就像是死神的呼喚,溫柔又殘酷。
冰冷的手抽走了他最後的力氣,令他抽搐着跪倒在地上的血泊裡,發出悲鳴地嗚咽聲。
腥鹹的液體從他的臉上落下,落在血中。
他口中語無倫次地念叨着,手掌在黑暗裡摸索,跪拜在死神地面前,虔誠又卑賤親吻着他的靴子,口中嘶啞地喃喃自語:
“……please……”
那一隻冰冷地手掌落在他的頭上,輕柔地撫摸着他的頭髮。
最後,冰冷地刀鋒貫頂而入,一瞬間奪走了他所有的生機。
在世界樹和刀鋒的吮吸之下,他飛快地變成了一具乾枯的屍首,宛如風化千年。
黑暗中,寂靜吞沒了一切。
吳江山沉默地傾聽着黑暗深處傳來的聲音,面色漸漸地蒼白,到最後變成麻木。
又過了許久,黑暗裡再也沒有聲音傳來,只剩下水滴滴答的聲音。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下去的時候,黑暗中傳來火柴被點燃的聲音。
隨着火柴的摩擦,火星迸射,微弱的光芒從黑暗中亮起。
紅色的火光照亮了紅色的血。
那一瞬間,吳江山的眼睛被滿目的猩紅刺痛了。
粘稠的血液在牆壁上蜿蜒流淌,落在地上的血泊中。交疊的屍首倒在地上,破碎又猙獰,其中大部分都像是被惡棍吞噬一樣,風化乾枯了。
乾枯的屍首浸泡在血液中,神情猙獰又恐懼,在火柴上跳躍火光的照耀下像是要從地獄中掙扎着爬出來。
在屍首和血泊之中,一柄長刀刺在地上,刀刃上還帶着一絲絲紅色的紋路,像是某種扭曲的圖騰。宛如水晶一般透明的劍刃映照着火光,映照出它旁邊年輕人的側影。
火焰照亮了那一雙被血染紅的雙手,年輕人淡定地用火焰點燃了自己嘴角的菸捲,然後將它丟進了腳下。火柴在血泊中熄滅了,嗤嗤作響。
在寂靜裡。周離靜靜地吸着煙,火光明滅。
明滅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瞳,可那種冷漠的蒼青卻不似人類。
就像是血撒上去了,所以僞裝撕裂了。溫和可親的外殼被拆開了,露出一直隱藏在裡面的殘忍。
他環顧着血色,眼神沉默,像是早已經習慣。
在他的面前,最後的‘敵人’擡頭看着他。
那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亞麻色的頭髮柔順地從肩膀上披下來,被濺了血,變得有些髒。她穿着對他來說有些大號的囚服,蜷縮在牆角里,懷裡抱着自己的熊娃娃。
可是在她的臉上。卻沒有恐懼,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
就像是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一樣,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她悄悄地擡頭窺視着周離的臉,然後又露出傻里傻氣地討好笑容。伸手拉扯着他染紅地褲腳。
周離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手裡握着刀。
“那個傢伙在哪裡?”
他輕聲問。
少女呆呆地看着他,似是聽不懂,麻木地沉默。
沉默被少女懷中的電話聲打破了。
少女茫然地看着手中的手機,翻來覆去地擺弄着,到最後,疑惑地看向周離。
周離伸出手。示意她將電話給自己。
電話接通了。
破舊的樓層中,落地窗前,已經空無一物。
一個小時前,囚徒們在此登陸,跳進了醫院中,一個小時後。一切都已經結束。
被打碎的落地窗外還下着雨,穿着囚服的空間能力者躺在自己的血泊裡,神情麻木地看着佈滿灰塵的天花板,血從他的身下蔓延看來,有的流出窗外。混入雨中;有的留下臺階,隨着那個男人的離去而留下一串血色的腳印。
“恭喜你,勝利了,周離先生。”
沃爾特緩慢地下樓,對着電話輕聲呢喃,然後發出笑聲。
“撲哧撲哧撲哧撲哧……”
笑聲就像是有人在戳氣球一樣,令人煩躁。
“忽略了你是我的失誤,我認輸了,歡慶勝利吧。”
沃爾特走到樓下,看着門外的暴雨,遠處地天空中還殘留着醫院裡燃燒的火光。
“你們不是還有最後一個人麼?”
電話,周離聲音平緩,冷漠又淡然。
“不至於這樣吧?那種小女孩兒你也下得了手?”
沃爾特伸手去承接着落下的雨水,雨水穿過他的手掌,像是穿過一個幻影落下去了。
到了現在,這個男人的口吻像是在祈求,可是語氣卻令人厭憎:
“放過她吧,她只是一個自閉症的弱智小孩兒而已。你看看她的眼神,溫順又可憐,卑賤的像是雜草一樣。你只要拿着紅色的東西去威脅她,她就會乖乖地順從你,哪怕你把她的內褲脫下來,對她爲所欲爲……唔,雖然這麼說,但你要殺掉的話也隨你的意吧。”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無奈:“反正只是一個小女孩兒而已嘛。對於國會的大人物們來說,美利堅國民都是珍貴的消耗品,雖然珍貴,但消耗起來也沒有辦法呀。”
電話裡沉默許久,聽不出怒氣的聲音傳來:
“——我是說你。”
電話被掛斷了,沃爾特錯愕地看着手中的電話,許久之後露出無奈地笑容。
真是驕傲又自信的年輕人啊,讓人羨慕。
他撐起了傘,走進雨水之中。
任務失敗,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撤退。
沃爾特從口袋裡掏了半天之後,從一堆雜物裡抽出一張編號爲5的紙條,就這麼隨機的決定了撤退的計劃。
有美國那邊電子能力者的配合,從現在開始,一切阿卡姆瘋人院殘留下來的痕跡都會被抹消。
酒店的房間、公共場所的攝像頭、僞造的身份、包括在‘全家’的購買記錄都會消失無蹤。
在兩個路口以外的一家大型倉儲超市的儲藏櫃裡還有一套全新的護照和身份,一個小時後,有一班飛機從虹橋機場起飛。
先從上海到莫斯科,然後再轉機飛到歐洲去。
或者是法國、或者是德意志,也有可能是瑞典……總之最後他會從墨西哥邊境重新回到美國,在四十八個小時之後。
到時候中國發生的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與阿卡姆瘋人院無關,也和大美利堅合衆國無關。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大使館和國會的議員先生們就可以了。
他會重新回到自己髒兮兮的狗窩裡去,換上背心和大褲衩,坐在沙發前面,重新開始看放不完的電視連續劇,假如他的有線電視還沒有過期。
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恰到好處,不多不少。
“所以說,做美麗堅的狗真好啊。”
沃爾特低聲呢喃,停在自動售貨機的旁邊。
在售貨機許久之後,他從口袋裡數出了幾枚硬幣,一枚一枚的放進投幣口裡,可手指卻老是對不準。沃爾特覺得視線有些模糊,雨水撒的他臉上溼漉漉的。
到最後,翻滾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他伸手取出,將鋁製易拉環按下去,大口地喝着,最後長出了一口氣,高高舉起手中的紅色瓶子,向着那片熄滅燃燒的天空:
“敬你們,可口可樂萬歲~美麗堅萬歲~”
破裂的聲音響起,可樂的罐子破碎了。
因爲有什麼東西穿空而來。
深色的液體和罐子的碎片迸射開來,穿過他的身體,落在地上。殘存的可樂罐子從他的手中穿過,落在地上,雨水中,叮叮噹噹的聲響也沉悶起來了。
沃爾特怔怔地看着空空蕩蕩地手掌,沮喪地低下頭,轉身。
在他背後的十字路口,肅冷的年輕人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他。
在年輕人不遠處,地上破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切口平滑,輪廓卻尖銳無比。像是有什麼憤怒又狂暴的猛獸從大地的封鎖之下衝出來了,攔在了沃爾特的前方。
年輕人的眼睛是蒼青色的,雨水落在他手裡的手槍槍管上,蒸發成白霧。
白霧從他的眼前飄過,像是在雨中消散的魂魄。
“準備去哪?”周離輕聲問。
“回家。”
“那我送你。”
“好啊。”
沃爾特點頭。
大風從天空中落下了,吹過了危牆之末,又沿着這個龐大又寂靜的城市穿行,最後從他們的身旁走過,帶走了那一把黑色的雨傘。
黑色的雨傘飛上天空,像是在雨水中踉蹌爬升的鳥,遠去不見。
長街之上,只剩下寂靜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