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自己這個清奇的想法之後,槐詩旋即倒吸了好幾口冷氣。
好在南極冷氣夠足,倒是沒人在乎全球碳排放量再增加個幾億分之一,只是看着槐詩在原地哈嗤哈嗤的,越發的像極了某種喜歡拆家的生物。
隱約聽見了遠處傳來隱約的尖細聲音。
“說真的,這個人類是不是傻X?”
“說不定是哪兒披了人皮的。”有個憨憨的聲音說:“我聞到了,他身上有狗味兒,特別像是阿薩。”
“哪裡像了!”那尖細的聲音頓時槓了起來:“阿薩是黑白的,眼珠子是藍的,怎麼就一樣了?”
憨厚的聲音講:“我就是這麼覺得。”
“你覺得,我覺得一點都不像。”尖細的聲音說:“他連毛都沒有,哪裡有阿薩好看!”
槐詩愕然的回過頭,隱約的恍惚裡,他竟然看到碼頭邊上的雪橇,一隻薩摩耶和一隻聖伯納高聲吼叫着。
狗在說話?
不對,是忽然之間……好像能夠聽懂狗在說什麼了。
槐詩在旁邊偷聽了半天,聽着它倆爭論自己和阿薩的區別,忍不住問了一句:“阿薩是誰?”
“啊,誰叫我?”
嗷嗚一聲,一條渾身披着厚重毛髮的肥胖哈士奇從臉盆那麼大的狗碗裡擡起頭,茫然四顧。
頓時,其他雪橇旁邊的狗也七嘴八舌的爭論了起來。
然後被扛着貨走過來的老人踹了一腳,頓時紛紛停止了鬼叫,閉嘴不再發出嘈雜的聲音。
而那個將包裹丟到了雪橇上的老人已經走到了槐詩的面前。
如此魁梧。
包裹了棉服之後,簡直好像一座小山。
裸露在外面的面孔上帶着凍瘡和疤痕,正呼出熾熱的鼻息。
碧綠的眼眸端詳着面前的槐詩,點了點頭。
“槐詩?”他徑直的問道。
“我是。”少年點頭。
“恩,那就走吧。”
老人點頭,出示了自己嚮導的證明之後,指了指自己的雪橇:“去前面要半天的路,可能還會下雪。你東西都帶好了麼?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借你一套。”
“有的有的。”槐詩頷首,跟了上去,坐在雪橇上。
緊接着,老人吹了聲口哨之後,吃飽喝足的雪橇犬們就紛紛鬼叫着奮力拉起雪橇來。看的槐詩無比羨慕……特別想要下去拉兩把。
“在短時間內從宿命的重壓之中解脫之後,確實會出現這樣活力充沛過頭的狀況,但這只是錯覺。這裡很冷,你需要保存體力。”
老人從腳下面翻出一瓶酒,也給槐詩丟了一罐過去:“你接下來的路程還會很長。”
“啊?”
槐詩似懂非懂的接過,感覺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來。
察覺到他一臉茫然的樣子,老人抿着烈酒,打了個響指——好像在瞬間驅散了一層層迷霧,將那些他的記憶和意識之中刻意屏蔽和遮蔽的點在瞬間重新開啓了。
似是一道電光從脊髓之中貫過。
槐詩哆嗦了一下,瞬間恍然大悟,回憶起了曾經KP的面目以及他的作爲,想到這王八蛋在自己跟前秀了一遍又一遍,就忍不住恨的牙癢癢。
而想起了那位索菲夫人的時候,也感覺到一陣古怪和詭異,恐怕她和KP都是同樣的存在。
而面前的老人……
“你可以叫我DM。”
老人淡定的說:“我是他們的同伴,也是爲你而來,槐詩。”
“爲什麼?”槐詩茫然。
“因爲接下來你將接受一項曾經理想國所遺留下來的試煉。”
DM說:“按照慣例,我們被稱爲三賢人的三個創造主需要對你進行考量,並確定你是否有接受試煉的資格。
唯有如此,你才能夠稱爲被人所認可的理想國正式成員。”
“啊?”
槐詩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一路都是理想國的考驗?”
“考驗還沒有開始,槐詩。”
DM說:“你的試煉也不會這麼簡單——儘管如此,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壓力,因爲這一道試煉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標準答案,每一個人所渴求的結果也絕不相同。
況且,如今理想國也已經不存在了,你就當走個流程吧。”
槐詩一臉摸不着頭腦。
實際上他的腦袋被裹在帽子裡,確實摸不到。
迎着撲面而來的寒風和雪橇犬們好似狼嚎一樣的聲音,槐詩思考了許久,終於恍然:“……也就是說,KP和索菲夫人都是在考驗我麼?”
“差不多。”
DM點頭:“KP和人打賭,壓了十美金,賭你無法平安無事的穿越澳洲。ST的要求就是你必須從她的手裡贏一局萬世牌。槐詩,他們都是看好你的人,不會刻意刁難,也不會設置你無法通過的玄關。”
聽到這裡,槐詩忍不住回頭看他:“我覺得,接下來你會告訴我,你就不一樣了……你的要求會特別嚴。”
“對。”
DM頷首,“就好像你所猜測的那樣,我的要求很嚴,應該說我們三個人裡最苛刻的就是我了。”
“那麼……”槐詩猶豫了好久,終於鼓起勇氣問:“要求的內容是什麼?”
“不必擔心。”
DM說:“你已經通過了。”
槐詩不可置信。
“我……通過了?”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時候?難道我又做了什麼?”
“從一開始,而且我所要求的的,你一直都在做,不是麼?”
DM手握着雪橇的繮繩,平靜地駕馭着疾馳的雪橇,帶着槐詩一步步走進面前蒼白和漆黑的廣闊天地。
“我和KP不一樣,KP覺得有趣就行,手段不必深究。我和ST不同,ST會認爲結果纔是最重要的,過程並不需要在意。”
在漸漸鋒銳的寒風之中,DM的聲音傳來:“但我所求的並非是有趣的劇情,或者是最後的結果。
我更喜歡看到的是遊戲者所採取的方法,還有他們所經歷的坎坷生涯……
我想要看到的是冒險者,並非是僅僅爲了金錢去走進地牢的膚淺之物,而是懷有美夢、理想、野心乃至仇恨或者痛苦所踏上命運之路的人。”
他說:“我所想要的冒險者,是不會向現實低頭的人——只要你具備這樣的資質,我就不會從中作梗,槐詩,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會像是KP那麼惡趣味,雖然很多時候,我比他更加的不通情理。”
“你滿足了我所定下的條件,我便不會插手阻攔。”
“所以,你大可趁着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適應這裡的環境,養足精神,然後開始準備接受你所要面對的試煉。”
槐詩愕然了許久,忍不住擡起手揉着凍的有些發麻的臉,感覺到一陣生澀隱約的痛。
可是不知爲何,卻摸索到了自己嘴角勾起的弧度。
他在微笑。
內心之中感受到一陣隱約的欣喜。
好像對DM的評價無比的自豪那樣。
令他自己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在你看來……我算是冒險者嗎?”他有些懷疑的指着自己:“還是說,只要頭鐵會莽沖沖衝就行了?”
“要說的話,我倒是對你的冒失風格略有微詞,不過這種事情勉強不來。”
DM淡定的聳肩:“不過,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什麼。”
“槐詩,冒險並非是侷限於絕境的狹隘之物,它可以存在與每一個人的人生之中,開啓它的唯一方法是勇氣。
它是改變一切的轉機,可究其本質和源泉,便來自於不甘於普通和不願淪落在塵埃中的高貴夢想。
不論這一份夢想究竟是高尚還是卑劣,究竟是龐大還是渺小,亦或者是好還是壞——”
他回頭,認真地對槐詩說:“畢竟,夢想纔是最珍貴的,不是嗎?”
槐詩啞然許久,尷尬的嘆息:“但實際上,我連夢想什麼都沒有了,找了一路到現在都沒找到,連個就業方向都沒有頭緒。”
對此,DM異常寬容,只是說:“冒險是要持續一輩子的事情,只是一刻的迷茫,並不代表什麼,不是嗎?”
“倘若以後都找不到呢?”槐詩問。
“那就一直找啊。”
DM好像理所當然的那樣反問:“只是等待和尋找而已,並不是什麼痛苦的吧?”
“你可能一輩子都在追尋之中,最終一無所得。你可能很快就會發現,這個世界上有值得你去投入一生的精力去完成的事情。
或許運氣好一些,發現了值得爲之犧牲的事情,慷慨赴死。或者更殘酷一點,你可能在臨死之前才發現自己痛失了諸多夢想和良機而不自覺——”
他停頓了一下,認真地說:“但不論如何,我可以確定,你的冒險和尋覓並不會白費,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將會在那一刻迎來報償。
再怎麼辛酸的苦果好過無味的白水。
哪怕是不甘和悔恨,也勝過庸庸碌碌的虛度人生。”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寂靜。
只有遠方風雪傳來的深沉迴音,還有雪橇犬們七零八落的走調合唱歌聲,漸漸的,那些歌聲也消失不見了。
不知何時,槐詩終於在寒風中沉沉睡去。
再過了很久,他從睜開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好像輕快了許多,心情平靜又鎮定。
沒有陷入美夢,也沒有噩夢的糾纏。
他只是純粹的睡了過去,再飽足的醒過來,便感覺到由衷的安寧。
哪怕稱不上什麼煥然新生,可是卻感覺到一陣心安,不再惶恐。
雪橇已經停下來很久了。
幾隻雪橇犬還在爭論着剛剛速度比拼的勝負,而旁邊燃起的篝火上,鍋裡燉煮的食物散發出了誘人的香味。
“你醒了?過來吃點吧。”DM伸手向他打招呼:“吃完之後,你的冒險就要重新開始了,槐詩。”
“好的。”
槐詩掀開身上的毯子,走上前去,暢快飽足的大吃了一頓,然後擦乾淨了嘴,扛起了揹包,準備踏上旅行的最後一截路程。
“接下來的試煉,我有什麼需要注意的麼?”在臨走之前,槐詩問。
“按照你喜歡的方式來就可以了,不必拘泥,也不用害怕,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除此之外呢?”
槐詩問:“還有什麼能夠告訴我的嗎?”
篝火旁邊的老人沉默了許久,好像思索那樣,許久,輕聲告訴他:“你要心懷追求,槐詩,不可懈怠自己的人生。”
他說,“不可放棄屬於自己的人生。”
老人的神情如此的嚴肅和鄭重,就好像面前這個少年的人生是多麼珍貴的寶物一樣。
對他的未來滿懷着期盼與祝福。
盼望着他能夠繼續不屈的走在屬於自己的冒險之路。
“我會的。”
槐詩由衷的笑了起來,“再見。”
“恩。”
老人頷首:“再見。”
然後,槐詩轉身,撐起登山杖,向着這個世界的最南方一步步走去。
走出幾步之後,他回頭看向身後,便看到平地揚起一陣狂風,風雪飛起又落下,篝火、老人和雪橇已經消失無蹤。
而不知何時,那一張得自樂園的黑色權限卡片已經出現在了槐詩的手中。
它正在煥發出一陣微弱的光芒,呼應着沉睡在黑暗裡的龐然大物。
於是,劇烈的狂風便從世界的盡頭呼嘯而來,瞬間,將他吞沒在其中。
當風雪漸漸停止之後,槐詩放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手臂,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的龐大建築,還有向着自己緩緩開啓的沉重閘門。
閘門之後,黑暗裡不知道還有什麼在等待着自己。
槐詩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走入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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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淡綠色的熒光從老舊的屏幕上亮起。
【檢測到天國譜系聖痕反應】
【權限判定完畢】
【預設序列程式啓動完畢】
【萬象天球開始運行】
【倒計時——10、9、8、7……3、2、1】
【歡迎來到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