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紅袖玉宇樓。
棋閣內,古秋和宋文君二人仍對坐着,目光皆匯聚在眼前的棋盤之上。
黑白雙方推演而成的棋局世界內,此刻山河支離破碎,天穹千溝萬壑,何處盡吟蒼涼劍歌。
在這樣一處悲烈極慘的世界中,一聲龍鳴驚顫萬古九幽,隨後一頭同於天齊的白色神龍盤旋着,此刻這巨龍身軀之上盡是觸目驚心的傷痕,還在汨汨流出着猩紅血,簡直比周圍這無盡碎裂的山河還要更加慘上幾分。
就在此時,雷動九霄捲起萬里雲,伴隨着又一道嘹喨的龍吟,此刻一頭同樣的黑龍也再一次浮現,這黑色神龍同白龍一般無二,渾身上下也盡是駭然的血痕。
皆已慘烈至此,但二者誰都沒有向誰屈服,仍然昂揚神龍之姿,盤踞與天穹之上,對視之中龍睛內激起萬丈怒火,龍鳴低吼急促,而此刻整個棋盤世界隨着這龍鳴更開始震顫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徹底爆裂開來。
下一刻,兩聲徹天龍嘯激盪,黑白二龍怒吼着再一次張開獠牙,利爪揮舞,似要到一處,今日必有一死,纔可善罷甘休。
可見此刻棋盤之上的局勢有多麼劇烈。
二人目光都格外肅穆,渾然不覺外面的天色又已徹黑,終於古秋帶着得意的聲音響起。
“你輸了…”
宋文君此刻凝望着棋盤,手中仍緊緊攥着僅剩的一枚黑子,陷入沉思之中。
此刻棋盤之上所有的點皆被黑白二子佔據着,密密麻麻已無一處空餘,手中黑子無處可落,自然是輸了。
二人定了個規矩,皆不計吃子,吃子之後仍將其歸入對方棋笥之中,就這般無限攻伐,不止不休,只計算落入棋盤之上的活子數量,那方活子多者爲勝。
整個棋盤上共三百六十一點,此刻宋文君佔據了一百八十處,而古秋則是佔據了一百八十一處點,古秋能多佔一點乃是因爲有白子先行的優勢,否則此局還不會結束。
“嘿嘿,認命吧,輸了就輸了,何必還在苦苦掙扎呢,而且外面的結果你應該也已經猜到了吧…”古秋望着宋文君臉上笑意更濃道。
此刻的他心情果然不錯,二人困與棋閣之中,下此局足足一月光景,一直勢均力敵,如今終於勝了,如何能不高興?
當然了也不光是棋,還有其他種種的較量,皆壓在了這盤棋上。
突然宋文君臉色浮出一抹笑意來,望着古秋,笑的格外燦爛,此一瞬,似是壓的過浮生萬物。
古秋一愣,縱使他在如何免疫也難免失神片刻。
而就在其失神的片刻,宋文君雙手覆到棋盤之上,下一刻,手一攤頓時一陣清脆的聲響傳出。
古秋在宋文君動手的一瞬間,下意識的發現了什麼,想要阻止,但已是爲時晚矣。
只見原本的棋盤已經被宋文君用雙手攪亂,棋子散落到周圍都是。
此刻宋文君目光有幾分遊離撇向別處,若無其事道:“你勝了?說話得憑良心,你那裡勝了?誰看見了?”
“你!你!你!”古秋目瞪口呆的望着這已經零落不堪的棋盤,後又望了望眼前的宋文君,氣的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良久後,望着宋文君咬牙切齒道:“做人真不能這麼無恥的…”
宋文君聽後反倒絲毫不覺:“小女子多謝世子殿下誇獎…”
古秋氣急哼一聲,將臉扭過去,冷聲道:“一盤棋而已,又能如何?反正外面結果你應也聽到了,無道閣大軍全軍覆沒,無道閣閣主身死,終究還是我贏了…”
宋文君聽聞此言倒不放在心上,相較之下,她還是更在乎這盤棋些:“無道閣覆滅了也就覆滅了,至於我爹身死?”
臉上浮出一抹笑意來,篤定道:“我爹若不想死,整個大雍沒人能動他分毫…”
聽到此言,古秋不由一愣,隨即臉色浮出一抹不屑:“哼,吹牛…”
宋文君也不做解釋。
古秋起身下去,走至那處房樑旁,自己的寶貝短刀還插在其中,伸手過去將其拔出,雙手撫過刀身,一股熟悉的感覺傳至指間,心中一喜,後合入刀鞘,挎在腰間。
“你要走?”宋文君清冷的聲音響起。
古秋背對着她,帶着幾分輕佻的語氣道:“怎麼,同處一室時間長了,捨不得我?”
宋文君聲音接着道:“考慮的怎麼樣了?你知道我背後代表着什麼,長生可期,莫非真的絲毫不心動麼?”
古秋回過頭來望着她,二人相距不過丈許,目光中浮出一抹恍惚,他也不得不承認,宋文君論身姿相貌才情皆傾世罕有,更重要的是其所代表的身份。
神仙宗門,單單這四個字,便壓得過世俗中的一切。
二者相加,這種誘惑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恍惚之後,目光中恢復了原本的淡然來:“我若想長生,會自己去求,而至於你…”怔了怔,後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動心…”
言罷之後,轉身緩步朝着門處離去。
正此時,只覺身後一道凌冽寒氣傳來。
只見此刻宋文君凌空一踏以手呈掌向着古秋拍來,其目光中泛着冷清殺意,這一掌已是盡了全力,若要是真的拍下,古秋或許真的可能會殞命掌下。
宋文君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不能爲我所用,那便宰了,狠絕又霸道。
古秋似乎早有察覺,正此時轉身,同樣聚力揮掌,頓時二人掌相對,爆發一道悶聲,一陣風穿蕩,將房內的燭火窗帷都吹得有些飄忽閃爍,後一觸及分,皆向後退了數步才穩住身形。
目光中相對着,見此狀,宋文君目光中的殺意更加濃烈了幾分。
古秋望着她,臉上浮出抹笑來正色道:“你我好歹同房一月,剛分開就要殺我,你翻臉也未免太快了…”
宋文君可沒工夫跟古秋打趣,冷色道:“你就乖乖的做我身旁的狗不好嗎?狗也是我賜你的,這是你的福分,你就得受着…”
古秋聽後搖了搖頭,這對眼前宋文君的性子倒是把握了幾分,出此言倒也不覺得奇怪隨即道:“我可沒有跟人當狗的習慣,不如換換如何?你便跟着我做我身旁的捶腿丫鬟,這也算是我賜你的…”
宋文君沒有言語,只是目光中的冷色越來越重。
古秋當然知道宋文君想幹什麼望着她道:“別白費力氣了,你知道的,你是殺不了我的…”
後面又補了句:“就像我也知道,我殺不了你一樣。”
宋文君在心中思索一番,終於開口道:“你很懂我?似乎比我還懂我…”
古秋聳了聳肩膀,不在意的反問道:“或許你也比我懂我呢?就像你心底知道剛纔我會做出什麼選擇一樣…”
宋文君怔了怔,望着眼前的古秋,心中似乎明悟了不少,語氣帶着絲不確定道:“我們之前定是在哪兒見過…”
這種感覺真的太熟悉了。
古秋聽此言不禁被逗笑了:“哈哈哈,應該是從你身上見過我吧...”
不錯,二人皆從自己身上看到了對方的影子。
他們倆到底是一類人,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極端驕傲又極端偏執,殺伐果斷又無法無天,淡漠正邪又喜惡隨心。
“我有預感,你我總歸還會再見的,希望到時不要刀劍相向的好…”古秋望着宋文君正色道。
宋文君聽此,絕美的臉上綻出一抹驚心動魄的笑顏來:“此刻殺不了你,不代表以後不能,下次再見,若有機會的話,我仍會宰了你…”
古秋望着宋文君先是失神片刻,聽後又神色一僵,這答案跟心中所預想的倒有些不一樣,不過也不能輸陣,頗硬氣道:“哼,到時候走着瞧就好!”
宋文君隨即笑顏收住,再度恢復了本來的淡漠,脣間傳出清冷聲:“滾吧…”
後古秋聽後如聞大赦,頭一縮就顛顛的推門離去了。
此刻這棋閣內只剩了宋文君一人,一時間倒覺得屋中有幾分空蕩,後望着古秋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良久後,一抹笑意浮上眉梢,侵沒了本來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