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陽光晴好,上一次所下的重雪終於算是消融了,城內還稍好一些,城外一大片的地方皆是溼漉漉的泥濘。
淮安城數十里外的淮陵總兵大營中,此刻旌旗獵獵,軍威極盛,密密麻麻的精甲士卒立於大營之中,足有十萬之巨,這幾乎已經算是集結了整個淮凌道內的全部兵力。
僅在各郡縣留下了些常規守軍,來保證大軍糧草輜重的後援罷了。
此刻羅銘一身戎裝,身披麒麟金甲,頭戴金翅盔,後系一血紅色披風,腰間挎着一柄寶刀,雖說鬚髮依然泛出些花白,但此刻的神采依舊飛揚。
“大雍無道,故纔有神閣降世,救萬民於水火之中,諸位皆是我神閣天兵,可願隨我共伐大雍,推翻暴政,分封立國?”羅銘立於校場演武臺之上用盡全身所有的氣力高聲怒吼道。
當然以一人之力不可能傳遍整個大營,最前面有一隊人馬,這些人乃是羅銘的親衛,每一個人都算的是高手,足有數百人,在他們無道閣傾力所培養的死軍中都是精銳般的存在。
待到羅銘將話說完後,這數百名親衛也一同怒吼着,將羅銘的言語從新全部重複一遍,這數百人的怒吼如同震天驚雷,滾滾傳遍整個大營中。
而後,更加洶涌澎湃的聲浪激昂穿蕩而出。
“我等願意!”這聲浪如同置身於無盡的波濤怒流中,要將整個天穹掀翻一般。
聽到這聲音,羅銘不由點了點頭,眼神中浮出一抹滿意,後接着道:“到時諸位皆是開國軍勳,榮耀加身,世襲罔替,萬世子孫皆可蒙陰德福!”
“多謝王上!”隨後,那如怒流般的聲浪再一次滾滾激盪。
“哈哈哈哈….”羅銘聽後仰天長笑,此刻應當算的上是其今生今世最爲恣意痛快之時,握手萬里山河,簇擁百萬兵甲,中原逐鹿,意欲問鼎泰山,男兒如此,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世上人間走一遭,當立千秋不朽業,請諸位兄弟隨我,東出,逐天下…”羅銘長笑罷後,再一次高聲怒吼道。
整個大營之中所有人的鬥志似乎都被調動起來,漲紅着臉皆拼勁自己最大的氣力仰天怒吼着,無論是無道閣中人,還是那些原本的淮陵大營的人,亦或是近些時日才從軍入伍的皆是如此。
此刻他們有着相同的信仰與選擇,無論從前信或者不信,願意或者不願意,但此刻以及往後,都會信了。
這也是無道閣所特具的某種魅力,就像是地獄旁的惡鬼在你耳畔如微風般的囈語,勸你放下獨立的精神與思考,也就是獻祭你的靈魂,讓我來操控你的肉身。
而當一個人真正的放下個性與思想時,就會慢慢的習慣甚至享受一個領袖,一個集體,一個目標所帶來的狂熱感,當服從深深的侵入腦海中後,會逐漸失去判斷力,甚至是罪惡感。
不知對錯,不分善惡,觸衆者爲錯爲惡,違背領袖意志者爲錯爲惡……
這時隱藏在心底的獸性就會輕鬆掙脫理性的枷鎖將人性吞噬,殺戮與血腥會隨之而來,就算其本身是邪惡的,但此刻他也會被冠冕堂皇的冠以世間最正義之名。
愚人從衆,一旦一個瘋狂的念頭或舉動能夠將其打動,那他便會奮不顧身的投身其中,甚至一傳十,十傳百,皆爆發出無窮的鬥志來,或許只有在真正丟掉性命的那一刻,纔會驚愕醒悟,但那時,已然追悔莫及了。
愚人也非愚,若所有人都身陷如此囹圄的環境中,又有幾人能夠真正的保持理性,不隨波逐流呢?
十萬大軍開拔,整個場面簡直是浩浩蕩蕩,波瀾壯闊,大營門口處,已經圍了不少百姓,自願或非自願來的,面目之上有的呆滯,有的泣然,有的歡呼,人間百態在此刻表現的淋漓盡致。
這樣的場景在整個大雍朝內不光此一處,九道之中皆有雷同,只是這規模有大有小罷了,或東出或北上或南下或西進,整個大雍朝似乎馬上就要狼煙四起,焦土累累,滿目瘡痍了。
無道閣的攻勢聲威震天,傳至各處之中,雖還未至,但百姓心中早已是如聞妖魔嚇得魂飛魄散。
大雍王朝國境中地勢東低西高,東面平坦,西面崎嶇,西山道與淮凌道算是大雍東西的分界。
幾日以來,羅銘所率大軍出淮安城一路氣壯山河,每路過淮凌道所下轄城縣,皆有無數百姓來到官道之上,提壺攜漿,分列兩旁,夾道相迎,當然了,也有自願的也有非自願的。
此刻,天色還不算晚,夕陽半斜與天邊,在一處還算開闊的平原上,有一片廣闊的營地,營帳邊角相接,足連綿十數裡方圓,極爲壯闊,若要是立於這營地處向着四周遠眺,還是能看到些山影接連起伏的輪廓。
在這營地的中央處,有一頂軍帳與周圍倒大不相同,如鶴立雞羣,周圍羅字王旗隨風飄揚,不錯這頂賬子便是羅銘的帥帳。
“稟王上,各營已經搭好營帳,準備生火做飯了…”一人此刻在帳中單膝跪地向着端坐於署案前的羅銘稟報道。
羅銘聽後放下手中的宗卷點了點頭:“出了淮安城還未怎麼歇息過,再有一日便到了西山道,那時便是開戰之時,傳令下去,各營都殺畜吃肉,但絕不可飲酒,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大軍開拔…”
那人聽到後也是一喜:“多謝王上…”
“將各營將軍傳至我營中…”羅銘接着開口道。
那人稟手領命,便退出營帳之中。
莫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此刻太陽已經僅剩下一點餘暉正在慢慢的融與西邊的山影之中,一抹幕色悄然降臨,還未徹黑,但也快了。
羅銘帥帳中圍了十數人:“拜見王上…”單膝跪地,齊聲而呼道,他們每一個望着羅銘的目光中皆有一種狂熱。
這些人每一個都是無道閣中人,也是羅銘一手教導他們提拔他們上來的,對於無道閣對於羅銘自是忠心耿耿,就是羅銘一句話,立即赴死也絕無二話。
羅銘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來,此次東出羅牧應並未在其身旁,羅牧應不懂軍務,其留守淮安城中統籌整個淮凌道的政務,爲羅銘大軍輸送源源不斷的兵員和糧草輜重纔是正理。
“可查清那雲陽郡中諸縣的情況了?”羅銘開口問道。
雲陽郡屬於西山道四郡之一,魏陽郡往西爲雲陽郡,雲陽郡毗鄰淮凌道。
一人站出來稟手道:“我們行軍迅速,西山道總兵大營的大軍最少還需三日才能抵達雲陽郡中,所以此刻雲陽郡只有近萬郡兵把守,而云陽郡郡守將所有兵力全部調集在了廣宗縣…”
“這廣宗縣便是雲陽郡最西面一縣,也是我們一日之後最先進攻的地方…”
“一旦將廣宗縣攻落,那整個雲陽郡便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屆時可以此爲跳板,進攻魏陽郡…”
“對了,這雲陽郡郡守已經放出話來,廣宗縣城破之際便是其自絕之時。”
聽後,羅銘臉上不由浮出一抹譏笑來:“倒是有點骨氣,既然要找死,那便也怨不得我們了…”
其他人聽後臉色也是露出一抹譏笑來。
“這廣宗縣中可做了安排了?”羅銘轉頭問向另一人。
此刻一人站出來,自信滿滿道:“王上請放心,我已安排一隊高手早早潛入廣宗縣之中,待我們進攻之時,裡應外合,攻佔廣宗縣易如反掌!”
羅銘點了點頭,很滿意,不過還是開口告誡道:“攻佔廣宗縣是我們的第一戰,萬不可有任何大意,而且此戰必須大獲全勝,不能有半絲半毫的拖沓…”
所有人齊聲領命。
“水師那邊可有什麼動靜?我們攻打廣宗縣時可否在水中以火炮支援?”羅銘開口問道。
一人走出面目中有幾分難色隨後稟手而道:“此刻長豐江水域也是劃東西而治,西方歸我無道閣,東方仍屬大雍,其界限也是那廣宗縣,王上您也知道,我無道閣所有水師盡歸長豐王掌管,我們無權調度…”
這長豐王同羅銘一樣,乃是無道閣九王之一。
羅銘算是聽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一會傳信給那長豐王,讓他出手幫忙…”
衆人聽後皆是臉色一喜。
羅銘後襬了擺手:“退下吧,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大軍開拔…”
皆是躬身領命。
就在他們馬上要退出大帳之時,羅銘突然想到了什麼,將他們叫住,沉聲道:“今晚各營在向四周增派一倍的斥候,布在大營四十里處,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這些人都覺得自家大人有些過分小心了,但也不敢議論,齊聲領命而出。
大帳內頓時有些空蕩,羅銘心底總有幾分不安在跳動,也不知是爲什麼。
在他看來,這一切有些太順利了,順利的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此刻外面,天色已經徹黑,整個大營之中飄起裊裊炊煙,一股濃厚的肉的香味在四周飄蕩的,勾起五臟廟的饞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