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那層層絳硃色薄透的簾幕之後,有女子猶抱琵琶半遮面,雙目沉鬱,雪白的指尖如飛舞跳動的雪花,輾轉於琵琶弦上。
聲聲悅耳如珠落玉盤,一曲十面埋伏之後,接着便是一曲潯陽夜月。
鐵馬冰河,烽火狼煙的激戰歲月之後,這一曲潯陽月,更像是年老將軍白髮歸故里,於夜月船下遇多年未見的她……
與剛剛的激戰牧野相比,此曲多帶着婉轉繾綣,琴聲極盡空靈飽滿飄逸。
有宛如黃鶯般的聲音響起
“漁舟容易入春山,別有天地非人間。玉顏亭亭花下立,鬢亂釵橫特地寒。
留君不住君須去,不知此地歸何處。
春來遍是桃花水,流水落花空相誤。
相誤,桃源路,萬里蒼蒼煙水暮,留君不住君須去。
秋月春風閒度,桃花零亂如紅雨,人面不知何處”
秋霜殿裡的人皆沉浸在這宛如天籟般的嗓音之中,無人聽得出來,這首潯陽夜月的詞,已被唱曲的女子偷偷換掉。
這首相誤,非但沒有破壞潯陽夜月的美感,反而平添了一份閨中惆悵之意。
飽滿空靈,卻於尾音出帶着絲絲喑啞的聲音,一時喧囂的秋霜殿安靜下來。
衆人沉浸於這女子哀婉卻沒有怨氣的歌裡。
只有一人靈臺清明,雙目炯炯有神的盯着那絳硃色紗幔後的輕扶琵琶低吟淺唱的女子。
相誤!
與誰相誤。
這個似譏誚,似真誠,似哀怨、似陰狠的女子,到底有何目的。
在她想辦法接着她的身份入漳洲的同時,她也竟然盯上了自己,提前下手。
她那三分真七分假的笑意裡,帶着捉摸不透的霧靄沉沉。
雁丘冷笑一聲,這一曲下來,怕是許多人都不會清醒了吧。
她目光清明的環視了一圈殿內的百官,每個人臉上都是陶醉而麻木的神色,那香與酒的結合,怕是已經起了作用了。
她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又笑笑,給身邊的尺素與鳳蕭斟滿。
在這樣忽然沉寂的聲音裡,她的動作顯得格外明顯。
“我真是低估你了。”
絳硃色的簾幕被一隻素的輕挑而起,露出簾幕後女子笑意盈盈的臉寵。
雁丘自顧自的坐在上首之上,彷彿沒聽到她說的話。
對她遙遙舉杯“彈的不錯”
青碧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她極其嫌棄穿過靜止在那裡的人羣,一言不發,嘴脣緊抿。
往日那般雲淡風輕的神色皆不見,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絲怨毒,她雙眼微紅,不知是簾幕後的火燭薰的,還是因某一首曲子勾起了久遠的回憶。
雁丘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後一動不動的宦官打扮的陛下,示意他這件事情交給自己來處理。
“準備了這麼久,終於要露出真面目了嗎?”
青碧於五步之外停了下來,她細細的打量着秋霜殿眼前這一切,只覺得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她想了想,問道。
雁丘擡手撥弄了左手指上的長長的護甲,許久不說話。
咔嚓一聲,小指上的黃金指甲齊根斷裂。
“不久前。”
青碧嗤笑一聲“所以你將朝會提前了?”
雁丘無奈的攤開手,聳聳肩膀,看着這滿殿裡的羣臣如木偶一般的站在那裡,像是一具具被定格的殭屍。
“提前有什麼用,你不一樣會得手嗎?”
青碧眼中劃過一絲得意之色,她的臉因爲反射的燭火而有些扭曲。
“得手?”她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離得手還差一步呢,這羣廢物不都還活着嗎?”
雁丘的瞳孔猛的收緊,似乎查覺到了什麼,看着面前女子瘋癲而有張狂的笑意,不覺得一絲寒意涌上心頭。
“是你,你帶走了東渝皇帝,對不對。”
青碧的笑聲在她問出那句話時,渾身一顫,繼而臉上劃過一絲狂熱,她目光怨毒的掃過在場依舊清醒的三人。
最後定格在雁丘的臉上“你還真是能多管閒事啊。我還真有點捨不得殺你。”
雁丘嗤笑一聲“難道這句話不該是我說出來嗎?”
青碧臉上浮起一絲譏誚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無所不能的神了?”
“是不是神你說了不算”
她緩緩起身,迎上青碧挑釁的目光,坦蕩而熱烈。
青碧忽然笑了笑“喂,你不是一直想你的父親嗎?怎麼,躲在那裡不敢出來了?”
她對着殿後那個巨大在廊柱之下,眼中閃着狡黠的光芒。
納蘭瑾瑜今日仍就是小順子的打扮,她得知計劃有所變動,便密切暗中注意着青碧的行動,以備不時之需。
碩大的廊柱之下光影暗了暗,納蘭瑾瑜從那後面出來,緊跟在其後的是面色蒼白的華妃。
對於華妃的突然出現,雁丘並沒有太過驚異。
自昨日清晨找到她開始,這女子便已洞悉了其中後些真相,再者她有權知道自己的丈夫身在何處。
青碧饒有興致的看着華妃母女笑的花枝亂顫“做個交易吧,把你身上的那半個虎符交出來,我就讓你們見那個糟老頭子一眼,怎麼樣划算吧。”
華妃的雙眼早已噙着淚水,聽到那句糟老頭子的話時更加怒不可遏“你放肆!”
青碧轉過頭來,依舊那一份不沾纖塵的神色“聽到這一句話就受不了了,那若是見到了,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麼……嘖嘖。”
她神色極是惋惜的嘆了聲。
“華妃,我知你對他情根深種,只不過這麼多年,你的孤苦他可知道,不過是一腔深情,錯付了人吧。”
華妃的身體不可遏止的抖了抖“你,你閉嘴……”
青碧再次瘋癲的大笑起來“你看你,還是和多年一樣,這些年過去了,難道你長的只有年齡嗎?我的好姐姐。”
華妃聽到這句話,身體一僵,雙眼極是詫異的睜的圓圓的“你、是你……你是?”
青碧極其厭棄的將身邊那個官員推倒在地上,自己則一撩衣袍,順勢坐在了下首,這一坐,氣勢乍現,哪裡還有一潁州小花船上歌女的影子。
“你、你還,不,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活下來,怎麼可能?這麼多年了……”
青碧纖細的手指,摩挲着桌上面擺着的酒壺,嘴角含笑“其實早在五年前,我就回來了。”
她擡起頭,雙眼溼潤卻又滿是悲慟淒涼……
那種屬於滄桑老嫗纔有的神情,瞬間出現在她臉上。
雁丘爲那神情一怔,腦中飛快的轉動着多年前曾無意間看到的那些皇室秘辛。
似乎知道爲何這大陸上的皇宮都是明磚亮瓦,琉璃金光了。
那是希望能借助這一縷光,照進那裡宮中人心底的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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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感冒,分兩章更。
另外新文已佔坑拉,喜歡燒腦懸疑的寶寶們,可以收藏下,現在正在存稿階段,預計天傾完結之後,再開始更新。